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庄夫人,剩余的瞌睡顷刻消散,往书桌一侧缩了缩,小心地打量着四周。 ……没有那个丑丑的鬼。 白琅稍稍松口气,端正了坐姿,微垂眸,似是面对陌生人有些胆怯。 庄夫人反应过来,反倒是慌乱了些:“抱、抱歉……可是妾身吵醒小公子了?还是、还是这附近还有不干净之物……?” 昨日白琅受到惊吓的模样她还历历在目,生怕自己又吓到这小孩。 白琅摇摇头:“没关系,现在附近没有。” 庄行良亦在此时回过神来,忙上前扶住庄夫人:“娘,你怎么过来了?你现下身子虚,还是不要太多走动才是。” “娘就是想来看看你……”庄夫人屏退了侍女,跟随庄行良走入屋内,“你每来书房便容易累着眼睛,娘担心你,便来看看。” 说完,她又看向白琅方向,稍显局促:“只是不知你还邀了这位小公子,打扰你们了……” 庄行良地位不及白琅,此时便没说话,白琅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同他致歉,再次摇头:“没关系。” 他语气是惯来的轻,听着温顺乖软,像是个腼腆懂事的小孩。 庄夫人斟酌着问:“你那位师尊……未随你一道过来么?” “没有。”白琅回答,听她语气,问,“你想见他吗?” 庄夫人忙说:“没有没有,就是问问。” 白琅歪了下头,不太明白她为何忽然这么大反应。 庄夫人歉意地笑笑:“小公子的那位师尊……看着实在不好相与,我不太擅长同这样的大人物交际,只怕会冲撞了你的师尊……他便不愿再帮忙驱鬼了。” 白琅想着墨宴以前同他说过的话,摇头说:“他不会不帮的。他说过,抓鬼是我们的职责。职责,不可以推卸。” 他说得一本正经,灰眸间盈着些认真,似是真的将这件事情当作不容推卸的使命。 庄行良眸色动了动,问:“那、那我娘是不是……还有得救?” 闻言,白琅看向庄夫人身侧的怨气。 怨气很浓郁,昨日甚至都能凝聚出转瞬即逝的实体,基本便代表着已深入体内,病入膏肓。 表面看着或许尚不严重,但实则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暴毙而亡。 半晌,白琅在庄夫人与庄行良紧张的视线中摇摇头,非常诚实地回答:“不一定。太久了,怨气已积聚体内,难以再真正祛净。” 庄夫人面色更为灰败,又怕庄行良担忧,很快便收敛情绪,尽可能乐观地想:“至少只是不一定……那便还算有机会吧?” 白琅依旧诚实:“有机会,只是概率很小。” 昨日见过庄夫人后,他便听墨宴给他科普过,像庄夫人境况,能够存活的概率大抵便很小了。 恶鬼缠身的影响是很迅速的,一旦身体垮掉,过不了几日就有可能毫无征兆地直接暴毙。 白琅并未将期限也说出来——主要是庄夫人也没问他,仅仅是这个“概率很小”,就足够面前两人变了脸色。 庄夫人深吸了口气,在庄行良面前仍是乐观的态度:“至少、至少亦是有概率的。” “……嗯。” 庄行良轻轻应一声,眸间细微的光亮彻底黯淡,落于身侧的手藏于袖间,紧攥成拳。 既如此,那便只能……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情绪,对庄夫人说:“时辰亦差不多了,我送娘回去吧,莫要再病重了。” 庄夫人点点头,再次向白琅致歉:“今日打搅小公子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白琅仍只是摇头,坐在原地,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这时该留下还是离开。 庄行良朝他浅浅地笑一下:“白小公子今日应当是累了吧?那我们下次再约。只是我还要送娘亲,不能送你回去了。我让仆从带你回去可以吗?” 白琅想了想,回答:“我可以自己走。” 他认路能力很强,走过两遭后已记得来回线路。 庄行良没勉强:“好,那我们下次再约。” 白琅“嗯”一声,在庄行良之后起身,准备回他们那边的院子去。 不过才走出书房不久,他又注意到不远处一道小小的身影偷偷看着他。 他看过去,对上庄媛媛怯懦的视线。 庄媛媛似乎被吓了一跳,颤着声开口:“哥、哥哥好……” 白琅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并未看见其他人,转回头又再次对上庄媛媛目光:“你在……叫我吗?” 庄媛媛似乎害怕着什么,听到他的问题,咬着唇没有回答,片刻后逃似的离开了。 白琅愈发疑惑。好奇怪一小孩。 他未理会这个小插曲,走出庄致季这边的院子,还没走两步,倏地又看到不远处吊儿郎当倚靠在树杈上的墨宴。 墨宴穿着黑底祥云织金缎锦衣与一双黑金长靴,一脚曲起搭在枝干上,一脚落于半空中微微晃荡,双手垫于脑后,一头白发只束起一半,余下只随意披着,就这么靠在粗壮树干上。 他嘴里还叼了根草,活像哪家潇洒恣意的花花公子出来晃荡。 他注意到院子那边的动静,偏头,正对上白琅仰头望来的迷惑视线。 “……咳。”墨宴轻咳一声把草丢了,从树上一跃而下,“和那小屁孩的见面结束了?” 白琅点点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墨宴面不改色:“路过,看看风景。” 【作者有话说】 *前句:苏轼《戏赠张先》,后句耶律乙辛《十香词》 路过看风景:指在树上完完整整蹲了一个时辰并且把真正路过的庄媛媛吓得不轻。 —— 感谢【夏夜凉心】x50的营养液mua!
第28章 白琅对墨宴的说辞存疑, 但见他一副坦荡荡的模样,未再细想,同他一道回了庄陶庄瑜他们的院子。 他们回去时, 正巧庄陶庄瑜就在院子内。 庄瑜见到白琅,神情欢喜不少:“白琅哥哥你回来啦?” 白琅“嗯”一声:“你找我吗?” 庄瑜瞥一眼墨宴方向,声音放小了些:“我们现下准备去见顾叔叔,一起去吧?” 白琅抬头看向墨宴。 墨宴对于才蹲回来的小孩又要被拐走这件事感到不悦, 但这本就属于白琅今日行程中的一项,亦是他之前让白琅这么做的, 不好再让白琅拒绝。 他姑且同意:“你去吧,尽量午膳前回来便好。” 白琅乖乖点头,走向庄陶庄瑜的方向。 庄瑜小小地松了口气, 向墨宴行礼致意:“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墨公子再见。” 墨宴随意摆摆手, 没再管他们, 庄陶庄瑜便同白琅一道离开院子。 顾舒术每次与他们相约的地点都位于庄府附近的树林间, 不易被人察觉, 亦合适隐匿。 庄陶庄瑜对于过去的路已格外熟悉, 路上庄瑜还很开心地同白琅说了不少顾舒术的好话。 白琅基本没细听, 过耳便忘。 半晌,他们终于行至树林中的一处小空地。 小空地内有一套石桌石椅,石桌上已摆着温好的茶水,一名蓝衣男子独坐于石桌前。 男子气质沉稳, 头戴白玉流苏发冠, 衣着不凡, 样貌亦是俊逸, 虽被喊作“顾叔叔”, 但模样更似及冠之龄,一点都不显大,看着还是沉静从容之人。 唯一令白琅感到诧异的是,这名男子眼睛前蒙着一层白纱,似是眼盲,但偏生端壶倒茶的动作格外精确流畅。 “顾叔叔。”庄陶庄瑜主动喊人。 顾舒术手间动作停滞,亦是微讶:“今日还有旁人?” 白琅好奇地看着他:“你看得到我吗?” 他声音轻,少年般的清润嗓音听起来很干净,语气亦是纯粹的疑惑,听不出分毫恶意。 顾舒术敛了神情,莞尔:“我亦是修仙者,虽目盲……但可以神识大致感知四周。” 他用了“亦是”,显然是看出白琅修仙者的身份,便将白琅最需要探听的消息直接告诉了他。 白琅不太懂修炼事宜,目前只从墨宴那儿学会了神识传音,不知这神识竟还能探查四周。 他惊叹:“好厉害。” 乖乖软软的声音很轻易便能得他人喜爱。 顾舒术对他态度温和,轻摇头:“算不得厉害。这是修士的基本功,小公子应当亦是懂的。” 白琅茫然:“可是我不会啊。” “……嗯?”顾舒术语气间同样带上疑惑。 庄瑜在旁侧解释:“白琅哥哥记忆残缺,很多事宜不记得了。” “如此……”顾舒术声音放轻,“抱歉。” 白琅最近听道歉都听习惯了,摇头:“没关系。” 顾舒术招呼他们:“都先坐下罢,莫要站着了,尤其是小瑜,你昨日才昏倒过,注意身体。” “知道了。”庄瑜乖乖应声,拉上白琅一同去桌边坐下。 顾舒术先替庄瑜把脉,关心一番庄瑜的身体。 白琅安静坐在旁侧,目光仍放在顾舒术身上。 他记得庄瑜说过,顾舒术此前想过带庄陶走,但这样的话并不能同时带上庄瑜,原来是因为他本人亦算是个“病患”么? 这人倒是比他预料中的要文弱些。 白琅又忆起庄府中他见到过两次的女鬼面容,那女鬼生前应当亦是眼睛受损,被人挖走了眼球。 这人眼睛同样有问题,会有何关联么? 白琅不太擅长思考这些事情,便坐在一旁听庄陶同他聊了会儿。 待顾舒术检查完庄瑜身体,确认他暂无大碍,他才重新问及白琅事宜:“这位嗯……白琅小公子?是小瑜小陶你们新交的好友么?” 顾舒术只听到庄瑜提过“白琅”这个名字,语气带着些不确定。 庄瑜应了下来:“嗯,白琅哥哥是同他师尊一道来庄府驱鬼的。” 顾舒术疑惑:“师尊?” 庄瑜拿捏不住关于墨宴的具体事宜能不能说,便没替白琅继续回答。 白琅自己接了话题,强调:“嗯。一个自称我师尊的人。” 顾舒术并非庄家人,庄陶庄瑜亦知此事,白琅就不考虑什么给墨宴留面子的事情了。 顾舒术大致明白:“是你失忆后认识的人么?” 白琅点头,见顾舒术没反应,意识到他看不见,补充一个“嗯”。 顾舒术又问:“那关于庄家的事宜,你们如今调查得如何了?” 白琅想了想,回答:“墨宴说,庄陶庄瑜娘亲的死,和庄致季应该也有点关系。” 旁侧的庄陶皱眉:“和他也有关系?他为什么要害我们娘亲?” 白琅摇摇头:“不知道。墨宴只说应该有关系,但不确定是生前有关,还是死后有关。” 庄陶与庄瑜听不懂这些专业事项,迷茫地看着白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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