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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那鬼魂体已经开始发颤了。 火候已到，元恬于是和唐萌又套路了几句话，随后才看向地上男鬼。 他把左脚支起，搭在板凳上。搭完又觉得不舒服，于是很坦然地换成右脚支起。然后右手肘搭在右膝盖上，痞里痞气、凶相毕露地冲着男鬼道：“怎么着，想没想好跟我好好说话？” 旁边的唐萌默默捂住脸，背过身悄悄笑开。还学什么古惑仔呢，小老板根本就不知道他所谓的凶恶表情，有多——可爱。 本来就是二十左右的小年轻，长得也是白嫩白嫩的。凶起来嘛……奶凶奶凶的，跟个张牙舞爪喊着“我很凶”的小兽似的。唐萌想着，一看就是没学过表演的野兽派演技。 偏偏那男鬼不太聪明的样子，也或许是被元小老板的那一句“我地下有人”给唬住了，那男鬼嘴角一耷拉，鼻头微皱，委屈得跟小媳妇似的可怜巴巴点点头。 就那长相，摆出来这么个姿态，怎么瞧着怎么惹人怜爱。唐萌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换来男鬼一记凶狠的瞪视。 仗着元恬在这儿，她也不客气给瞪了回去。 男鬼似乎没料到她一个小女生会突然变得这么大胆，愣了一愣，随即抿抿唇，把视线移回元恬身上。 元恬也不含糊，直接问：“怎么称呼？” 男鬼老老实实回答：“惊蛰。” “嗯？”元恬很有威严了给了个质疑的鼻音。 “真的叫惊蛰！”男鬼委屈巴巴道，“死太久，本名记不得了。” 本名记不得，看来是死了挺长一段时间了。再看看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死之前的遭遇想必也不太好。 元恬心里软了软，又想着这鬼只是上了一下齐仁路的身，并没有要害人的意思，于是语气缓和了些：“阴差没来接引你？” 自古以来，寻常人死后鬼差都会来接引其前往地府。近些年听说地府神位空缺，人间又人口过多，导致地府人手不足，经常不能及时接引新鬼。 不过这也是近些年的事了，那男鬼活着的时代，应该不至于。 “我不记得了……”男鬼讷讷说罢，像是怕元恬不信，又补充道：“我的坟墓就是山腰那儿，但是它上面没刻我名字，也没有我的生平。惊蛰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才给自己这么起的。” 有坟无名，形同野鬼，元恬心里对他生出一丝同情。 他们一般将无害的鬼物规划分为等待阴差接引的新鬼，以及阴差不管的无主野鬼、寻常游魂。至于怨气过重不愿前往地府的，容易害人但程度较轻的称之为恶鬼，而杀人嗜血的则为厉鬼。这小鬼虽有些许怨气，却也远达不到恶鬼的地步，也没真正想害人，只能算是个普通野鬼。 这时候唐萌像是想起来什么，难得插嘴道：“是不是靠近山脚的那个，黑色石碑？” “对！”一提起这个，男鬼一下就激动起来，在地上扭了扭：“就是你们昨天傍晚路过的那里！” 唐萌愣愣道：“原来是那个……” 昨晚傍晚，她和齐仁路一块绕着村子逛的时候路过一处山脚，见稍微靠上点的地方立了个黑色无字石碑。她当时还说这到底是个界碑还是块墓碑，毕竟这村里的山上多多少少有些老坟存在。 当时齐仁路还说谁家祖坟不刻字的呀，肯定是块不知什么年代的界碑。 两人当时都没太在意这块小小石碑，却不曾想正是因为这不起眼的石碑，给他们招来那么大的麻烦。 “不对啊！”唐萌后知后觉，道：“我俩当时也没说你什么坏话，你干嘛缠着我们？” “因为……”男鬼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她，身体还扭了几下，凶巴巴道：“我恨你们！” 见他又凶起来，唐萌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又缩回元小老板身后去了。 元恬无奈地看着那男鬼，声音柔和不少：“好好说话，你这恨意打哪来的？是他们先得罪你了？” 男鬼嘴一瘪，眉眼间涌出几分委屈，显然是默认元恬的话。 “我们什么也没做！”唐萌不服气，“就是讨论了一下那是什么碑而已，碰都没碰你一下！” 元恬直接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安静。然后才对男鬼道：“你说说看，他们是怎么得罪你的？” 男鬼却是答非所问：“其实我一直怀疑，我可能是被饿死的。” “我有意识以来就一直觉得饿，特别饿。就算偶尔有好心人给我烧了些纸钱香烛，就算偶尔有好心鬼分我一些香火，我也怎么吃都吃不饱。”男鬼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元恬摸着下巴，听这描述倒不无可能。有些人死得太惨烈，做了鬼以后魂体都还记得临死前的感受。饥饿，也是其中一种。 看来这鬼死得不是一般的惨，元恬心里对他同情心越发浓了，声音也越发软了：“这跟他俩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男鬼又凶又委屈的瞪向唐萌，满脸指责：“他俩在我坟前唱那什么，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啥的，又唱又念的报了好多菜的名字！” 元恬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唐萌：“他说的是真的？” 唐萌愣了愣，才道：“小齐是有他那秀过一段《报菜名》，我也跟着念了两句……” 话音未落，她就发现元恬用一种很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甚至还隐隐带着点谴责的意味。 她不明所以：“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那男鬼抬头恨恨地拔高了声音，“你在一个饿死鬼面前报菜名，报完了又不给供上来，你还说有什么问题？！” “恶毒，太恶毒了。”元恬当场倒戈，摇了摇头：“这回我得站鬼兄，太狠了你们俩。” 男鬼顿时感动不已：“谢谢兄弟，你是个明白人！” “客气客气。”元恬一脸正义。 一不小心成了公敌的唐萌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招惹上脏东西的原因会是这。虽然不知者无罪，但…… 她看一眼那个委委屈屈的男鬼，站在人家的角度上来看，确实很残忍。 “对不起。”唐萌真心实意地弯腰给他道了一个歉。 男鬼顿时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道：“没、没关系了，我后来不也吓回来了嘛，就当扯平好了……” “没呢，”元恬笑了笑，道：“你吓他们是一回事，你附身到齐仁路身上导致他身体虚弱又是另一回事，可别混淆了。” “你完全可以现身吓他们一吓，何必上他的身。”元恬说罢，很不苟同道：“你这记仇的劲儿比我还狠，仇报得有得过了。” 男鬼动了动嘴，不大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报复才上他身的。” 元恬惊讶地看向唐萌：“你们还对他做了什么？” 唐萌一脸无辜：“哥，你站哪边的呀？” 好家伙，“哥”都给喊上了。可见她对元恬一个抓鬼的，抓着抓着却站到鬼那边的行为有多震憾。 “咳，”元恬自知理亏，又看向男鬼：“你来说，上齐仁路身的原因是什么？” 男鬼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沉默片刻才道：“就，我想借他的身体吃顿鸡。” 元恬：“……就这？你就这么点出息？” 男鬼特别愤慨：“是他们自己在我面前说的，说他们院子里养的是正宗的走地鸡，肉美味鲜，怎么做都好吃！” “我还听到那些鸡的主人说要送唐姑娘几只，我才特地附身到齐仁路身上的。结果，唐姑娘竟然把鸡退了！那么好吃的鸡，她竟然不吃！” 男鬼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本来想让她改变主意，谁知道附身以后那姓齐的身体太废，我根本控制不好，就只能蹲在鸡笼那儿暗示她……” “谁曾想，蹲了一晚上，一根鸡毛都没蹲着。”说到此处，男鬼直接趴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我的叫花鸡，我肉嫩鲜甜一咬爆汁的叫花鸡……” 太惨了…… 元小老板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想吃鸡了。
第7章 男鬼呜呜的哭着，元恬几乎感同身受了。想想离开师门这些天，他吃吃不好，睡不香的，这会要是能来只鸡那人生该多美好啊！ 这么一想他直接对那男鬼共情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小愿望值得满足不是吗？ 小老板看向身后已经彻底懵圈的唐萌，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儿呢！小鬼如此渺小的一个愿望，你怎么就不能满足他呢！” 唐萌也是要哭了，跟鬼的脑电波不在一条线上怪她喽！ 这么看来，小老板和这只鬼的脑回路倒是很容易接上轨啊！ 她哭丧着脸：“知道了，等下就给你们买只鸡回来。” 男鬼立马止住哭：“两只。” 小老板举起手：“我也要两只。” 唐萌：“…………”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仙人跳了，这俩货其实是合伙来坑她鸡来的吧！ 不管怎么说，鸡的事情就算是敲定了。 元恬直接给男鬼解了绑，看着他抽抽噎噎一派可怜的模样，叹息一声。 他道：“既然鸡有得吃了，你就别再哭哭啼啼的，不像话。” “嗯，”男鬼一边用破布似的袖子擦眼泪，一边哼哼：“听你的。就是有点可惜，我不能亲手做叫花鸡……” 小模样倒挺乖，就是跟小孩似的。元恬叹息：“要是你还在齐仁路身上就好了，这样便能以人身亲手制作并且品尝一下叫花鸡的味道。” “不，”男鬼满脸抗拒，“在他身上我根本吃不好！” 元恬不明所以：“为什么？” 男鬼眼泪“涮”的就下来了：“他……有痔疮。” 元恬：“…………” 所以，齐仁路被附身的原因是痔疮发作导致体虚而不是纯粹只因为倒霉吗…… 原本已经默默远离两人的唐萌：“…………” 她悄悄往前几步，狠狠地支起耳朵。 像是想到什么伤心处，男鬼又“呜呜”的哭起来。 “疼死我了呜……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就是疼……疼得我都后悔了，我为什么要去附他的身呜呜呜……” 元恬看着男鬼的眼神已经称得上怜爱了，孩子也是真不容易啊！怪不得他开门时，这小鬼已经脱离齐仁路的身，估摸着是疼得受不了才冒着有损修为的风险提前出来的。 太悲惨了。 他无奈的一边拍抚男鬼后背，一边叹息：“你受苦了……” 一人一鬼边上的唐萌险些没憋笑憋出内伤，虽然很惨很可怜，但她就是很想笑怎么办！ 忍了又忍，唐萌终于还是忍不住玩笑道：“我看你俩那么缘，不如……” 男鬼眼睛一亮，带着两泡眼泪望向元恬：“不如你当我主人吧！地府好像不收我，我也投不了胎。在上面一只鬼飘着好孤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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