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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融冰在摁下把手之前就已经反省过了，他觉得现在需要反省的不是他，而是某个邪神。 如果被祂使用过的容器都是这种下场，他们还是不要在现实里见面的好。 祂改变了监控录像，扭曲了人们的认知，却没有抹掉他的记忆，可能是为了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 其实倒不如让他什么都不记得。 形态扭曲的活人以那样血腥恐怖的方式死在他面前，而他是间接的杀人犯。即使那个人本来就该死，也不应该是由他来审判。 祂还挺会挑，若是挑的是个不那么该死的人，他恐怕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而非只有恐惧和恶心。 但林女士不会知道他和迪塞尔之间发生的一切，不知道她的儿子即将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也不知道他是被非人的存在诱哄。 他看着林女士有些崩溃的样子，怔住了。 许融冰早就知道，他不能不停地制造麻烦，不然就会给他人造成很大的困扰，直至最终被厌恶、丢弃。 现在林女士确实因为他而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他只能一遍一遍说：“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再这么做了，我会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真的，妈妈你相信我……” 对不起，对不起，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真的对不起，不会了，不敢了，会做乖孩子，不会让你这么累了，所以别丢掉我。 林女士脸上的妆被她哭花了，她已经不信任许融冰，不相信他说的话了。 许融冰看着她的表情，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们家的条件还很艰难的时候，在林女士刚刚逃离渣男，一个人打拼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还住在破破烂烂的租房里，房门涂了绿油油的漆，楼道里都是垃圾的酸臭味。 他不小心在吃饭的时候打碎了一个碗。 “啪嚓”一声，同样被打碎的还有林女士脸上隐忍的温和与疲惫。 她的表情和现在很像，是长期负重前行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在地一般的崩溃。她骂他，用衣架打他，把他赶出家门去，反锁门，让他滚去找他爸爸，别缠着她，别害她。 可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爸爸，也不知道爸爸在哪。 他只能不停地拍门，喊“妈妈”，却没有人回应。 他喊累了。 他跑下楼喊“爸爸”，也没有人回应他。他讨厌楼道里的味道，可是也不得不无助地回到家门口，靠着门睡着了。 他那时候还很小，后面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仍对垃圾的味道印象深刻。 以及，深深烙印在他心灵当中的——“不要添麻烦”这几个字。 他想，如果从现在开始林女士不想再管他，或者打他骂他、真的扔掉他，不让他回家，他也是能够理解的。 谁让他成了这么大一个麻烦，这都是他的错。 许融冰眼里映出的光芒一点点被半垂的眼皮遮盖，只剩一片空荡。 他不再解释和保证了，嘴唇紧紧地闭上，也不再看林女士，破罐子破摔地阖上眼。 他确实也没有那么想要活。 作为人类的他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林女士当年重新把他捡回去也只是因为可怜他，这种可怜不能持续到永远。 下次见到祂，就让祂把他带走吧。 可能是因为之前受到的惊吓过重，他仍然很疲惫，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在林女士看来就像是晕过去的。 他在梦里看到一篇深蓝的海。他躺在海底，静静地看着游过的鱼群虾群，享受着从未有过的静谧。 他在心里喊着迪塞尔。 没有回音。 他有点着急，张开嘴想大声地喊，嘴却被咸腥的海水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迷茫地想，你也抛弃我了吗？ 一只巨大的“龙虾”歪头晃脑地跑到他面前，口吐人言：“祂在整容，很快就来找你。祂不会抛弃你的。” ……？ 整容？ 许融冰醒过来，仍感到深深的迷茫。 梦里的一切是真的吗，祂真的没有抛弃他吗？ 林女士已经不在病房里了。 他拔下手上的针头，不去管手背冒出来的血液，去了洗手间里。 他在与迪塞尔相处得过程中很多次认为自己已经好了，好全了。所谓的抑郁症不能再干扰他，他的情绪是正常的，他完全能正常生活。于是他不再去细想，不再去管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许融冰把水龙头打开，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镜子。 vip病房……他哪配得上花这么多钱在这睡觉。 明亮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他的样子，瘦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像是一抹游走在天地间的幽魂。 面前的水池里逐渐蓄满了水。 他低下头，关掉了水龙头。 沾在水龙头末端的水滴落到池子里，荡出一圈圈波纹。 他忽然很想试一试在水里闭气的滋味，就像他无数次幻想在深海里沉睡。 他闭上眼，动作迟缓地弯下腰，把头深深埋进水池里，冰冷的触感从鼻尖迅速蔓延，麻木的神经像被一只手轻柔地挑弄了一下，迟缓地传递极其细微的感觉。 在朦胧的窒息感中，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幸福。 他压根就没有痊愈，都是靠祂才得以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许融冰绝望而又甜蜜地想，他真的在完完全全地依赖祂，爱祂。 ---- 昨天由于早上睡过了下午和晚上都很忙所以没有更新…… 还好没有什么读者所以没有人发现我咕咕了（嚣张叉腰）
第25章 乖巧 ==== 许融冰当然不可能在洗手池里溺死，等到胸口开始发闷的时候就把脸抬起来。 有点糟糕，这种感觉让他上瘾，还想多来几次。 但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短暂地放纵之后，又克制住了自己。 头发有很大一部分被浸湿了，他没管，直接出了卫生间。 林女士回了病房，看到的就是他头发和脸上都挂着水珠，手背上的血滴顺着骨节往下流的样子。 说是幽魂，那都抬举他了，他就是个水鬼。 林女士做了一个决定，她认为许融冰目前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再回学校。他有极强的自杀倾向，并且能够瞒过所有人。 她在他睡着的时候，强硬地给他办了休学，正好只剩一个月的时间就放假了，就只办了一个月。 此刻她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林女士叫来护士给许融冰止血，这期间他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地任由摆弄，像个木偶。 因为始终找不到许融冰的症结所在，只知道他伴有强烈的焦虑，她只好本能地像天下许多溺爱孩子的妈妈那样对他说：“没关系的，不上学也没关系，妈妈有钱能够养你，你先好好养病，什么时候病好了再说，啊。” 病一直好不了怎么办呢。他想，现在还愿意这样哄着他，只是觉得他有一天会好吧。 可是他之前的“好转”都是假的，都是靠着迪塞尔才能维持表面的假象，迪塞尔一离开，他就原形毕露了。 “如果病好不了呢。”他问。 林女士告诉他：“只要坚持治疗，总会好的——妈妈真的不要求你什么，妈妈只要你开心，真的。” 就像现在林女士不相信许融冰的“伪装”一样。 许融冰从很早就不相信有永恒不变的、不带条件的爱了。 他认定迪塞尔已经觉得与人类沟通太困难，所以丢下他，林女士最终也一定会抛弃他。 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已经不想再挣扎了。 他和女孩子买的洋娃娃玩具一样，破了、旧了，只要能够修复如初，就还能得到喜爱。如果修复不好，太丑了，就会被厌弃，扔在某个角落，等待有一天装进垃圾车。 他躺回病床上，什么也不想做。 往日那样认真地去刷题，此刻习惯仍让他觉得什么都不做很焦虑，但是啊，但是。 既然做什么都没用，就这样躺着，对着天花板发呆吧。 就这样等待。 …… 许融冰的身体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本来可以出院，林女士把他又带到了心理科就诊。 许融冰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对医生的询问也没有任何反应，林女士只能通过自己的印象进行描述，又说了他之前到医院的诊断结果。 “如果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可以办理住院，我们会二十四小时监护。” “我没想自杀，”许融冰突然开口，“我有时候会发呆，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但是我反应过来就不会再做。” 他还是不想住院。一直待在医院，他真的会觉得自己快死了，可能还会忍不住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医生看他一眼，“让你妈妈出去，你单独和我聊一会儿，可以吗？” “嗯。” 林女士出去了。 “之前有医生给你开过药，你一直不肯吃？” “现在可以吃。” 显然他的心态发生了某种变化。 “最近睡眠情况怎么样？” “良好。” “真的？没有入睡困难吗？” “没有。每天睡够七个小时。” “之前呢？” “严重失眠。” “有幻觉吗？” 许融冰顿了一下，才回答：“之前有，现在没有了。” “哦……”医生若有所思，“在这期间发生过什么让你很开心的事吗？” “嗯，但不能说。” “为什么不想让你妈妈听到这些？” “因为我这样很麻烦。” “填一下这两个表吧，你之前也填过。” …… 最后还是没有办理住院，医生重新开了药。 “我倾向于他的病情正在好转，因为他排斥住院，所以能不住院尽量还是不要住院。可以先看服药情况，如果不愿意服药、运动治疗，我们再考虑ECT。家长还是注意一下，可以看看《为何家会伤人》这本书。孩子有比较严重的自卑心理，容易自责，可能和原生家庭还是有一点关系……” …… 林女士想带许融冰去吃饭，他没什么胃口，路上买了两个包子，吃完药，回家躺在床上睡了。 他什么都不想管，能吃就吃，能睡就睡，不能吃就不吃，不能睡就不睡。等着等着哪天他就死了，挺好。 林女士想着医生的话，把那本书买回来了。 她最近几乎把能请的假都请了，也想过辞职回家先照看孩子，家里倒是还有些积蓄。 但她察觉到许融冰现在有些害怕、排斥和她接触，想到他容易自责，担心这样会起到反效果。 她为许融冰请了一位护工，男性，负责给他做饭，监督他吃药，还有带着他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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