行吧,说不定高手在民间,林夙快步跟上。 这四合院,或者说大杂院,地形的确……有点复杂。狭窄的过道和低矮的檐头也就罢了,不知道谁家占用公共区域,堆出来很多竹竿木头咸菜缸,林夙稍不留意,就“幸运”地被不知名的拦路虎绊得失去平衡。 完了。 他条件反射闭上眼,抬手把头脸护住,只求自己不要摔得太惨。 不过,秦闻也没给林夙彻底摔下去的机会。 他失控的身体还没跟地面形成四十五度之下的锐角,就被一双手有力地扶住了肩膀。 而后,耳边传来一句近在咫尺的,“小心。” 秦闻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吹拂在他耳廓上,是跟夜风混做一处的凉。林夙闻到了些莫名的烟火气,不知道是这人身上的,还是从风里头传来的。 “不好意思,走神了。”林夙赧然地站稳身体,微微清了清嗓子。 环境太黑,他也看不清眼前这人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就当他没有嘲讽吧。 “你在想什么?” 秦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在晚上比在白天更有氛围感,带着些让人舍不得不回复的钩子。 “我在想,这里的房租一个月要多少钱。最近我……朋友在找住处,他条件不太好,想找个便宜点的地方,让我帮他留意,感觉这儿好像还行。” 林夙:典型的我朋友就是我系列。 对这件事,他确实是不能明说的。先前打趣自己开车技术不好是一回事,告诉甲方自己过得穷困潦倒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这一行,有时候脸面要比能力重要,否则他也不会为了去周家谈合作,咬着牙租了一辆看起来不算掉价的车。 不过,林夙的确对这里有点动心。 林夙现在暂时住在大学室友家,虽然对方总说不打扰,但他心里面还是过意不去。找了一阵子房子,都因为囊中羞涩或者位置太偏没了下文。 这院子从外面看上去其貌不扬,但里头三进三出,小路弯弯曲曲,不知道被分割成了多少户人家——看上去房租就是很便宜的样子。 环境虽然差,但不是很脏,他勉强能接受。 “一室一厅一卫,八百一月,不包水电网气,押一付三。” 幽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林夙差点没被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他僵硬地,缓缓地回过头去,只见身后跟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身上裹着黑色臃肿的羽绒服,头上带着黑色的毛线帽,手里提着黑色的硕大的包。隐约的月光下,能模糊地看到影子——是人。 见状,林夙勉强把噎在喉头的那口气吐出来,略有埋怨但还算有礼地说道,“您怎么走路也不带声呢?这要真是吓死人了算谁的?” 听见这个“也”字,站在黑暗阴影处的秦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深知眼前的人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超额。 秦闻想。 他的胆子,一直不大。 可这么胆小的一个人,哪里来的勇气做那些呢? “你们走路拉拉扯扯磨磨唧唧,怎么好意思反问我?你要是头回来就打个灯,没有的话我借你一个。” 女人刺儿了他两句,但确实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小道窄成了单向道,前面一堵后面的人就很难过得去。 只见她一边在自己的大包里摸索,一边碎嘴子地继续念道,“如果你非得追责,那就算我们单位的。城南殡仪馆,免费给你料理火化,可以寄存,也可以直接通知家里人来取。你要是对自己的仪容仪表有要求,我正好专业对口,给你化化妆,让你走得风光。” ……欠不欠呐? 秦闻皱了皱眉,觉得这人说话有点过分了。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听林夙的声音突然松缓了下来,“居然是你?”
第5章 林夙记性很好,一半是天生的,另一半是因为服务业做久了,跟人打交道打成了习惯——毕竟他们这一行,哪怕多记清一个人,兴许就能多谈成一项合作。 但眼前的这位,却不是在生意场上认识的。 正好,眼前的女人也找到了灯筒。 她把灯筒打到最柔和的的档位,就着亮仔细看了看林夙的模样,眼里满是讶异,“是你?” 曲久云刚下班回来,整个人困顿得要命,这已经是她加班的第三天了。C城南区出了倒塌事故,没了不少人,整个场面触目惊心,以至于她的工作量也跟着急剧上涨。 本来她就又累又饿又困,想赶紧回家吃点东西补个觉,以防后头还有什么急活儿。可眼见着要到家了,遇到这么个磨磨唧唧堵路的,心里不痛快就多说了几句。 没想到,说到了熟人身上。 其实说起来也不算熟,甚至他们已经四五年没有见过了,最后一次联系还是曲久云咨询林夙有关婚礼的事情,但后面却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但是毕竟,大家一起经历了那些事……却又比熟多了那么一些更深的交集。 刚才林夙能在黑黢黢的环境里,一眼看出这是谁,归功于曲久云这常年不变的黑色装束,以及从眼角往下蔓延的那道陈年旧疤。 而曲久云还能这么快认出林夙,纯粹因为——好看,且好惨。 林夙这人长得太好看了,精致秀气的模样,清清爽爽的气质,高瘦标准的身材,属于那种走在路上都得多看好几眼的类型。 至于惨,是真的很惨。 那年林夙刚二十三岁,因为一场严重车祸,家里四口人只剩他自己。 虽然曲久云做的这一行,几乎每天都要经历生离死别,逐渐麻木和习惯。 但林家出事那一年,刚好是她工作的第一年。 她第一次见一个家属,明明已经悲恸到了近乎昏厥,却在她出错时帮她解围,并温柔地跟她道谢。见他哪怕是悲愤到握紧了拳头,浑身颤抖,最终也没有真正挥到责任人的脸上。 没有办法不让人心疼。 曲久云张了张嘴,没出声,却有种想直接把光源按掉的冲动。 倒不是她不想见林夙,只是她下意识地认为,林夙应该不怎么想见她。毕竟见到她,就一定会想到过去,想到那些让人足够伤心的事情。 可让她意外的是,林夙冲她笑了笑,像当年一样眉眼弯弯的,柔和的灯源让清澈的眼神一览无余。 “曲老师,好久不见呀,还记得我吗?”温温柔柔的声音,也跟当年没有任何变化。 曲久云心里的担忧被击得烟消云散,无端地觉得鼻子发酸。 她冲林夙回以浅笑,“当然记得,你是林夙,这些年来还好吗?” “还……不错?” 似乎看出了曲久云表面之下的局促,林夙转言玩笑道,“不过曲老师,您怎么走路走得跟猫一样没动静儿?这可真是太吓人了,要不是我胆子还算凑合,今天真说不定要被直接送去你们单位。” “呸,别乱讲话。”曲久云爽利地啐了一口,相当双标,她生气的时候可以用这种话怼人,可听林夙自己说起来就不乐意了,“我这不是刚下班吗?这两天加班加得累,鞋没换就回来了。” 曲久云穿的是一双软底胶鞋,她工作的时候喜静,也不想打扰亡者安宁,所以就习惯备着一双软底鞋在办公室。这鞋不仅走起路来一丁点声音都没有,而且脚感也舒服,适合她这种有时一站就要站几小时的人。 “介绍一下?” 原本林夙还想说点什么,结果站在旁边暗处的秦闻突然出声,声音平平的,跟夜风差不多凉。 曲久云突然一哆嗦,说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不冷,但就是让人觉得有点发寒。 “抱歉抱歉,失礼了。曲老师,这位是我的客户秦先生。” 然后他转头冲向秦闻,“秦先生,这是曲久云曲老师,是位很厉害的……” 林夙斟酌着用词,不是他忌讳入殓师这个职业,只是他怕秦夙忌讳,他突然灵光一闪,笑道,“很厉害的化妆师,她曾经把我妹妹装扮的特别漂亮。我一直很感谢她。” 林夙的尾音里,带着些酸楚和怀缅,但很快散到了风里。 当初林家的那场车祸异常惨烈,身边的人,甚至包括警察在内,一度都拦着他去认领遗体,之后还想请心理医生给他进行心理干预。 但经过曲久云一双巧手的耐心修复和装扮,让林愿那个丫头在离开这个世界时候,仿佛仅仅只是睡着了一样。 林夙心存感激。 所以后来,在曲久云想筹办婚礼但因职业碰壁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哪怕是公司施压也没改过主意。 秦夙鼻翼微微翕动,视线在曲久云身上扫了一圈——他自然能看出这人身上的与众不同之处。 通常来说,做阴阳生计的人,灵魂里都透着一些特殊的气味儿。 损阴德的那些,大多都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腐臭。而像曲久云这样的善行者,却会存余一种幽兰气,善行越多,气味越浓。 所以即便是林夙掩护打的很好,但结合先前曲久云碎嘴子时说的那些有的没的,秦闻也大致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城南殡仪馆,入殓师,曲久云。 但是。 秦闻眸子当中一道幽光暗闪,他在浓郁的幽兰气里,还闻到了一股如纸灰一般的特殊味道。 而这股气味来自于…… 秦闻转身,看向侧前方的一处房子,那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 见过绣娘,秦闻载着林夙离开。 一个中年妇人在亮灯的房子前倚门而立,她的头发很规整地挽着发髻,身材高壮,穿着朴素,只是脸上的妆有些浓,乍一看像面具一样。 而随着秦闻的离开,这面具一样的脸却突然龟裂出了纹路! 一块块白色粉块从脸皮上崩裂,高挺的鼻尖整个掉落,从脸颊到嘴唇瞬间崩塌,露出了内里的骷髅。只有一双浑浊泛黄的眼珠子还在眼眶里滴溜溜转,在这种情景下却愈发显得阴森可怕。 她手里攥着林夙留下的婚服设计图,伴随着骨头干涩的摩擦声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完全暴露出来的牙臼裂开了一道缝隙,仿佛在笑。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就在这时,曲久云的身影从小门旁侧出现。她见到眼前的这幅堪称骇人的场面,居然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她走到已经没了人形的妇人旁边,低声说道,“跟我进来,我帮你重新修复一下。” 见她来了,妇人斑驳到几乎露出骨头的手一把抓住了曲久云的,声音当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孩子,你知道吗,我快解脱了。” 曲久云听罢,皱着眉疑惑地朝着林夙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眼里满是迷惑和不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夙现在在做什么?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家伙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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