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末演练时,那个被霍祁丢进了烟囱里的南路军少将。 楚子昂轻笑:“是我,我是楚子昂。” “你好。”宋识云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记得上回此人对他说好久不见,想必是认错了,他并不认识叫楚子昂的人。 “楚子昂是我现在的名字,我以前,叫做楚行。行,是行万里路的行。识云,你现在记得我了吗?” “行,是行万里路的行。” “识云,只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人才能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们现在一起读万卷书,等长大了,就一起行万里路,好不好?” “识云,虽然你没有父母陪着你,但是,你有我啊,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宋识云怔然地注视着眼前这张陌生脸孔,脑中迸出数句由少年稚嫩嗓音说出的,他幼时曾珍之重之的语句。 楚行,你竟然是楚行。 楚行是宋识云保姆的儿子,宋识云很小就同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一起玩。 随着宋席原在军部步步高升,楚行及其母亲对他也越来越殷勤。宋识云少年时期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也是他们陪他一同度过。 楚行说,我们会一同长大,就像亲兄弟那样,所以你不用害怕。 宋识云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直到那一天,宋席原随部队凯旋,这是宋识云印象里,在外征战的父亲第一次返星,他和楚行一同期盼着父亲的到来,他们在大门前从旭日东升等到夜幕降临,等来的却是部队已经重新启程奔赴战场的消息。 楚行母亲从别人那里打听到,宋席原此次回星,身边带着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和一个半大的少年,关系很是亲密。当时,她边小声地向楚行转达这个消息,边不停用怪异的眼神撇着宋识云,仿佛在看什么被丢掉的垃圾。 第二天,楚行和他母亲一起不见了。 宋识云找遍了整个屋子,发现他们所有的东西都已搬走,连半张字条都没有留下。 再次见到楚行,是在学校里。 他跟在一个贵族少爷的后面,毕恭毕敬,笑脸相迎。宋识云站在那望了很久,最终被那位贵族少爷发现,指着他对楚行道:“那是你以前的主人?” 楚行低声应是。 贵族少爷顽劣地大笑两声,带着伙伴一起走到宋识云身前,直接撞上他的肩膀:“喂,你挡我路了。” 宋识云不说话,也不回应。 “楚行,让你前主子让开。”那位贵族少爷命令道。 “是。”他说着走到宋识云身前,语气淡然,“麻烦让一下。” 见眼前人动也不动,他又说:“让一下。” 宋识云静静看着楚行,仿佛没听见一般。 贵族少爷的脸色越来越臭,楚行心急如焚,直接去拉宋识云的胳膊:“我说让开你听不见吗?” 下一秒,楚行和他身边一行人,被宋识云的精神力震飞了数米远。 那也是宋识云第一次发现,自己拥有如此强悍的精神力。
第12章 新年 “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敷衍着应酬了半晌的宋识云,总算抽出身到花园里来喘口气,谁知还没站一会,就有不速之客前来扰他清静。 楚子昂站在他身后,瞧起来满眼皆是关切,宋识云心中生出一丝厌烦,不动声色地同他拉开距离,在凉亭里的长椅上坐下:“好与不好,你当是能看得见。” “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楚子昂上前两步,温然开口,“就像曾经,你在别人眼里是锦衣玉食的宋家小少爷,但他们都不知道,你心里有多孤独。”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地散在夜风里,如当年给宋识云念童话故事那般,温柔地娓娓道来,落在这幼时他们经常结伴游玩的花圃中,仿佛他们的关系还似那时一般简单纯粹。 但此刻的宋识云,早已不是当年能被他三言两语哄骗的少年。 他靠着长椅,随手折下一枝倚栏的花,放在鼻下轻嗅,丝毫没有搭理楚子昂的意思。 见他如此冷淡,楚子昂微微握紧了拳头:“识云,你还在怪我。当初的事是我不对,这个道歉我藏在心里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可以当面说给你听了。” “呵。” 眼前人半晌没反应,良久才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楚子昂没太懂他是什么意思,试探性地问道:“识云?” 宋识云垂下头收敛表情,他之所以笑,是因为想起大学上心理课时,老师在台上做各类人群的性格分析,霍祁在台下紧跟着起诨名,楚子昂这类人被他亲切地称为“千面王八。” 后面跟的一大堆命名理由,宋识云倒是记不清了。当时的他对霍祁不好好听课的行径嗤之以鼻,而现在,在亲眼见到楚子昂这副嘴脸之后,宋识云突然觉得,霍祁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宋识云懒得再跟他周旋,起身欲走时,又瞧见有一人通过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走进狭窄的凉亭中。 “二哥,子昂哥哥。”宋识雨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沏好的茶水,茶汤色泽鲜亮,是上等的好茶,“我怕你们口渴,来给你们送水。” 他的声音怯生生的,因为见了花园里的冷风,刚说完话就忍不住轻咳。 楚子昂面带担忧:“这种事情怎么需要你来做,着凉了怎么办,我来吧。” 他说着上前去接托盘,只是还没碰到,宋识雨就面带欣喜地同时迈步,脚下一时不察,不慎绊倒台阶往前栽去,楚子昂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在了宋识雨的手上。 “识雨!”楚子昂惊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他的状况,“你没事吧!” 宋识雨手背烫得通红,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还咬着牙说没事,楚子昂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心疼,捧起宋识雨的手,小心翼翼地去吹他烫伤的手背,仿佛将眼前人视若珍宝。 宋识云一直坐在长椅上未曾动过,撑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上演的这一出苦情戏码。 楚子昂吭哧吭哧吹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将宋识雨从地上扶起,他边对着他嘘寒问暖,边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宋识云一眼,搀着人向别墅走去。 身边终于清静下来,宋识云仰头靠在长椅靠背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毕竟待会,又有事要忙了。 管家火急火燎赶到凉亭时,宋识云正在摆弄着光脑,数十道光屏浮在空中,老管家眯着眼睛打量,还没待他看清什么,就立时被宋识云收了回去。 “二少爷...” 老管家刚开口,宋识云就施施然站起来,道:“不必说了,走吧。” “我今天就跟他当面对质!正好大家也都在,各位长辈给我评评理。我真是不明白,小雨不过就是给他送杯茶水,怎么就能搞成这个样子!” “医生都说了,小雨要是再晚回来一会伤口就要感染了!他是多歹毒的心啊!” 刚走到门口,宋琴刻薄的指摘就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宋识云和管家的耳里,管家颇为同情地看了宋识云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合手站在一边充当门卫。 宋识云面不改色地踏进大厅,直视着宋琴尖锐的目光和其他人幸灾乐祸的眼神。 宋琴一见到他,活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指着他尖叫咒骂,急赤白脸地往上冲。 她冲了几步,眼见着没人拦她,又脚步一顿直接摔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母亲,”包扎好伤口的宋识雨拨开人群走到宋琴身边,看了眼宋识云道,“不关二哥的事,是我自己摔的。” “你知道什么!”宋琴瞪着眼睛反驳,“你小时候他就把你推下楼梯,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又要来害你!你还巴巴地往上凑!” 一旁的楚子昂瞅准机会出声道:“阿姨,我就在旁边看着,识雨摔倒也是我扶他起来的。这期间识云压根没有碰过识雨一下,您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宋琴闻言,转过头哭着瞪他:“子昂啊,你不能因为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就帮着他说话吧!” 周围人听了此话,眼神随即在楚子昂和宋识云身上来回逡巡,楚子昂目的达到,像是被抓住把柄一般垂眸不语。 宋琴见状,正要开始新一轮的构陷时,人群中陡然响起一声厉喝:“够了!” 大厅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宋席原走上前来,扫了一眼整个泼妇模样的宋琴,目如寒星地冷声道:“不成体统。” 宋琴一惊,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宋席原的胳膊赔笑:“宋哥...” 宋席原看了眼宋识雨手上的纱布,又将目光落到宋识云毫无波澜的脸上:“怎么回事。” 宋识云一言不发,打开光脑投出刚才凉亭中的监控,事实如何,一清二楚。 围观的亲戚发出窃窃的议论声,宋琴如芒在背,不服气地诡辩道:“他一定是用了精神力!我家识雨这么柔弱,他随便动用一下,识雨哪里受得住!” “这怎么可能,”人群中一名年纪颇长的男性看出端倪,“楚小子是个beta,如果识云动用精神力的话,他怎么可能还动的了,是不是楚小子!” 闻言,楚子昂脸色顿变,他勉力维持着表情,看向把矛头转向他的人,微眯着眼向其点头示意。 身边人打量评价的眼神让楚子昂如坠寒冰,他将方才说话男人的脸在脑海中一笔一画记下来,恨得牙根发酸。 beta又如何,总有一天,我这个beta一样能把你们这些恶心的alpha踩在脚下! 事实已无可辩驳,宋琴哑口无言,尴尬地站在一边。 宋识云这才收起光脑,抬眸看向宋席原:“发生了什么你已知晓,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肆意构陷我,辱没我的名声,你准备怎么处理。” 宋琴登时脸色煞白,拉着宋席原颤巍巍道:“宋哥...” 宋席原眉头深锁,并没有马上回应。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宋识云率先开口,语气淡然:“我知道你不会处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从那年我踏出宋家开始,我宋识云的宋就不再是你宋席原的宋,我随我母亲,宋玉书姓。” “因此,请你不要再拿所谓的亲缘关系来道德绑架我。除非你不介意把宋家这些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晚节不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乐意奉陪。” 宋识云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四个字,成功让宋席原的脸色在一干人等的注视下变得铁青:“你…你这个…” 宋席原被他这一番话气得直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他看着几步之遥的面色清冷的儿子,突然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在这一刻是如此遥远。 明明心里溢满了怒火,却又像少了什么似的异常空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殆尽,等再想去抓住时,已如流沙般散于掌心,徒留下虚无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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