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萝卜头在教室里摇头晃脑地读着书。读书声顺着风,传到了教师办公室。 这里的环境不太好啊。 百鄞一边走,一边这样想。 随后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他明明已经在这里工作很长时间了。 作为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他已经带这帮小萝卜头三年了,从一年级到三年级。 而后他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工作迷糊了。正好今天没有他的课了,可以好好出去放松一下。 怎么放松呢? 当然是... 当然是什么? 百鄞皱着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深思,一旁的女老师冒头打断了他:“百老师,下节课你能帮我带一下吗?我家里出了点事。” 百鄞下意识地点点头。 女老师很高兴,谢过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百鄞去那位女老师的位子上拿数学书,无意间看到了那位女老师的镜子。 镜子中的少年清隽淡漠,眉宇间带着不易觉察的迷茫。 我这么年轻的吗? 百鄞惊讶,记忆中他大学毕业来到这里任教。 现在已经三年了。 百鄞觉得很不对劲,耳边此刻仿佛有什么声音在隐隐作响。 “警...告...” 什么? 百鄞仔细去听,下意识的,他觉得这个很重要。 仿佛隔了一个世界的声音终于破了膜,在听清的那刻,他自己的记忆也如潮涌出。 “警告!警告!本次任务异灵属于A级地界型异灵【晋升中】,危险指数很高,请宿主谨慎小心!” 百鄞嗯了一声,收起了消灭了两次异灵而生的轻视之心。 这次要不是系统一直在响,还有他的直觉不对劲,说不定就栽了。 封印了两次裂缝,百鄞下意识地以为异灵不过如此,却忘了在系统中认识的危险和恐怖。 百鄞没有迟疑,直接拿出了唯一的马甲【百晓生】。 身影顷刻间改变,一个手拿滑板的高挑少年出现在原地。 百鄞看着镜子里陌生的面孔,这是一张和第一次使用时截然不同的脸。 温柔如风。 这是看见这张脸时,百鄞脑子唯一的形容词。 试探性地弯了弯唇角,镜中人原本眉眼平和,这么一笑,仿佛星夜清河,日暮拂央。百鄞看着镜子,忽然想起了马甲的自身描述“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样子”。 他终于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出现一次就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那么确实不会有人知道这个马甲的真实面容。 他拿着滑板,夹着数学书,朝着有读书声的教室走去。 让我看看,这里的都是人是鬼? 少年走出门,身后攀在窗户上的爬山虎被风吹着,动了动。 百鄞拿着滑板,一路上也没人觉得不对,仿佛“百老师”就是这个样子。 学生和老师只是热情的打招呼,那殷切的模样,仿佛他百鄞不是一个普通教师,而是整个学校的太子爷。而且还是所有人都陪跑的那种。 三年级二班。 蓝底白字的牌子钉在白色的墙上。 进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九十年代才有的黑板,被砌在墙内,边缘泛着时光的黄,还有些微裂痕。 教室后面也有一块这样的黑板,上面的粉笔画十分稚嫩,但是却很有童心。整个教室不大,却装了五十多个学生,显得有些拥挤。 讲台两边还有两个座位,一左一右的卡在讲桌旁边。 看见百鄞来了,一群小萝卜头齐刷刷地看向他,齐声大喊:“百老师好!” 听听,多么尊师重道的声音。 百鄞扯了扯嘴角,笑得如沐春风:“你们好。” 没想到能提前体验一把工作的快乐,虽然没得工资。 百老师清咳一声,准备开始上课。 话说,讲到哪了来着? 百鄞翻了几页,发现脑子毫无印象。 不过关系不大,百老师放下书,笑眯眯地看着底下一群未来的花朵,开始了他的园丁修剪之路: “今天先不上数学课。” 小萝卜头们惊呼:“啊?” 百鄞笑容满面,吐出的字句却是每一个小孩子的噩梦:“我们这节课上习题课。” “大家把课本翻到上一章的习题测试处,各撕一张纸,把答案和解题过程写在纸上,不许交头接耳!不许抄袭!” “现在,开始吧。” 谁小时候没做过当老师疯狂给老师家的小孩疯狂留作业的梦呢? 虽然这里没有老师的小孩,但是有异灵啊! 是时候让这群异灵领会一下普通人被考试支配的恐惧了。 他笑眯眯地想。
第3章 希希小学(二) 考试是许多人的噩梦。 百鄞知道。 但是百鄞万万没想到,考试也是这个异灵的噩梦。 眼前的画面如镜子般破碎,百鄞才后事后觉。 他好像被异灵扔出来了。 百鄞站在校园不知名的角落,恰时一阵风吹过,有些凄凉。 辛苦忙碌了半天的园丁百师傅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果实,就被迫放弃了自己栽种的小树苗。 他站在那里,感受着周围人潮涌动,难得精神恍惚。 记得当时有个小学发生了一件大事,是什么来着? 远处的高楼,瘦小的身影从上面一跃而下。 鲜艳的红色在地上开出花朵,染红了蓝白色的校服。 哦。 是一小学生因校园霸凌和老师猥亵事件跳楼自杀案。 出事的地点就是希希小学。 从此之后,这个学校开始发生怪事。最后被政府接管封校。 百鄞看着那一滩血色,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抬头,看见楼上一个红色身影依旧站在那个位置。 它像是注意到了百鄞的注视,朝着百鄞咧嘴一笑,然后纵身一跃。 血花再次绽放。 百鄞将手置于自己的心脏处,终于知道了【百晓生】让他觉得不对的地方。 他对于这个世界过分冷漠了。 冷漠的像个极端理智的看客,不会对于发生的事产生分毫感情的波动。 就像现在,他能够面不改色地看着那个孩子不断跳楼,没有任何想法,甚至有些无聊。 百鄞琢磨了一下,敲了敲系统:“马甲会有心理病吗?有病看医生会不会痊愈?” 那他如果治愈了,是马甲被治愈了还是他自己被治愈了? 可是百鄞自己没有病啊? 反倒是【百晓生】有点像是所谓的“情感冷漠症”患者。 可马甲来自于系统,这么一来患病的岂不是系统? 百鄞顿时惊讶出声。 听了百鄞推理全程的系统000:...... 系统000一眼一板地回道:“马甲只是系统设置好的一个身份,力量本身影响着马甲的性格,还请宿主不要过分追究!” 百鄞:“……好的。” 他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跳楼小能手身上,这么一会儿功夫对方已经跳了好多次了。 眼前一花,对方又跳了下来。 这次百鄞没有袖手旁观,他随手捡了一个树枝戳了戳地上黏黏的□□:“喂?你还好吗?” 见此,系统沉默。 蓝色的面板悄然运行,被数据打上一行字:系统000任务日志 宿主百鄞,疑似性格和马甲【百晓生】相近,好奇心极重。 这些百鄞并不知情,他耐心地等地上的血色消失,站起身,眼前的景色再次变化。 校园的阴暗角落,邪恶和无辜一同滋生。 没有任何观念的孩子就像一张白纸,能反映出一个家最深处的黑暗和污秽。这些家长随意地将生活涂抹到白纸上,不予任何解释。 然后这张白纸将生活涂抹到别人身上,成为别人的苦难。 一群孩子围堵着一个女孩子,笑容纯稚,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卖鱼女!大家闻闻她身上是不是有一股子鱼腥味?” “嗨呀!跟她相处久了,我身上也有了臭味!大家别理她,小心沾上鱼臭味!” “我听说,她妈妈是个狐狸精!是个小三!” “她是小三的孩子!生来就是个小三!” “她是坏人!就该接受我们的惩罚!” “......” 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落在中心女孩的身上,神色轻蔑,自认为高高在上的代表正义对“罪犯”进行处决。 他们坚信非黑即白,坚信自己的正义。 这些人把女孩的桌子倒满垃圾,书包里的东西扔到地上,桌面上涂满红色... 百鄞神色淡淡。 有时候,有是非观的人的手段还比不上天真的孩子。 他们比大人更懂从众心理,更知道如何趋利避害。 而且,谁会不相信小孩子的话呢? 法律都站在孩子那边。 小女孩慢慢站起,走向他。 她扎着两个羊角辫,脸上不笑也有两个梨涡,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乖乖女。 她看着百鄞:“哥哥,我好不甘心啊。” “嗯?” “凭什么死的是我?凭什么我要被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衣冠禽兽侮辱?凭什么我要为了这么一个人渣偿命?凭什么他们都欺负我?凭什么倒霉的总是我?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 百鄞关注点歪了一秒:“现在的三年级孩子词汇量都这么丰富的吗?居然知道衣冠禽兽和人渣?” 小女孩一下子卡住了:“?” 百鄞轻笑,在这张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有种别样的温柔,可这样的笑容却让小女孩背后发凉: “且不说法律已经让那些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如果是苦主哭怨,对处理的结果不满意,我倒是乐意听一听。” “可是,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这演真假美猴王?” 小女孩停止了哭泣,直勾勾的看着百鄞,眼中血泪流下,像一条红色的蜈蚣爬在那里,脸上却是面无表情:“你为什么不说帮我呢?” “帮你?怎么帮?”百鄞斜撑着银色滑板,眼神斜斜飘向女孩身后:“和你身后那些不是人的东西一起吗?” “还是成为那里面的一份子就是所谓的帮你?” 处理异灵守则第一条:不要随便答应异灵的要求,不要轻易听信异灵的话,不要武断地相信异灵给你看到的一切。 这些异灵都是由污染和恶念诞生,根本没有所谓的“善”。甚至连认知都是残缺的。 就像孩子,是非观都没有,又怎么会知道善恶? 能支配它们行动的,只有本能。 小女孩消失了,在百鄞说完话后。刚刚还热闹的校园现在荒芜人烟。 这所学校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破败、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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