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并不知道,他的死并非结束,反而是开始。自他入轮回起,青年每一世转世但要力量觉醒都会遇上他。他投在人世间的神魂并没有别的作用,只为寻找青年,一经发现便会逐渐唤醒他的本尊,每一世,他换上不同的身分,接近青年、亲近青年,他要让他爱上自己。因为他为青年种的咒便是如此恶毒,一旦青年爱上他,便会从灵魂深处被污染,他会失去所有力量,从身到心受制于他,再无回天之力。他们错过了许多世,也遇见了许多世,直到了燃阴那一世的时候,他差一点就成功了,但是那一世的海客们最终还是赶了过来,燃阴也醒了,在范青山的引导下他记起了 一些事情也发现了问题,最终狠心向自己下了绝心咒,叫自己一旦动情,便会魂飞魄散。其后,他将他斩于剑下,埋葬了罗睺双剑,自己却也未能逃过劫数,最终沉岛葬己,长眠燃庐,而那个墨玉发箍,正是他作为常云之时送于燃阴的定情信物。在他尚未完全觉醒的时候,他曾偶然得到了 一块灵玉亲手打磨以后送予燃阴此物,与罗睺不同,那东西反而有几分压制燃阴体内咒种的力量,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或许他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只是迟了、太迟了。 他抱着无限悔恨葬于海底,而祝映台则将自己葬在燃庐之中,直到范青山不死心,杜酆不死心,阴差阳错,将他俩人重投轮回,有了这一世的梁祝二人。 「哗啦」一声,水面分开,梁杉柏浑身湿淋淋地站起。一时间有些恍惚。回来了吗?他抬头看向空中,山峦间犹有争斗之声传出,其中还夹杂着春秋时期绝不会听到的枪声,所以,应该是回来了吧。他脚步沉重,整个人只觉无比疲惫,那并非因为跟昭厮杀一场的后遗症,而是因为适才看了那许多的过往。或许正是冥冥之中的机缘,上官烈在海市之中居然寻到了有龙人镜。昔年那人铸了有龙三镜替自己守护族人,阴镜主幽冥事,天镜断天地机缘,而人镜则道尽人间前尘后事,他们从浏河畔古镇得了阴镜碎片,在知姑居处得到有龙天镜,而后又在海市寻得了有龙人镜,于是天地人齐聚,才将他与祝映台一段横跨数界的前尘往事尽数看了个分明。 背上人忽而发出一声呻吟,梁杉柏脚下一顿,双手微微颤抖:「映台,你醒了?」他轻声问,身后的人则轻轻「嗯」了一声。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到岸边,将祝映台放了下来。不过是不久前,他们共同坠入此间,他恢复了一些神智,祝映台欣喜若狂,扑入他的怀中不肯离开,现在怕已是物是人非。梁杉柏放下了祝映台半晌,才敢转身去看他,一转脸恰对上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睛。 「怎么不敢看我?」祝映台问,声音慵懒中带几分媚意,竟是不像以往那般。 梁杉柏的身体微微一颤,慢慢捏紧了拳头。祝映台左右看了 一眼道:「我们回来了。」 梁杉柏机械地点点头。 祝映台忽而笑了起来:「怎么回事,我有那么可怕吗?」他站起身来,似是体力不支,猛然一个踉跄向前栽倒,梁杉柏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将他抱了个满怀。一切都好像不久前一样,但是根本不可能一样了。 「你、去、死、吧!」祝映台嘴里吐出冷冷话语,忽然狠狠将什么东西扎入梁杉柏的胸膛。梁杉柏倒退两步,祝映台却也顺势往前冲了两步,他狠狠拔出手来,手里居然是一根尖锐的石锥,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折来。,粱杉柏震惊地看着祝映台,彷彿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他的胸口很疼,疼得几乎不能自已,但事实上,他并没有伤口。既然他的神魂已经苏醒,既然祝映台失去了灵力,那么区区一根石锥根本无法伤到他。祝映台显然也发现了,他惨笑一声,扔掉了石锥。 「你赢了!」他轻声说道,跟着抬高音量又说了 一遍,「你赢了!」他的声音凄楚无比,就象是一只折翼的仙鹤,充满了悲怆之意。 「映台……」梁杉柏悲楚地喊他,他还试图挽回些什么,但是祝映台粉碎了他的美梦。那个人,朝着他冷冷地吐了口口水。祝映台本是有龙一族的天人,即便投入人世轮回,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从来做不来这些粗鲁举动,但是这一刻,他却对着他,吐了一口口水!梁杉柏只觉得自己象是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懵了。 「映台,是我……我是阿柏啊!」他茫然地说着,像被父母抛弃的小孩一般无助。 祝映台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有冷漠、疏离、讥讽甚至是杀意,就是没有怀念,他说:「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可以不用再骗下去了。」 「我……我没有。」 祝映台幽幽地说:「巫缄曾经告诉我,他的兄弟有一生死劫难,他赶去相救却没来得及,而你在那时候恰顶着他兄弟的身分借尸还魂醒了过来,所以……」他微微垂下眼睑,「我知道了,阿柏他……已经死了,我的阿柏已经死了。」 绝心咒的残余仍在肆虐,祝映台觉得很痛,但是他感谢那些痛苦,正是因为那些痛苦他才能在回忆的汪洋大海之中保持一点清醒,是那些痛苦提醒了他,不要再上当受骗,不要再沉湎过去,因为,梁杉柏已经死了!他爱着的那个梁杉柏,那个傻傻追寻他的阳光青年,那个为了他拜师学艺追到金英岛的青年,那个调皮又强势,当面临金刚夜叉明王的时候,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的他的恋人已经死了!是的,花了两年多的时间,跨越了数千年的岁月,尽他所有的努力,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然而,还是不行,然而,还是要接受,祝映台凄然一笑,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扬,更衬得他的苍白与虚弱。 他终于认了,是认输也是认命,向残酷的现实和这个无情的世界,是的,他的恋人,爱着他的、他也爱着的那个青年梁杉柏,已经,死了! 「阿柏是被你杀死的,你这个……杀人凶手!」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已是咬牙切齿。 梁杉柏彻底地傻住了,不是的……不是这样!他就是梁杉柏啊,他从来就没有变过,他想大吼着争辩,但是祝映台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掉转身,脚步踉跄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起雨来,雨水冲刷了血迹,带走了在不休战斗中死去的生灵的体温也浇透了梁杉柏的心。 「映台……映台……」梁杉柏轻声喊着,虚弱而无力。 祝映台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映台!」一瞬间,梁杉柏的眼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他下意识地向前跑了两步,但是当接触到祝映台的眼神的时候,却尽数归于了绝望。 祝映台一言不发地拽下身上的什么东西冲着梁杉柏扔了过去,而后转身离开。梁杉柏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躺着一枚缺了的墨玉发箍,那个缺口被雨水冲刷着,显得那么刺眼和狰狞。梁杉柏喉中发出一声悲楚的嚎叫,终于孤零零地跪倒在地。 《完》 番外·天人劫 窗明几净,上官烈坐在桌前翻看史书。 《左传》、《史记》、《资治通鉴》,甚至是许多今人所写的戏说野史。他读了许多书,每本书或中正或有趣,或客观严谨或思维脱缰一如野马,每本书里都详细记载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自然也提到了齐国,提到了他的父亲还有那些兄弟,独独没有他的名字。 吕子烈,公子子烈,这个人就象是从未在历史上存在过一般,无论如何翻阅前史都没有踪影。但是,他的确是存在的,因为他此时就坐在这里,坐在二十一世纪的上官本家之中。 上官烈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浓醇的咖啡香浸染了他的口腔,苦涩之中有一抹独特的甘冽。他是上官烈,更是吕子烈。在海市之中借寿后世之前,他曾问过自己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后世,借寿与你以后我还存不存在,上官烈的回答是,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将会不存在,毕竟借寿的那个才是正主,想不到的是,当他在二十一世纪睁开眼睛才发现,最后留下来的或许反而是他。当他睁开眼,望着这陌生又熟悉的人间,一时之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就象是 作了一个冗长的梦,从春秋末期到了现代社会,他的脑子里有着两个年代的上官烈的所有记忆,齐国王宫的倾轧,上官本家与分家的争斗;他既是被齐国王室放逐的宗室公子,桀骜不驯;又是小时候被上官本家收养的孤儿,谨小愼微;就象是一个人活了两世,两世都是他,两世他都记得。上官烈放下书卷,心头微微怅惘。门扇被轻轻敲响,他看向门口,整了一下衣衫,坐直了身体道:「请进。」 门被打开,进来的果然是朱羽君,自从他还魂苏醒以来,朱羽君便一直跟在他身边贴身照顾,此时也是端着药汤前来。 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史书和那杯咖啡,青年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看得上官烈有些心虚。 「你身体尚未康复,还是不要劳神为佳。」少年老成的小道士说着,将手里的药汤放到桌上。当日上官烈为了救朱羽君被昭杀死,几乎魂飞魄散,也是多亏了归村本是天下生灵最后的终点加之胡三立一族持有祕法,故此最终寻得他魂魄碎片又以续命蛊相治,终于使幽魂还阳,生生吊住了这条命。然而,命虽然是吊住了,却谁也没奢望着他能够醒来,然而上官烈却醒了,因为当时的他在海市机缘巧合寻到了有龙人镜,而这一世的上官烈则通过金刚狮子和被祝映台开启的归山灵盘寻到了他。一切都是巧合,一切又似乎自有定数。 他不好意思地将书本推到一边,端起药汤来喝。这药汤既苦又涩,十分难喝,却是朱羽君每日劳神费力苦苦煎熬出来的,有没有作用另说,至少上官烈甘之如饴。是了,这么说起来,不论是春秋还是现代,是吕子烈又或上官烈,只有一件事没有改变,那就是喜好。他喜欢朱羽君,无论哪一个上官烈,哪一个年代,都喜欢。 朱羽君正在翻看他桌上堆着的史书,转过头来问道:「怎么想到读这些?」 他还没有告诉朱羽君自己死而复生的祕密,只是道:「以史为鉴……」 「是想要找到梁祝两位的线索吗?」 「……啊。」 半个月前的战事目前暂时止住,当日阴阳协会与范青山联起手来对付昭,两方皆有死伤,最后昭带着艳鬼苏月容躲去了不知何处,而归山灵盘现了灵示,表明梁祝两人已经回来。如今范青山既然与阴阳协会联手,世人自然已知道了祝映台和梁杉柏真实身分,于是世间人皆在寻找他两人,却谁也没能得到他两人音讯。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至于上官烈,由于当初贸然进入归村援救朱羽君,这个阴阳协会代长老的身分自然被剥夺,加上他身体未曾康复,上官家一些宵小便又蠢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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