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吴国王室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以致于连年高德劭的大祝郑由都如此心事重重、束手无策呢? 祝映台说:「今早祭天时候的那阵大风和那尾云龙不知道与吴国王室的问题是否有关。」 「有没有关其实不是重点,」上官烈说,「大风也好、云龙也好都只不过是吴王碰到问题的一种天象征兆,我们真正要知道的是吴王的问题是什么,有多严重,如果换我们去解决有几分胜算,有多少危险。」 祝映台说:「会不会是吴王室做了什么事无意中得罪了上天,所以才降下了灾祸?」祝映台对于这类神鬼之示本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你指吴国要灭国?」上官烈拿指关节扣了扣几案说,「如果真是这样麻烦可就大了,凭我们的本事抓抓妖魔鬼怪可以,怎么可能阻止得了一国覆灭?」 胡晋说:「狂风云龙也未必就是天启,先前梁小兄弟提到过那尾不全的云龙乃是因天地交阻所生戾气所化之物,所以吴王室的问题也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阻断了吴国的天地气机。」 「那不仍然是要灭国吗?」上官烈叹道,「这下更麻烦,我们再怎么能耐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天地气机这种东西岂是凡人可以掌握、更改的?」 众人陷入了一片沉默,独有梁杉柏因为一直都没开过口说话,所以此时在一片沉默中,他的沉默仍然显得不太寻常。上官烈说:「阿柏,你怎么看?」 梁杉柏抬起头来,摇摇头:「我见识浅薄,想不到。」 上官烈便笑了一笑说:「也对,我们没有调查了解,在这儿讨论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明天就会进宫,到时候不想知道都知道了。时候不早,不如就此散了,睡个好觉,明日养足了精神才好应对。」于是,这个没有结果的短会便这么结束了。 回到房里,梁杉柏仍然沉默着,他弯下腰去极其细致周到地给祝映台铺床。大祝府里自然不缺房间,所以上官烈他们不用再两人合睡一间房,甚至是那八个精兵都不用再睡通铺,有了两人一间房的待遇。梁杉柏对外报的身分是祝映台的护卫,所以他的房间在祝映台隔壁,此时他尽职尽责地替祝映台铺好了床后,便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谁想到他才一动,就被祝映台扯住了袖子。 灯火下,祝映台的脸孔有些发红,他微微低垂着头,似是不太好意思看梁杉柏一般,羞涩着。梁杉柏的心跳因此慢了一拍,花了好久才勉强能用较为正常的语气问:「怎么了?」 祝映台显然是有些羞恼了,他生性内向,外表看来冷若冰霜,十分骄傲,其实内里却柔软得一塌糊涂,尤其是面对着自己的恋人,面对着这个失而复得好容易才回到他身边的恋人。 空气仿佛胶着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此间发酵膨胀,扰得人心神不宁,心痒难耐。见梁杉柏迟迟不肯说话,祝映台终于无奈地抬起脸来,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今晚不……不一起睡吗?」 明知道祝映台的意思只是同床单纯地睡觉而已,梁杉柏却在一瞬间就听到了自己浑身血液沸腾、蒸发干净的声音,以往种种愉悦回忆一刹时大浪滔天般汹涌而来,他怎么会不想跟祝映台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怎么会不想跟他做更多更亲密的事,那是他深爱的恋人,苦苦追寻了无数年的心上明珠、高岭之花,然而这个时候他却不能做那件事!他花了好久好久才勉强把身体里汹涌澎湃的情欲压抑下去,伸手去抽自己被祝映台攥住的袖子,没想到这一抽却没能抽出来。 祝映台诧异地望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还有几分委屈:「你……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吗?」他说这话的语气甚至是有点可怜了。 在祝映台与梁杉柏两人的关系里一直以来都是梁杉柏更为主动,祝映台也早已习惯了被梁杉柏所需求、索取、紧紧捆缚,表面看起来,在这段感情里是祝映台付出少、更占优势,但是祝映台自己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不想主动,只是因为性格原因,不敢和不会主动。但是经过了梁杉柏「不在」的这两年时间,他早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他懂得了珍惜,更有勇气逼着自己跨出以前的自己绝对不敢跨出的那一步。 夜市上,梁杉柏以记忆混乱这个薄弱的借口解释了自己醒来以后没跟祝映台明说的事,祝映台当时接受了,后来也没有主动提过这件事,但这不代表着他心里不计较这些事,事实上他很难不计较,只是他内向的性格阻止了他将情绪表露出来,他在心里自我对着话,完成了对梁杉柏的一切诡异行为的解释,明明难受的是他,被伤害的也是他,他还在努力替梁杉柏找借口,告诉自己他可能只是多想了。只是这一次,梁杉柏要离开的举动却一下子在这个黑夜里戳中了他心里最脆弱的那部分。 「你是不是……不……不……」祝映台很努力地想要把那几个字说出来,眼睛已经微微有些红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才平复下了气息道,「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 梁杉柏目瞪口呆地望着祝映台,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些走神,他说:「你说什么?」 祝映台却以为这就是梁杉柏给出的答案了,他想着自己这几日来自以为是的亲昵举止,不由得竟然有些好笑起来,他想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却流了出来。 「对不起。」他慌乱地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对不起、对不起。」他拼命道着歉,越说泪水却汹涌得越厉害, 两年多的时间一个人走过来,守着一具空空的躯壳,或是独自行走在陌生的年代,他的心里积累了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些东西多到填满了他的整个内里,把他变得再不像以前那个冷冷清清,独来独往的祝映台,他被彻底地改变了。 祝映台吸着鼻子说:「没事了,我……我就是想多了,时候不早,你回去睡……吧……」 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冲力,祝映台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他吃惊地看向覆盖了自己上方的梁杉柏,眼神里满是不解。 梁杉柏深深吸着气,似乎是在努力平息自己身体里暴突的情绪,他眼睛发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手臂上的肌肉都在颤动,青筋根根突起,这都表明了他此时是在花多大的力气去克制自己。祝映台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阵以后,梁杉柏才像是勉强将情绪压抑下来,他俯下身去,用眼神紧紧锁住祝映台,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不想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想要你。」 「那你……」 「但是现在不行。」梁杉柏说,「你身上的恶咒还没解除,我不能碰你,否则只会害了你。」他伸手轻轻抚摸着祝映台长长的乌发,来到这里已经那么久了,久到祝映台曾经清爽的短发变成了如此缠绵的长发。梁杉柏用近乎虔诚的动作掬起祝映台的一捧发丝,就像是饥渴到快要死了的旅人得了天下最甘美的清泉一般,埋下脸去,先闻后吻。这个丝毫没有接触到肉体的甚至看起来有些神圣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却处处透着一股叫人脸红心跳的情色意味,以致于祝映台如玉般洁白的脸孔瞬间就红了。 「映台,我会想到办法的,再等我一阵子好吗?」 祝映台傻傻地点点头。 「真乖。」梁杉柏伸出手指在祝映台的唇上轻轻沾了一下,然后无限留恋地印到了自己的唇瓣上,「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宫里,你早点睡吧。」他说着,抽身站起,甚至体贴地替祝映台脱了鞋袜,给他盖上了被褥。 「明天见。」他说完这些,撚熄了灯盏,离开了。 祝映台在昏暗的房内,睁着两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顶。他此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论是大脑还是身体中蕴藏的感情,他觉得,梁杉柏刚才说的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是一个极小极小的细节,但却很不对劲, 简直就像是今晨吴王室祭祀中的那尾…… 祝映台猛然坐起身来,因为他忽然想到上午梁杉柏曾经说过,那尾云龙乃是天地交阻所生戾气所化之物,十分阴邪,他看了恐怕会引起恶咒发作,而刚才他的恋人说,他们俩现在不能亲近,因为他碰了他,会引起恶咒发作。祝映台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第九章 梁杉柏快步走出祝映台的房间后却没有回自己的房内,他飞快地在郑由府内行走着。凡人肉眼无法发现的阵法符线时不时在星空下闪耀出一星半点的光辉,守卫府邸的士兵打着火把也在府内来回地逡巡着,但是没有人发现梁杉柏,哪怕是与他擦肩而过。 他就像是一道影子,一个幽灵,在郑由府内如入无人之境,如果他对郑由存有敌意,此时郑由的生命恐怕就要受到威胁,但是他没有,梁杉柏只是因为情绪烦躁,所以想要找个地方静一静。身体里左冲右突的情感几乎快要将他撑爆,活像是濒临喷发的活火山,沸腾翻滚着,在他身体里面拆天毁地。梁杉柏走了好一阵子,来到了郑由府后院一处僻静的庭院里,最终停留在一汪水池边。池水里漂着些绿萍,几尾游鱼在其中惬意地来来往往,浑然不觉身边有可以随意操纵它们生死的强大力量。梁杉柏站在那里,看着那方水塘,看着水塘中倒映着的点点繁星,不断地吸气吐气,不知多久以后,喷吐着火星的胸中块垒终于慢慢地平息下去。 这样真的很危险,他苦笑着。他对祝映台的渴望本来就浓烈得可怕,平时都要花无数的力量才能够将其压下,偏偏现在他不能碰他。不说那件事情还没解决,许多痕迹没能抹平,就是祝映台后背的那个恶咒,那条被捆缚住的黑龙也无法允许他有进一步的接触。 梁杉柏仰望星空,春秋时期的自然环境自然要比后世的二十一世纪清朗干净得多,是故此时可见漫天莹润闪耀的星子,这如诗如画般的美景却没能将他陶醉,因为他的眼神透过遥遥群星,投射向了更远、更高的地方,投射向了曾经被拿走如今重新记忆起来的那些岁月里的许多事。很多事情如果当时能够想明白,能够说清楚,或许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笑他那时候竟然那么蠢,蠢到布下重重陷阱却作茧自缚,而那个人竟然那么狠,狠到下了如此严重又可怕的一个恶咒。那个人是燃阴,燃阴是祝映台的前世,而那个咒就下在祝映台自己的身上! 梁杉柏觉得沮丧至极,忽然在漫天星幕之中出现的异象吸引了他的注意。下一瞬,梁杉柏便身形一晃,从池塘边消失,改而立在了郑由府最高的建筑房顶上望向不远处。那里有一片巍峨的建筑,正是吴王的宫殿,而此时,从宫殿群的某一处屋顶上悍然拔起了一道泛着莹绿色的银辉,那道光辉直直冲向天顶,凡是在其行进路径上的星子云彩都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纷纷逃窜闪避,然而那道银辉很快便黯淡下来,继而变作了游魂一般的暗绿色,软绵绵地飘浮在空中。梁杉柏微微皱起眉头,他想他对明天进宫可能面临的谜题有了一定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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