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快到十里亭了。” “知道了。” 车厢里霍玄钰淡然道。 十里亭,顾名思义此处距离邺城还有十里路。 时隔多日重回故地,从初夏到深秋,若是问他现在有什么感慨的。 他想不到。 邺城留给他的回忆,远不如在西北的那几年值得回味。 空荡的宅邸再无儿时的痕迹,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熟悉的唯有祠堂中冰冷的牌位,那是他全部的亲人。 他为什么要回去呢? “小院的梨树应当长高了吧?”白辰自顾自地说着话,“明年春天就能看到满院的梨花,到时候我们躺在摇椅上,等梨花将我们淹没。” “嗯。” 霍玄钰偏头,特意转向另一边查看外面的景象。 车厢内的气氛不太好,深秋怎么会有这种刺骨的寒冷。 “天气转凉了,我单独给你做条毛领,怎么样?” 白辰拿手比划着,讨好一般地往他那边挪了挪。 “别乱动。”霍玄钰将他按了回去,“白辰大人怕是忘了自己腿上还有伤吧。” “小伤而已……” “是啊,小伤,不过是赶路太急被马鞍磨了半程而已。” 好嘛,果然是又生气了。 白辰后背上的冷汗直流,为自己辩驳的话越来越小声:“我不想拖累大家。” 得到新皇帝驾崩的消息,一行人一刻都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回邺城,想要早日掌握京中局势。 偏偏在队伍中,只有白辰一人没有行军经验,连骑马都是现学的。自然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因为没掌握好技巧,早在第一天他的大腿内侧就被磨出一堆血泡。 难道能让一行人等他一个吗? 白辰选择先忍着,白天受的伤,晚上再暗中用仙法医治。 如此反复几天,初愈的肌肤变得娇嫩,布料的摩擦让人又疼又敏感。 他以为隐藏的很好,谁知早就遭到了霍玄钰的怀疑,并且在昨天晚上被抓了个现行。 霍玄钰的怒意是平静且沉默的,如同千尺深潭,底部波涛滚滚,潭面却平如镜面。 他从袖中掏出伤药:“你是要我帮你,还是自己来。” 帮……怎么个帮法? 似乎想到了什么,白辰面红耳赤地抢过药,磕磕绊绊道:“当然,我自己,自己来。你你你快出去!”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狐狸尾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细如银针的狐狸毛竖起炸开,看上去很好揉捏的样子。 嗯……虽然后来确实如了霍玄钰的意,让他占到了便宜…… 白辰以为霍玄钰一大早弄来这辆马车,并且强行把他塞进车厢,说明昨晚的事他已经消气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路上无论他怎么挑起话题,霍玄钰都分外都惜字如金。 白辰自知理亏,尾巴都让他摸了,一路上哄也哄了。现在无论霍玄钰说他什么他都照单全收,不敢吭一句。 “笨狐狸。” 怎么又说他笨?! “一直以来是我拖累了你。” 啊? 白辰歪头,不解地看向他。忽而额间落下一吻,柔软的唇无比珍重地带来了绵绵暖意。 如春雨滋润,遍布心扉。 “毛领,我要狐狸毛的。” “……” 当噙着笑意的唇角离开时,白辰不知说什么好。 咚咚——咚咚——咚—— 狭小的车厢内,猛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想靠近,想继续摄取那股暖意。鬼使神差地,白辰仰起头,慢慢地将身子凑了过去…… “将军,有人找,说是有要事相谈。” 秦宁敲打车窗的声音结束了这迷离的氛围。 白辰清醒了点,瞪圆了眼睛想往后退。 可是车厢之内,他还能退到哪里去? 霍玄钰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手绕到白辰的后腰上,轻轻一揽,将人按在自己的怀中。 白辰刚想惊呼出声,外面秦宁又低声道:“是乔装打扮的贺家兄妹。” “稍等,我马上去。” 怀中的小狐狸满面通红,愤愤举着拳头:“你要干什么?” 腰部的力量更紧密了,两人贴在一起,互相分享着心跳与呼吸。 “这是白辰大人表达歉意的新方式吗?” 浓墨色的眼睛无比清澈,是喜悦,是柔情,满心满眼只此一人。 “我接受了。” “你……唔……” 很不妙啊,现在。 攀升的温度,颤栗的身体。不再是蜻蜓点水,触之即消的浅淡地吻。 呼吸被吞噬,破碎的气声令人头脑发昏麻木。 攻略城池般激烈。 压抑着欲望和贪念化为最真切火热的点触。 缠绕,最后一同走向终点。 小狐狸仰起头,顺从着,跟随他的意愿。 “笨狐狸。” 霍玄钰温柔地将白辰的发丝理好。 “在这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嗯?” 白辰眼神迷离,水光潋滟的唇默默宣示着刚才的激烈纠缠。 看得霍玄钰一阵心软,临走前忍不住啄了一口。 * 不远处的十里亭,贺明川瞧着远远走来的霍玄钰,如释负重地呼了一口气。 “小妹,你真的想好了吗?若是他不答应……” “哥哥不必担心,国公府永远是国公府,无论我最终走上哪条路,定会小心谨慎,为家族带来的只会是荣耀。”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明川心疼地直摇头,“我从不想你背负起这些,太沉重,太危险……父母与我,只希望你平安一世,幸福安康。” “哥哥,难道我不是贺家的孩子吗?难道我身上流的不是贺家的血吗?” 帷帽的白纱飘动,贺明月的话语铿锵有力。 “我自小就知道,生在贺家,有些事儿注定是逃不掉的。哥哥不也一样吗?不然为何放弃了的史官一职,转而接下关乎皇宫大内安危的要职。” 贺明川苦笑着:“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之中,起码有一人可以不被局势裹挟,是我错了。” “往后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月儿问心无愧,绝不后悔。” “贺姑娘如此风骨,倒让霍某刮目相看。” 霍玄钰姗姗来迟,隔着帷帽上的垂纱,他看不清贺明月的表情。 一旁的贺明川郑重地行礼:“霍兄见谅,我家小妹约见于你实属唐突,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哥哥,还是我同他说吧。” 贺明川知晓自家小妹心意已决,他怕是不方便在这了,于是主动道:“此处景色宜人,我去那边吹吹风,看看景。” 十里亭中只剩下霍玄钰和贺明月两人。 “什么事连你的兄长都要回避。” 帷帽被风吹起,白纱下贺明月温婉秀丽,她的眼神虽然坚定,可神情却有些为难,只见她咬唇道。 “兄长回避是为了照顾我的颜面,因为他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违背女子之德,于礼不合。” 霍玄钰挑眉,什么事能让一向重礼的贺明月如此难堪? 贺明月抬头,眼中是不屈的矜傲,她一字一顿道:“我期望能与霍公子永结同心,死生不弃。” “贺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算上今日,你我一共才见了三次。如何到得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难怪她会说于礼不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子女的本应该听从父母的教诲,婚姻大事怎能由本人决断。看贺明月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她早就准备好了周全的说辞,就等他回京表明心迹。 不,不对。 她这个架势不像是在谈婚嫁之事,更像是在……寻求盟友。 霍玄钰冷着脸,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像我们这样的高门,婚嫁之事本由不得自己,或为家族荣耀,或以权贵谋利。感情是最次要的,就算素不相识又如何?如今新帝登基,朝中局势未定,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你我二人联手,夫妻一体,国公府自然愿意倾其所有让公子在朝中大放异彩,总必公子单枪匹马在西北拼尽一生,籍籍无名要好得多。” 贺明月敢来这一趟,是因为她坚信没有人会拒绝送上门的权利与富贵。 霍府战功赫赫,可惜子孙凋零,孤掌难鸣,难以在朝中立足。国公府门第尊贵,可惜空有富贵,实权太少,遇事无法自保。 在她看来,霍玄钰是她最好的选择,反之亦然。贵族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违背逃离的不会有好下场。 一番肺腑之言说罢,贺明月静候着回答,她有九成的把握,霍玄钰会答应这门亲事。 片刻后,冰冷的声音响起。 “贺姑娘请回吧,你我理念不合,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贺明月心里一沉:“霍公子不妨再考虑一下。” “不必考虑,霍某已有心爱之人,所以不会考虑与国公府的亲事。” “难不成霍公子还期望着取一位门不当户不对,对你的功业没有任何用处的女子吗?” 贺明月上前一步,她想最后再争取一下。 “选我,可抵过你半生的努力。” “贺姑娘,人各有志,你所能提供给我的,未必是我想要的。” 贺明月聪慧无比,她的话说得很清楚。选了她,就是选了国公府,以及背后的文官势力。 然则这些权利,功业,富贵……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心胸狭隘,心口只装得下一个笨拙天真的小狐狸。 “我知晓了,是我自以为是了。方才说得那些,公子全忘了吧,今日就当从未见过。” 贺明月放弃了,她发觉即使说了这么多,霍玄钰依然对她不冷不热,并未有过丝毫的动容。 如何想办法说服,想办法利诱都是白费力气,因为她不在他的眼中。 “公子的心爱之人,有机会的话,能让我见一见吗?”贺明月大方地微笑着,“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公子一口回绝我的绝妙提议。” “那要看他愿不愿意。” “我先谢过公子了。” 贺明月接着拉下帷帽,细纱再次盖住了她的脸,她朝不远处的贺明川挥手,大喊道:“哥哥,我们回府吧。” 少女拼尽全力,轻扬的语调 ,为什么听上去会如此悲伤呢?仿佛这是她最后片刻的放肆,从此以后的人生如同笼中鸟,不得自由,不得解脱。 刚在十里亭送别两人,白辰忽然从后面冒出,拿小指勾着他的手。 一言不发,蔫蔫地看着他。 “偷听我们说话了是吗?” “嗯。”白辰点头,“因为我很害怕,她本就是你的良配,我怕她一来,你的身边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现在呢?放心了吗?” “你刚才说的心爱之人,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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