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不知道是要掉两滴鳄鱼的眼泪,还是单纯物伤其类。 然而,事件中心的宋连旌对此还一无所知。 治安署里人果然很多,因为几台机器同时坏了,办事效率也比平常低下。简简单单的公证,需要排一两个小时的队。 纪小游领了号,就蹲在墙角画漫画去了。 大厅没有坐的地方,宋连旌决定到处转转。 他们来的是离咸鱼修理店最近的治安总署,临河而建的宏伟大楼将整个区域分为南北两半。 南岸就是黑街所在的地方,房屋低矮,灰败阴沉,处处都透着不加掩饰的贫穷气息,是没人愿意踏足的平民窟。 而一河之隔的北岸,高楼林立,霓虹闪烁,飞梭在天际来来往往,光影交织成一条人造的银河——从河岸起绵延几千公里,都属于金融区,是整颗边缘星上最繁华的核心地带。即使到了晚上,也依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而治安总署的天台,就是欣赏金融区绝美夜景的最佳地点。 面向金融区的天台边上人挨着人,朝向南岸的方向却很空旷,只有一名清癯的黑发青年倚墙而站。 宋连旌觉得很自在: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不用遭受光污染、被迫人挤着人,既能吹着大楼里的暖风,又能呼吸到雨后的新鲜空气的好地方了。 他拨弄着垂到手边的绿萝叶子,有点遗憾没有把猫猫一起抱来。它有一身绒毛,不那么怕冷,应该很喜欢去天台晃悠。 “废物!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废物!”从顶楼突然传来一阵叫骂,打破了他的安静时光。 ……什么人,这么大脾气。 宋连旌被吵得难受,下意识将手放在右耳边,拇指沿着耳廓一路下滑,在耳根处按了按。 在他印象里,治安总署的顶楼一般是署长在任时的居处,家人也会一并住在这里。 顶楼的熊孩子大概属于官二代,很有威风。不仅骂人,摔打东西的声音也响了好一阵子。 宋连旌没有什么听人墙角的爱好,只是为了吹暖风,被迫吃瓜看戏。 熊孩子沉迷一款全息机甲游戏,但上不了分,只能花钱找代练,为此还出了悬赏,只要能达成他的目标,就能让对方在自己价值连城的收藏中任意挑选一件带走。 来的人不少,至今却没一个能成功。反反复复许多次,富有的熊孩子怒了,开始一一清算。 ……很难说到底是在打游戏,还是提前找了个班上。 这很难评,但宋连旌受到启发。为了更好达到躺平效果,他说不定也可以找个轻松的游戏杀时间。回去就和纪小游请教请教。 正想着,顶楼忽然扔下来什么东西,在他耳边带起风声。 宋连旌条件反射伸手接住,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个白色花瓶。 他之前有一个长得一样的花瓶,虽然造型简洁,但格外实用,可惜丢了很多年。 今天能看到同款,还挺巧的呢。 —— “我的花瓶呢?!” 熊孩子,不,治安署长的儿子,沈标,在顶楼发出怒吼。 刚刚被他骂了一顿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只有机器人冷冰冰地回复:“它被您扔出去了。” 沈标脸色立刻变得十分精彩。 他的一大爱好是收集深雨战争时期的旧物,那个花瓶是他最为看重的藏品之一。花瓶价值本身不算高,因为不明原因流落黑市,辗转到他手中。但诸多证据指明它曾经是属于深雨战争时期的一位已经牺牲的高级将领,一下便价格倍增。 沈标坚信花瓶的主人属于他的偶像何塞老将军,这个花瓶简直就是他的宝贝,一直摆在博古架上瞻仰。没想到刚才实在过于愤怒,竟把它扔了出去。 完球! 沈标的几名佣人满头官司,眼神无助,感觉末日将近。 “等等,我好像看见那个花瓶了!” 站得离南岸天台的一位佣人指着下方,突然惊呼出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数三层,一名身姿单薄的黑发青年站在天台边,手中端着一个白色花瓶。瓶身薄得透光,在灯光照耀下晶莹剔透,唯有杯沿有一处难以弥合的狰狞裂口。 瓷器上有瑕疵,格外显眼。宋连旌目光在裂痕上停了停,不免有些可惜,继而怀念起自己的同款花瓶,多年以前别人送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的联邦还被称作“反抗军”,每天在帝国追捕下东躲西藏。宋连旌作为主要通缉对象,过得并不算舒心,根本没空想生日这回事,直到一群人捧来一个花里胡哨的礼物盒子,出现在他面前。 “生日快乐,这是礼物!象征我们友谊万古长青。”几个人傻兮兮地笑着,“喂,你什么表情?我们才好不容易攒了点东西出来,你个什么都养不活的家伙,可得好好照顾着!” 宋连旌:“我要养不活东西,你们几个傻大儿哪来的?” “傻大儿”们:“……丫的,揍他!” 宋连旌一边躲,一边拆开礼物。打开盒子之后,轻轻“哎“了一声。 那是一支插着绿萝的花瓶,底部有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看上去是亲手刻的。 ——深雨已至,但星海之上,你的旗帜永远飘扬。 他挑了挑眉:“这是生日祝福?” “是预言啦,”朋友们终于逮住了他,狠狠揉乱他的头发,“我们一起踏上的,可是英雄的征途,必将谱写波澜壮阔的史诗,被人传颂,直到宇宙尽头。” 可是,预言从来没有出于人意的 。 尽管所有人都在精心照料,那盆象征友谊的绿萝最后还是渐渐枯死了。一如当初那群人,死得死,散得散,消磨了所有少年豪情,湮没在历史长河里。 至于宋连旌,他在深雨战争的最终战役中,遭遇了一场预谋已久的爆炸,命丧星海,尸首无存。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他拿着的一直都是反派的剧本,却误以为自己要做英雄。 —— “把花瓶还给我!”身后有声音响起,一名少年怒气冲冲走来,身后跟着几名慌张的佣人。 哦,是熊孩子来要东西了,宋连旌释然地笑了笑,准备交还花瓶。 但他之前出神,此时动作慢了一点,看起来像是在迟疑。 这一瞬的迟疑落在沈标眼里,就成了另一种表现。 他经常吃瓜,听说有人在捡到贵重的东西之后不肯归还,会自己拿走倒卖。他之前觉得世界上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家伙,没想到这次瓜主竟然成了自己! 沈标越想越不爽,看着宋连旌没事人一样的笑脸更来气。 “这可是德高望重的安德烈·何塞将军的遗物,你别想据为己有!” 我不是,我没有……等等,这是谁的遗物? 宋连旌一窒。不会吧,不会吧,熊孩子说得不会是那个纸上谈兵,倚老卖老,为了抢军功差点坑光部下,还自己丢了性命的蠢货吧! 才过去一百多年,何塞就改头换面了? 他倍感离谱,脱口而出:“那种草包还德高望重?他除了重,和这四个字哪个沾边?” “你放肆!”沈标瞪大双眼,“你有什么资格贬低何塞将军!”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宋连旌心想。再说了,评价冰箱,又不需要我自己会制冷。 可惜沈标不懂这个质朴的道理,还在咄咄逼问:“穿得这么破烂,就是一个只会在星网上嘴炮的键盘侠吧,还敢在我面前侮辱联邦功勋。你会开机甲吗,上过战场吗,指挥过战役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说出来吓死你。只要沾上点关系,你和你全家都得进去唱铁窗泪那种。 宋连旌没有说话,却被沈标错把沉默当作词穷。 他一把抓住宋连旌手中花瓶,指着瓶底铭文念道:“‘深雨已至,但星海之上,你的旗帜永远飘扬’,这句祝福是献给何塞将军的!你想将他的东西抢走,也得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言辞铿锵,正要一举拿回花瓶,突然感到一阵巨大阻力。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气,花瓶就被持在那双纤长、苍白的手中,纹丝不动。 “这是……我的。”面前的青年紧紧盯着花瓶和瓶底的铭刻字样,话音极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丫脑子有坑吧?”沈标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是将军遗物,我买来的,现在主人明明是我——” “我要接你的悬赏。”宋连旌说。 沈标一愣:“什么?” 宋连旌终于将目光从瓶子上移开。他眉头生得离眼睛极近,不笑的时候,忽然便有些气势凌人。 “你发布了游戏悬赏,能完成任务的人,可以从你的收藏里任选一件带走。”他缓慢、认真地说。 “我要这个花瓶。”
第6章 沈标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连旌。 他之前说那句“你脑子是不是有坑”的时候,重点在于骂人,但现在,他觉得这家伙可能真的脑子有点问题。 正常人里,绝对找不出这么会作死的。 “你知道我是谁?”气到极点,沈标反而想笑。 “差不多。”宋连旌说。刚刚听墙角、不,吹暖风的时候这熊孩子把家底快抖干净了,漏勺都比不上他能漏。 沈标:“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我的悬赏不是那种找猫找狗的小事,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接的。你要是做不到,我准让你……” 说到这里,沈标话音顿了顿,他当然不会把那么珍贵的花瓶拿出去当奖品,只是不想轻易在一个键盘侠面前输掉气势。 对付这种只会在网上信信狂吠的家伙,只要把话说狠一点,就能轻松吓退。他想着,试图从词库里寻找一个比“没好果子吃”更具攻击性、更让人胆战心惊的词汇。毕竟,普通的形容已经不足以表达他对敢染指他珍贵藏品的神经病的愤怒了。 “慢慢想,不用急,”宋连旌对他的行为表示理解,为了体现自己的重视,还帮他罗列了几个更有攻击性的骂人词汇。 “#$%*,$%&*,^%$#*^。” 沈家的佣人:“……” 沈标:“……” 如果说他原本有十分生气,听了这些话,他的愤怒值直接就爆表了,到了一个难以测量的地步,甚至盖过了对“将军遗物”的重视,只想让这个脑子缺根弦的神经病见识一下惹来他的下场。 “好啊!”沈标高声说,“只要能完成我的悬赏,这个花瓶给你又怎么样?但你要是不行,到时候就得随我处置!” 熊孩子声音突然拔高,分贝高得宋连旌鼓膜不适。他下意识转了下手腕,然后又停住动作。 算了,熊孩子脾气大很正常,宋连旌想。反正处完这天,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 沈家的心腹管家很快给宋连旌讲清了悬赏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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