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未觉得很怪。 他思量之时,就被送到了洞房。屋子里一片喜庆,那些仆人将房门一关,红色的蜡烛烧着,落下几滴滚烫的烛泪。施未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扔到一边:“闷死我了。” 他扯了扯领口,好让自己呼吸更顺畅些,而后他动手拆了凤冠,往桌上一搁,便拿起一块糕点,就着茶水吃了两口。 “吱呀——” 窗户却被打开了。 施未头也没抬,傅及又关好窗户,坐到了他身边:“外边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 “小师弟呢?” “被燕知前辈抓过去喝酒了。” 施未差点被糕点噎死:“小师弟会喝酒吗?别到时候被灌得不省人事。” “何长老也在。” 施未愣了愣:“哦,这样。” “不过燕知前辈之前好像惹到了梁老太太,老太太很不高兴。” 傅及与张何原本是混进了接亲的队伍里,一起进的梁府。没想到正巧碰见了喝多的燕知,对方抓着张何一通胡言乱语,介绍着这是她小侄儿,也是新娘子的弟弟——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错。 但是梁老太太却不喜,一直没给好脸色看。何以忧就藏在人群中,隐去了所有气息,伪装成了普通百姓。她只给了傅及一个眼色,傅及便了然,放心来找施未。 施未闷声喝了一大口茶,忽然叹了一口气:“要不就让燕知把这婚宴砸了吧?省得咱们再操心。” “若是砸了,梁老太太会善罢甘休?”傅及陷入了沉思,“梁老太太言辞间并不喜历家,但还是愿意接受这门亲事。你若说她只是为了给孙儿娶亲冲喜,我觉得还是牵强了些。” “梁老太太不是一般人,她肯定看上了历姑娘身上某个历家给不了的东西。”施未又想到了那根鹊羽,想到了那个剑匣。 一个他随身带着,一个则被锁在大木箱里。 施未从怀中取出那根鹊羽,细细端详着。那鹊羽羽毛绵密柔软,色泽莹润,漂亮极了。施未想了想:“会是这个吗?历姑娘说这是她母亲的遗物,梁老太太看不起历家,说不定看得起历姑娘的母族?” “不好说。”傅及愁眉不展,施未将面前的碟子推到他那边:“吃点。” 傅及点点头,将佩剑轻轻放在桌上。施未注意到他的剑穗,问道:“你这剑穗什么时候换上的?我从前怎么没见过?” 傅及莞尔:“是他送我的。” 施未一怔,接着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剑穗,才把剑放到桌上的啊。” “我早上就系上了,你现在才看见。”傅及一派正经模样,好像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施未又是一愣,笑着:“可以啊,二师兄。” 他凑近:“快来和我说说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傅及原本淡然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躲闪,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全然不知那微红的耳根已经出卖了他。 “亲过了。” 施未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不少:“我的天,孙夷则这么主动?怪不得你这么舍不得他。” 他甚至叫了孙夷则全名。 “是这样。”傅及点头道,耳根更红了。 但是我先亲的他。 傅及实在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吃起了东西。 施未忽然又问:“孙掌门还是年轻,这要换成文长老,根本就不可能。” 他啧啧摇头:“小若愚要吃苦头咯。” 傅及笑笑:“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小心四师弟回来和你打架。” “给他一百八十个胆,他都不敢。”施未想起曹若愚那傻样,就忍俊不禁。
第30章 (倒v开始) 夜幕将至, 宴上宾客陆续离去,迢迢银河从远处的天边倾泻而下,很快铺满了整个苍穹。那最后一缕晚霞也随风散去, 消失不见。 梁老太太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 看不出情绪, 管事的匆匆赶来,只道燕知仍在院中玩骰子,他们这些仆从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老太太手中拐杖轻轻敲打了一下地面,道:“走吧,去会会她。” 院中早已人去茶凉, 只有燕知在抛骰子玩,她并不是好赌之人, 手法生疏, 那骰子在桌上转了两圈,就不声不响地停下了。 有些幼稚。 梁老太太问道:“这位姑娘,天色已晚,为何还不回家去?” 燕知笑笑,扔了那骰子,摇着扇子往她这边走:“天色何时晚了?我看老太太精神矍铄,想是再喝两杯也无妨。” 梁老太太不悦:“早些回去吧,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若早回, 就有好酒吃了?”燕知勾着嘴角,眼神凌厉,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怎地等半天了, 也不见你家那位郎君?这么不懂事?都不知道要出来敬酒么?” 梁老太太怒极反笑:“好啊,既然姑娘执意要见我那体弱多病的孙儿, 那便随我来吧。” “哈哈。”燕知促狭地笑笑,“如此甚好。” 她朱唇轻启:“待见了人,若是我满意,那万两黄金就当我随礼了。” 此事不提便罢,一提,便如火上浇油,梁老太太登时沉了脸:“姑娘好大的算盘,钱财脸面,你是全要占。” “做生意嘛,精打细算,不寒碜。”燕知笑意盈盈,忽地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若是你那孙儿我不满意,你可要遭殃了。” 梁老太太冷笑:“那请姑娘随我来吧。” 燕知摇了摇扇子,掩面回头,瞧了眼藏在暗处的何以忧与小张,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燕知,别胡闹。” 何以忧眼神示意她,燕知权当没看见,跟着人,脚步轻快地往别院走。 新房内,施未无聊地将所有油灯的灯芯挨个儿剪了一遍,好让这豆大的火苗烧大一些。他剪到最后一个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傅及又一次躲到了房梁上。 施未只是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剪那个烛心。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清瘦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傅及眉头微蹙,他直觉这人走路姿势很怪,但一时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你就是历兰筝?”那人开了口,施未转头看向他。 不算高,和历兰筝差不多。很瘦,喜服穿在他身上总有种空空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就会被夜风刮跑。 施未又注视着他的脸。 面色苍白,颧骨处透着两抹不太健康的红晕,五官倒是清秀,但远称不上惊艳,和梁老太太比起来,更是威严尽失。 屋内灯火通明,将那人的神情变化照得一清二楚。他见施未久久不答话,便道:“你为何一直看着我?” 施未眨了下眼睛,放下手里的剪子:“我在家的时候,听说你性格残暴,相貌丑陋,近来又因一场重病,性格变得极为古怪,如今看来,生了重病是真的,其他的,倒还得思量一二。” 那人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那摆在桌上的剪子,问道:“你刚刚在剪烛花?” “是。” “小心烫到手。” 那人淡然说着,施未愣了下,道:“你和老太太一点都不像。” “像的。”对方说着,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将那剪子收起来,然后静静坐在了桌边。 施未也坐了过去。 相顾无言。 傅及就看着,总觉得好像还漏了什么。 半晌,他忽地想起来,糟了,这不得喝交杯酒,然后洞房? 他捂脸,接下来怎么办? 施未余光瞄到了他的小动作。 霎时,师兄弟之间似乎产生了不得了的心灵感应。 施未脸色顿时难看许多,那人望着他,问道:“你喝酒吗?” “不喝。” “好。” 他也没有强求。 施未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只听对方又道:“今天宴会上来了个难缠的客人,祖母还在处理这件事。明天你莫要为了这件事冲撞祖母。” 施未:“……” 其实我觉得没人能打死燕知。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觉得。 施未紧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圆话,对方又道:“我叫梁柯。南柯一梦的柯。” 施未憋了半天,好歹吐出一个字:“哦。”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那人似有几分愁苦,施未根本不会安慰人,他甚至猜不透为啥这人上来就对他吟诗,这种突如其来的煽情只会让他更尴尬。 他艰难劝着:“这有什么,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会好起来的。” 梁柯莞尔:“这话我听太多了,但一直没见到所谓的万木为春。” “你一直在这里不出去,当然见不到了。”施未此刻只想逃离这种令他头皮发麻的境地,连声道,“当务之急是早点睡,别想七想八的。” “早点睡?”梁柯轻笑,“你那小情人儿答应吗?” “啊?”施未满脸困惑。 “亲事定下之后,祖母派人打探过了,你心悦那位年轻夫子,可惜那人挨了某个打手一掌,不幸身故。” 施未无言,这怎么和他听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呢?那什么什么夫子应该还活着吧?否则历姑娘千里迢迢赶过去救人,不就扑了个空? 那人却又说道:“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 “若你的心上人因此事殒命,你还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废话,因为我不是历兰筝。 施未觉得他可能是伤了脑子。 不懂有钱人九曲十八弯的心肠。 他想着,又听梁柯说道:“因此我推测,你那心上人没有死。而且——” “而且?” “他待在房梁上偷听那么久,想必也累了吧?” 施未:“……” 傅及:“……” 简直离谱! “咔哒——” 梁老太太打开了别院的门锁。 燕知见这别院竹影深深,宁静无边,笑道:“真是隐居避世的好去处。” “见笑了。”梁老太太做了个“请”的手势,燕知便大大方方踏了进去。 脚下便是一条狭窄的鹅卵石小路,路边放着地灯,忽明忽暗,遍地都是斑驳的竹影。燕知笑笑:“是有几分意趣,但是——” 她顿生不屑:“恐怕不能住人。” “怎么不能住人?” 梁老太太拄着拐杖,而她身后早已空无一物。 “这里布局有问题,本该是聚阳之地,却被这地灯压得死死的。这竹林也不是活物,阴气太盛,人住久了容易五脏虚衰,得不偿失。” “姑娘眼光毒辣,可惜为人处事太不计较后果了。” 梁老太太手持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面。那斑驳的竹影瞬间拔地而起,成为有形之物,尖锐有如芒刺,直接将燕知扎了个对穿。鲜血淋漓,染红了那条小径。芒刺退去,再度成为匍匐于地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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