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土重来?来抓历姑娘?”施未不解,“她到底是谁呀?” “她是不是先认出了你的斩鬼刀?” “嗯。” “那应当错不了。”何以忧神色平静,“她回去交差,定会加价,到时她还会再来找你们的。” “她不是说不接了吗?” “敌人的话你也信?” 施未:“……” “对不起,是我天真了。”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向人忏悔。何以忧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恣意张扬的脸,倚在树上,朝她扔了个熟透的杏子过来。 “请你吃。”那人笑着,衣角还沾了些新鲜的血迹,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残忍。 何以忧眼帘微颤:“在小景之前,平望青山的主人,叫林燕知。” 施未愣了愣,只听对方道:“欲知春归处,林梢问燕来。” “但她不喜欢林这个姓,我们便只叫她燕知。” 何以忧对燕知的印象很少。那人神出鬼没,与他们都不是很对付,偶尔出现,也只是因为负伤需要调养或是躲避仇家。 何以忧并不想接她的杏子,素手拨弦,那熟透的果子便滚落在地,直到滚进茂盛的草丛里,消失不见。 燕知自讨没趣,脾气大得很:“哎,施故哪儿去了?” “找他做什么?” “找他帮我避避风头。” 燕知衣襟上的血逐渐干涸,拍一拍,血腥的屑末便被抖落下来。 “你自己去找他吧,我不知道。” 何以忧话音未落,树上便没了人影。 而这段对话,已经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何以忧对燕知廖廖几次的印象都很糟糕。 她沉默片刻,思绪再次从回忆的长河中浮了上来:“燕知在十几年前,正邪大战前夕,忽然失踪了。” “啊?”施未显然没有理清这些时间线。 何以忧正要往下说,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打斗声响,施未心头一紧:“糟了,二师兄!” 他急急往外狂奔,只见傅及从房里摔了出来,重重撞在了走廊栏杆上,强劲的力道直接撞碎了那木质栏杆,他整个人向后倒了过去,施未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拉了回来。傅及踉跄两步,总算站稳了脚跟。此时,一道黑影闪过,意欲逃脱,被何以忧一道弦音打翻在地,从二楼跌了下去。“砰——”的一声脆响,仿若花瓶碎裂。 施未与傅及朝下看去,好像有个人形的东西摔了个四分五裂,到处都是泛白的碎片,铺了整整一地。 “茧,破了。” 何以忧淡然拨弦,又把那“人”从院子里吊了回来。施未架着傅及,问道:“二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傅及左手捂着右边肩膀,刚刚打斗过程中,差点就又伤到这条胳膊,还好还好。 “怎么回事?”施未蹙眉,傅及说道:“我刚刚想着睡前再看看他的情况,没想到,他忽然自己坐起来了。” 傅及想到片刻之前,后背便有些发凉。 他本是好心过来看看,可进了屋才发现没有点灯。窗户大敞,秋风萧瑟,冷白的月光从外头照了进来,更添几分萧索寂寥之感。 傅及只当是今夜风大,窗户被吹开了,油灯因而熄灭。于是他去关了窗,重新点了灯。就在豆大的昏黄灯火被点燃的刹那,床头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傅及转头望去,却见有个人影坐了起来。 屋内有些暗,油灯照不见的地方,那人的轮廓显得格外阴沉,傅及试探着唤了一声:“你醒了?” 对方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来。傅及单手举着油灯走过去,那原本空洞的眼神倏地活了过来,十分戒备地盯着他看。 傅及张张嘴,解释道:“别担心,我是来救你的。” 可那人不答,只是沉默地与他对视。 窗外不知为何又起了风,窗户陡然打开,“哐哐”砸在了墙壁上。傅及手中的灯被瞬间吹灭,再一晃眼,那人竟是朝自己扑了过来,傅及躲闪不及,挨了一掌,正中心口。他心头闷痛,后撤两步,抄起手里的灯台狠狠砸了过去—— “后来就是这样了。”傅及指了指毁坏的栏杆,又看了眼躺在走廊上的某人,心有余悸,“他力气很大,我根本压不住他。” “破茧本就需要很大的力量。”何以忧没有要给小辈们上课的心思,她瞥了眼不远处的屋顶,转过身,“我先回房了。” “您慢走。”傅及与施未皆是颔首,然后才决定将那人再拖回屋内。不想,刚刚碰到他,竟是寒光一闪,施未往后一仰,锋利的刀锋擦着他的脖子划了过去。 “居然醒着?”施未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毕竟挨了何以忧一道弦音还能爬起来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那人撕开脸上最后一层皮,露出了新的面容。他原本的衣物上升腾起冷白的焰火,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烧个干净。傅及往后退了一步,靠着施未:“我的度波还在房里。” 对方一惊,故作淡定:“巧了,我也是。” 傅及:“……” 施未:“……” 他清清嗓子:“是我们救了你,你怎么还恩将仇报?” 施未揽住傅及的胳膊:“你看看我二师兄,为了你都被人打伤了。” 对方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但握着短刀的手依然青筋显露。傅及见他没有朝前的意思,便道:“确实是我们救了你,虽然你可能没印象了,但是——” “刀。”那人忽然突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生吞了十斤黄连,又苦又涩,“你身上,有刀。” “什么刀?”施未还在状况外,傅及却是反应过来:“谢照卿的刀。” 那东西不大,他便随手放在了灵囊之中,忘了取出来,不想,这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纰漏。 听到“谢照卿”这个名字,那人明显起了杀心,握着刀就扑了过来,施未推开傅及,左手攥住那人的手腕,右手封了他的穴道,左右开弓,卸了他的武器,将人按倒在地。 “还当你是什么高手,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施未正说着,掌心突然摸到一滩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再一看,那人后背正汩汩冒血,很快渗穿了衣物,流了一地。 施未瞪大了眼睛,他错了,何以忧这是下了死手。 “完了完了,二师兄,他要流血而亡了。”施未有点恐慌,万一这人真没了,那他们不就白费那么多工夫? 傅及赶忙跑过来,帮忙封了穴道,免得这人真的失血过多。 不远处的屋顶,谢照卿正坐飞檐之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哥,我们为何不趁此机会把他们——”一边的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个女人看见我们了。”谢照卿轻轻捏着指腹,“她不好惹。” “那?”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只等坐收渔利便是。”他道。
第16章 施未与傅及合力将人拖回房,一番折腾后,天都要亮了。 窗外曙光影影绰绰,窗棂上雕刻的蝴蝶似是翩翩欲飞,白色的光晕一圈一圈散落各处,痕迹斑驳,犹如林梢树影,风一吹便会摇曳晃动。 施未累得两眼发直,他道:“二师兄,我去找点吃的,你坐会儿。” 傅及点了点头,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 施未便僵着两条腿缓缓朝外走,推开门,天边那鱼白的光便透过云层,照进了他的眼睛里。施未揉了揉眼睛,有点头晕,视线也有些模糊。他想,不就是出了点意外状况,怎么还累成这样了?他想,一定是自己这段时间疏于修行了,才这么疲惫。 施未手指贴着墙,转了个弯,慢慢走到了一楼。楼下寥寥几个客人,就着几碟花生米、毛豆、温酒坐那儿闲聊,店伙计在忙碌地收拾残羹冷炙。施未走到他面前:“劳驾,能否给我们——” 他突然忍住了声。 周围的声响瞬间消失了。 形形色色的客人,劳劳碌碌的伙计,门前一地苍白的天光,所有的景象像是映在水中,只差一粒石子,打破这无声的影子。 施未头疼欲裂。 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中招的? 夜里送曹若愚离开,只是吃了顿寻常便饭,之后就是在房里与何以忧谈话,而后便是那个人突然破茧,他跟傅及在收拾残局…… 究竟是什么时候? 施未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他下意识地要去拔剑,发现腰间空无一物,糟了,他的剑…… 他往右一步,发觉自己竟能真真切切摸到桌角,他缓缓坐下,耳边传来轻悄的脚步声。 门外逆着天光走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身姿窈窕,满头珠翠,摇着把轻盈罗扇,步履款款。施未睁着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她的脸,而后便听那人调笑道:“几日不见,有没有想姑姑我呀?” 施未蹙眉,这就是燕知? 与何以忧真是天壤之别。 施未蜷着手指,用力压在桌角,问道:“你不是说不接这单了么?” “哎呀,真不好意思,”那人持扇,轻轻遮去小半张脸,“我本来真打算退了的,谁让历家又加价?我实在不好推辞。” 何以忧真了解燕知。 施未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他又问:“若我说,你要带历姑娘走,得先过我这一关呢?” 对方闻言,缓缓放下手,又往前走了两步,头上那珠玉步摇泛着莹润的光,施未眯了眯眼睛,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 “我回去研究了一下。”那人笑着,“我发现,你和历家那位三小姐,长得真像。” 施未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我掐指一算,便算出来你俩有点渊源。”那人摇着扇子,“而你,一直待在这客栈,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等我?” 施未抿唇不言。 “姑姑我啊,想到一个主意,也许你跟我不谋而合。”她笑意不减,“我把你带回去,你坐上花轿,这样的话呢,我可以拿到尾款,你也能替那位三小姐解决问题,你说对不对?” 施未嗤笑:“你就这么自信?” “我当然自信。”对方再次走近,闪现到了施未面前,可她的脸上竟没有五官,如那罗扇,如霜白的月光,施未瞪大了眼睛,往后仰了仰,那人却是笑着:“离那么远做什么?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那张脸明明白纸一张,可施未总觉得她在咧嘴大笑:“不想知道。” 那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景象再次静止,像无风的水面,平静如镜,一粒不属于这里的石子落了下来,涟漪乍起,水镜应声而裂,施未传来刺耳尖锐的呼啸声,像什么怪东西在尖叫,扎得他头疼欲裂。他捂住耳朵,可那声音还是从四面八方涌来,洪流入海般地倒灌进他的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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