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上官烈和胡晋回到客栈,带来了吴王的一道命令,知姑的事情就不再跟他们计较了,但是希望他们帮助吴国做一件事。 「什么事他吴王做不了,还要我们去做?」梁杉柏并不是很高兴地问。 上官烈说:「去找海市。」 自古以来,人有人的市集,山精妖怪有山精妖怪的山市,海里的妖怪则有海市。海市山市都拥有很悠久的历史,并且不止一个,但有一个共通点,凡人很难找到。吴王大约是觉得失去了知姑会影响到吴国的前途,所以希望他们能够去海市里替他觅一件宝物。 「什么宝物?」 「有龙天镜。」 祝映台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有龙三镜。」昨晚很早昏迷的他并不知道梁杉柏后来做了什么,又在知姑住所旁的湖里找到了什么。 胡晋道:「传言有龙三镜各有不同,阴镜能聚天下至阴之气,人镜能观世人前尘后事,天镜则能提前知悉天机,做好应对。过去知姑在吴国起的就是这个预知天机的作用,所以吴王失去了知姑才想到了有龙天镜,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多半是知姑告诉他的。」 上官烈说:「这事对我们也有好处,祝先生不是一直想找到燃阴宫的所在么,也许在海市上能够得到些消息,毕竟那些海里的妖怪对海里的东西可要比我们熟悉多了。我过去听羽君说起过海市,一直想去看一看,这次也算是刚巧了。」 祝映台看向梁杉柏。过去他要找到燃阴宫是为了找到帮助恋人的方法,如今他的恋人好好地站在他的身边,实力还比以前更强大,能不能找到燃阴宫其实已经不怎么重要了,于是他说:「我听阿柏的,阿柏,你觉得呢?」 「没什么意思。」梁杉柏说。 上官烈愣了愣:「没意思?」 梁杉柏顿了顿,说:「哦,我听说海市五十年才开一次,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胡晋说:「据吴王说知姑曾经留下话来,提到近期海市就会开了。」 梁杉柏说:「茫茫大海,要到哪里去找海市?」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海洋太大了,他们又没有目标,能到哪里去找。上官烈说:「怎么说我们都欠吴王一个人情,让我们去找找就找找吧,找不找得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祝映台又看向梁杉柏。梁杉柏犹豫了一会,问:「你想去?」 祝映台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要是不想去的话……」 梁杉柏叹了口气:「你想去就去吧,我去做准备。」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往门外去了。 上官烈他们对梁杉柏的古里古怪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的离去并没有让他们怎么紧张,他和胡晋又聊了些出海的准备事项,祝映台就一直在旁边听着。去海市,去海市做什么呢?祝映台不知道,但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 在提醒他,他应该去一次。 +++++ 梁杉柏走到外面,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胸中有烦躁的情绪在滚动。祝映台想去海市,去了海市他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进而得知当年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一切,想起了一切,他也许又会变回过去那个冷冰冰、孤清清、孤傲无比难以接近的燃阴,他的心里和眼里将不再有他,不,他一定还会恨他,毕竟他变成现在这样可以说就是他害的。 他会与自己不死不休吗?梁杉柏抚摸着自己的心口,曾经,他被那个人一剑穿心,他的血溅上他美丽的脸庞,他却分毫不动。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幕,记得漫天的海潮翻滚,记得那张美丽脸孔上的坚毅神情,记得他长长的睫毛上悬着的属于自己的小小一点血珠。没想到就是那一滴血滴落下来,化作了灵台血手链,陪着那人入了轮回又在无数年后的祝府里重新回到他的手上。 梁杉柏在内心叹了口气,知道祝映台既然要去他便阻止不了,因为那人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无比固执,一旦下了决心的事就不会更改,这样一来,他就更要小心,小心不能让他找到海市,或是在海市里发现任何相关的线索。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梁杉柏走下楼去,交代了店家给楼上送些晚餐,忽然想到什么,小刺猬思悠呢,这一天都没见他,不知道这小家伙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正思索着,忽而神情一变,往楼上迅速地看了一眼,梁杉柏快步走出门去。在他走过的地方,周围的景物都呈现出十分奇怪的静止状态,一只飞虫飘浮在空中岿然不动,一线夕阳照射进来仿佛冻住了一般,更不用说周围的人、事、物,客栈的老板手指伸在空中马上就要落到算盘上却没有落上,一名茶客的手里拿着茶壶保持着倒茶的姿势,壶口茶水将出未出…… 梁杉柏迅速绕到客栈外头的巷子里,然后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不久前他下楼时曾擦肩而过的男人。此时这个男人左手拄着一根看不出材质非金非铁非玉却散发着莹莹光彩的棍子,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把细沙。细沙是白色的,颗粒并不太多,只有小小的一撮,从他的手心里滑下去,却是近乎静止一般停留在空中,但梁杉柏看得出那粒沙子其实在运动,只是速度特别慢,正是因为这些沙子,周围的空气和时间才会变成了这样。这是巫术,还是巫术中的禁术。梁杉柏想,他大概知道这些人来自何方了。 说这些人而不是这个人是因为此时在场的并不只有梁杉柏和那个玩沙的男人而已,在这条巷子的四周还有这个男人的四个手下潜伏在暗处,自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梁杉柏皱起眉头问:「你们想做什么?」 他问得直截了当,反倒是对方愣住了,过了会那人方才开口说道:「你是谁,从哪里来,身上为何会有吾王的气息?」 梁杉柏说:「吾王?」 男人说:「吾王便是吾界之王。」 梁杉柏说:「哦,那多半是你那管鼻子坏了。」 那男人说:「你骗不了我,我能闻到,虽然很淡,但确实是失踪已久的吾王的气息。」 梁杉柏有点不耐烦了,说:「都跟你说了你认错人了,你能把那罗网收了吗?」 那男人大惊道:「你知道罗网?那你必然是吾界中人,你到底是谁?」 梁杉柏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下了决定:「没错。」他说,「我就是你们那个失踪了无数年的王,行了吗?」 随着他这一句话落,现场氛围陡然一改,玩沙男子手中的沙粒中的一颗迅速落在他的脚边,竟然发出「砰」的一声,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小孔。男人原本游移不定的目光变得凝练,神情也变得冷酷了许多,他恭恭敬敬地说:「如果你真的是吾王,那就……只好请您去死了!」对梁杉柏的称谓由「你」变成了「您」,他手中那根 棍子猛然往地上一拄,顿时一股巨大的气流冲击波以此人为中心从四面八方向梁杉柏包围过去,与此同时,他另一手手掌翻覆,天色猛然间变得灰暗无比,梁杉柏抬头望去,只见一团沉重如山的云彩牢牢遮住了日光,而那竟是一片沙云。沙云上崩落下沙粒,淅淅沥沥,如同下雨一般朝着下界的梁杉柏打来。「雨水」坠落,那座飘浮在空中的沙山开始迅速解体,沙子像是瀑布一般从几千几万米的高空呼啸着砸向梁杉柏。这还不算完,埋伏在暗处的数人也在此时齐齐出手,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兵器和法术的光芒齐齐射向梁杉柏,上下左右角度密集的封死了梁杉柏所有的退路。 这一连串攻击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般人肯定逃不开一条死路,就算是郑国大祝郑由又或是胡晋、上官烈在此也恐怕难逃一劫,但是梁杉柏可以。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做到的,与另一边的动若脱兔相比,他这边的速度要说是慢如龟爬也无不可,他抬腿、前行、微微侧身,便让过了地表的裂纹和四面而来的暗器,伸手随意一拂,便拂去了无数如同火流星般砸来的沙粒,自己丝毫未受损伤。他的动作那么慢,却那么奇怪地化解了所有挟快袭来的招数,玩沙的男人看着他,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他拼命舞动着手里的棍子,改换一个又一个动作,而那一小撮沙粒也在他的手中一颗接一颗地飞快掉落。 于是地动山摇了,狂风暴「雨」了,「云」聚「云」散了,各式各样的攻击手段悉数招呼向梁杉柏,然而并没有用。梁杉柏还是慢慢地从容不迫地向这个男人走来。埋伏在暗处的守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梁杉柏终于走到了男人的跟前。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来袭击我,可见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男人已经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但他的手势却还未停,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再多坚持一刻自己就能多一份生存的希望,但是他的脸色却是苦的,他说:「不是有信心,只是我今日不出手,一样要死。」 「哦?」梁杉柏默默地想了想,说,「我离开地界太久,好多事、好多人都已经不记得了,实在想不出你背后是谁。」他说着代表遗憾的话,但是话语里实在听不出什么遗憾的意思,他伸手在男人肩上轻轻一拍,就像是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安抚动作,然而只是一下,男人的身体里便发出了「哢擦哢擦」的连续声音,骨头根根断裂,男人的嘴角流下了鲜红的血。 「我不……不会……说……」他跪倒在地上,「呵呵」地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 梁杉柏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我也没兴趣知道。」说完便转身离开。 男人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一瞬间有点迷茫,他还以为自己今天必死无疑,没想到传闻中以暴戾冷酷著称的这位失踪多年的大人物竟然没有动他的性命。他茫然地撑着地,想要站起身来,下一刻却突然揪紧心口猛地倒在地上。 「咳……咳……」他痛苦地佝偻起身体,抓着胸口的手掌由于主人失去了自保之力,迅速褪去了人类的伪装,露出了如同兽类一般的厚厚鳞甲。他拼命咳嗽起来,从他的唇间骇人地窜出了黑色的火焰,火焰由内而外燃烧,此时已经将他体内掏空,用不了多久,这个男人就会消失于世间,就像昨夜那个消失于知姑居所湖畔的黑衣人一般。然而,这个男人终归是挣扎着做出了最后的反抗,伴随着一声紧似一声的咳嗽声,他猛地咬断了自己的手指,如同野兽利爪一般的指节落到地上竟然化为了一条黑色的虫子,那条虫子在原地昂起一头停了停,似乎在辨别方向,跟着它猛地向前弹起,空中不知怎么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缝,它就从那里钻了进去消失不见了。黑缝合上,男人也被火焰吞没,消失于原地。伴随着他一同消失的当然还有他那些忠心耿耿却不经打的手下们。 一直到这条小巷从纷闹归于寂静又由寂静中传入了周围人来人往的声音很久以后,才有个小东西哆哆嗦嗦地从巷子深处的一口废弃米缸里爬将出来。小东西四条小腿软得厉害,爬一爬便「哧溜」一声又滑了下去,如此这般试了数次才终于爬出来,瘫倒在米缸下面瑟瑟发抖。那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小刺猬,那是祝映台的徒弟小刺猬精——思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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