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披着黑色斗篷,站在船头的灯笼旁,个子不高,气势极强,一手稳稳抓住近乎跌进河水的清瘦青年。 对方露出了一张稚气的脸庞,以及一双冰冷的眸子。 藿小叶一眼认出,那是小黑蛇,帝澜。 帝澜眸子有蓝色光芒闪动,河水在渡船两侧盘旋着形成一道道水柱,似水中蛟龙随时会暴躁的发起攻击。 帝澜平视前方两人,他急着寻找家人,没时间停在这儿,更没时间耗费在无关紧要之人身上。既已了解此地情况,那就解决这些麻烦。 血咒者,杀! 助纣为虐,背弃六界者,杀! 顷刻间,盘旋的水柱绞紧船身,撕碎渡船如同撕碎了一张纸。 富家公子和高大壮汉眼底满是不可思议,他们以为的攻击是利用河水,没料到对方这么疯,直接把船毁了。 船毁人亡,对方动手果决的不像是小孩。高大壮汉不由怀疑,对方隐藏了真实相貌,本尊是比自己更疯狂的大魔头。 富家公子拽起高大壮汉狼狈遁逃,脸上不见伪装的温和,他一边咒骂小崽子死,一边躲避翻腾的河水。 作为血咒者,他好运的是吞噬的血脉能飞,倒霉的是飞不到对岸,最多只能回到原处,因此想出祭祀河神,借助河神开路的办法。 河神有没有不确定,确定的只是,丢进河水的祭品越多,他们距离对岸越近。可偏偏如今全毁了,不得不重头再来,他们还要尽快抢来一条新的渡船。 且不提对方如何郁闷如何诅咒,这些情绪丝毫影响不到帝澜对附近环境的判断。他一手拎着清瘦青年,一手拎着船头的灯笼,脚尖踏着河水轻轻一跃就离开了原地。 他目的明确,径直朝着藿小叶所在的小船而来。 见状,藿小叶心里一喜,虽不懂旁人为什么看不见自己,也靠近不了自己,自家孩子这会儿能找过来,也是一种本事。 果然下一刻,藿小叶看到帝澜踏上了小船。 藿小叶暗暗骄傲自家小崽厉害,同时担心也在所难免,河水腐蚀的威力相当可怕,他怕小家伙受伤。幸而帝澜运气好,河水并未造成多少的伤势。 直到听得咳嗽声,藿小叶后知后觉船上有一位真伤重的,被小崽顺手拎回来的病患。依富贵公子他们的意思,清瘦青年是一名堕仙,却又不见魔纹尚未成魔,究竟处于何种状态不得而知。 在藿小叶的印象中,帝澜对家人格外在乎,对旁人相对冷漠,离家的玄龟都被他嫌弃了无数次,更别提毫不相关的外人。 帝澜对清瘦青年的确是随手一抓,对方命硬且运气好上了天,恰巧在帝澜手边,又恰巧没被河水腐蚀死亡,就顺便救了。 之后,清瘦青年闭目养神,藿小叶和帝澜说了说这条河的古怪。 这是忘川河,又不同于正常的忘川河。在鬼界,入鬼门关,踏黄泉路,沿途彼岸花开,到奈何桥喝孟婆汤,而奈何桥就在忘川河之上。 据说忘川河里全是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他们心里执念太深,不肯喝孟婆汤,过不了奈何桥。这会儿,河里的孤魂野鬼有是有,就是数目少的可怜。 富家公子和高大壮汉所谓的祭祀河神,不如说是投喂恶鬼,利用祭品喂饱恶鬼,再由恶鬼推船送他们到达对岸。 不知是富家公子自己的主意,还是河里的鬼魂居心叵测,不吞恶人,指名道姓要吞好人,这恶鬼和这条河问题很大。 无论河里藏着什么秘密,都拦不住藿小叶这条船的前行,他们所在的小船很快到了对岸。 藿小叶踏上河岸,正要和帝澜再说一说河中的鬼怪。他一转身,惊觉帝澜不见了,清瘦青年也不见了,那条奔腾的大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由灯笼照明的黑暗转为了黄昏,藿小叶站在一条杂草丛生的大路旁,前方依稀可见一座倒塌的古城。
第78章 一碗清粥 藿小叶在附近找了一圈, 没有帝澜,也没有返回忘川河的路。幸好小家伙自身实力不弱,与高大壮汉他们交手也稳稳占据上风, 安全相对有保障。 何况, 藿小叶不安心也别无他法, 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又如何为帝澜提供助力。 藿小叶稳了稳情绪,大步走向古城。周围有不少人朝着同个方向赶路, 大家目的地一致。只可惜,他问不了路,与忘川的处境类似,这些人看不见自己。 不仅如此,赶路人相互警惕, 皆是闷不吭声独自前行,彼此之间保持一段距离,没有丁点儿合作的迹象。 藿小叶想了想,很快明白了原因。归根结底六界历练的诱惑巨大, 大家一门心思取胜,怎会愿意客气礼让他人,亲朋好友都有可能背叛,珍贵的胜利必须自己争取。 然而, 一旁有血咒者虎视眈眈,他们绝不会安分。倘若己方的信任出现裂痕,相互怀疑,当血咒者惹出乱子时, 六界的抵抗必然因利益不合而削弱。 藿小叶有点愁,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站在古城的高墙外, 藿小叶确定了当前所在的地点是人族皇城。 皇城已然荒废,除却四处走动的各族历练者,旁人一个不剩。藿小叶左找右找,意外找到一抹赤红身影,正是自己的小伙伴赤笑笑。 “笑笑,”藿小叶兴高采烈跑上前,“你怎么来了人界?村里其他人呢,他们去哪儿了?” 赤笑笑当初跟随石松的牛车离开时,同行的还有不少村民。 赤笑笑没回答,他完全感受不到藿小叶的存在。 与帝澜的情况不一样,帝澜能寻得藿小叶的位置,还能借助藿小叶那只船达到对岸。可就算藿小叶站在了赤笑笑面前,赤笑笑仍不知藿小叶所在。 藿小叶心感不对劲,拽了拽赤笑笑的衣袖:“笑笑,我在这儿?你看见没,我在你旁边。” 他喊了又喊,对方从始至终没多余的反应,全然不知小伙伴近在身旁。 藿小叶思来想去找不到答案,反正在这儿也不认识其他人,他干脆就跟着赤笑笑,必要时为对方解决麻烦。既然自己所在的小船可助帝澜渡河,他一定也能替赤笑笑挡住危机。 赤笑笑出了皇城,沿着小路越走越偏,停在城外一处明显荒弃的小村。小路两侧的杂草长得比人都高,只剩赤笑笑脚下这条路,看得出近期清理的痕迹。 村中的空旷地,赤笑笑架了一口锅,和平时一般淘米熬粥。这次的粥不同以往,米极其少,水极其多,清汤寡淡不见肉,只加了几块不知名字兴许无毒的植物根茎。 藿小叶看了看锅里的食物,困惑对方吃的都是什么,难不成赤笑笑的存粮紧缺到了这种程度? 他反复观察熬煮清粥的小伙伴,越看越心情复杂。 对方是赤笑笑,又不是那个从山林外的新村到外面闯荡的赤笑笑。眼前的赤笑笑少了笑容和朝气,神情坚毅但也格外沉默。尤其是对方握着勺子的右手,手腕缠绕丝丝缕缕的黑气,缓慢朝着手臂蔓延。 早在赤笑笑生火那会儿,藿小叶就留意到对方动作不自然,右手相当僵硬。 受伤了?何时受的伤,又被何人所伤?伤口为什么至今不见愈合? 村里的小妖修为虽不高,胜在大家或多或少知晓药理,足够为自己治疗。但赤笑笑治不好自己的右手,那道伤不仅没愈合,反而腾着不祥的黑气。 藿小叶不由着急:“笑笑,你听得到我的话吗?是谁伤了你?这伤有古怪,你别留在这儿了,尽早回村,大伙儿一起想办法治疗。” 可惜,赤笑笑看不见也听不到,给不了任何回应。 不一会儿,清粥煮好了,散发出淡淡的食物香味。 一旁的草丛晃了几下,钻出一个小脑袋。衣衫褴褛的小孩,怀里抱着一只有豁口的旧碗,眼巴巴的望着热气腾腾的锅。 纠结小会儿,小孩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接近赤笑笑,伸出手以及手里的碗:“赤大夫,我,我洗干净了。今天,也可以喝粥吗?” “当然,”赤笑笑点头应道,“以后也要记起洗净双手,洗净碗,这样吃了东西,肚子才不会痛。” 赤笑笑给小孩盛了一碗粥,小孩抱着滚烫的清粥咕咚咕咚大口喝,显然是饿极了。 见小孩顺利得了食物,草丛又冒出几个小脑袋,全都是骨瘦如柴的孩子,他们衣服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一张脸,勉强干净的只有一双手,以及怀里的碗。 不难猜测,是赤笑笑提了要求,他们才稍微洗了洗手,哪怕洗的不太干净,也比身上其他部位好了太多。 这些小孩挤到赤笑笑跟前,争先恐后端起热粥,迫不及待的往嘴里灌,生怕晚了就没了。 赤笑笑劝了两句,奈何无人听,那些“别着急”,“不会有人抢”之类的话,效果近乎于无。 一个小女孩胆怯的走向赤笑笑,小声问道:“赤大夫,我娘生病了,你能救救她吗?” 赤笑笑耐心等对方把话说完,反复询问病情,眉头越皱越紧。小孩子知道的太少,对病情描述不清,偏偏赤笑笑又不能亲自前往对方家中诊治。 他有心帮忙,但又无能为力。不了解病患情况,即使赤笑笑有一些药草常识,也不敢给任何药。这不是救命,而是加快对方的死亡。 居住此地的人们早已陷入惊恐,不仅怕难以生存的恶劣环境,也怕外来者。 他们相当抗拒与外来者接触,只因外来者抓走了很多人,皇城附近所剩无几的活人快被抓完了。某些逃过一劫的人更是大声嚷嚷,皇城内有吃人的大妖怪,那些失踪的人都被妖怪吃掉了。 赤笑笑与几个孩子打交道,也是耗费了大量时间,对方才敢走近几步。小孩尚能用食物换取接触,家中的大人就完全接触不了。 开口求助的小女孩,没得到想要的药十分沮丧,但也乖巧的没再多说。几个孩子和赤笑笑挥手告别,转眼钻进草丛跑远了。 赤笑笑没跟过去,也没刻意打听他们的住处。他熄灭柴火,清洗空了的锅,专心致志仿佛在完成一件重要事。 没多久,草丛再次有了动静,风吹动了高高的杂草,沙沙作响。这次不是藏在草丛的小孩,对方脚踏半空,从空中落在了赤笑笑前方。 藿小叶诧异的看了又看,来的人是南承,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尽管这个南承觉醒的也是蜃龙血脉。 赤笑笑不难觉察身边有人,也知对方身份,他没抬头,一边清洗熬粥的锅,一边问:“你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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