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他果然不吃。商砚书倒不是很意外,越是高阶的灵兽越是挑嘴,而依路乘这一系列表现,显而易见,他真的是某种兽类的话,品阶一定不会低。 那么到底会是哪种灵兽呢?要说灵兽中最高阶的,自然是麒麟,其品阶高到一般的仙兽灵兽分类已经无法涵盖,而是超凡入圣的圣兽,但是麒麟只有一只,在百年前曾经短暂于人世现身,商砚书虽未曾亲眼得见,却也知道那只麒麟早已成年,幻化出的人形也是个成年男子,绝不是眼前所见的幼崽模样。 去掉麒麟这个选项,剩下的高阶灵兽虽不多,却也绝不算少,即便是商砚书,也无法从目前的信息推算出路乘到底是哪一种,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办法逼路乘现出真身,但是何必如此呢?他并不急于知道答案,也不急于知道路乘接近自己的目的,游戏的趣味在于过程,直接揭开谜底未免太过无趣。 “吃饱了吗?”商砚书笑眯眯地戳戳路乘仓鼠一样鼓起的脸颊,撇去那些气人的事不谈,他这个白捡的徒弟倒是比他一开始想的还要有趣一些。 “饱了。”路乘把嘴里的灵草咽下去,一脸饕足,这是他离开涿光山后吃的最丰盛的一顿。 “可以练剑了?”商砚书微笑道。 “好!”路乘吃饱喝足,决定履行跟哥哥的约定,干劲满满地拿起木剑,照着商砚书的教学开始练习。 头一炷香,路乘练得很卖力,师徒两也就相处得很融洽,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模范师徒,但是路乘跟商砚书有种奇妙的相似,就例如对一件事的兴趣,二人往往都不能长久维持,且或许是年纪小的缘故,路乘的持久性比商砚书还要短上许多。 半个时辰后,路乘开始偷懒,一个时辰后,路乘开始找借口要休息,一个时辰又一炷香后,路乘开始闹和离。 商砚书这辈子都没这么恼火过,简直恨不得立刻跟路乘一拍两散,然后再露出真面目狠狠发作一通,让这个笨蛋徒弟知道自己到底惹上了什么人,但是每每想到自己喂出去的那半座灵石矿,以及比灵石矿还要昂贵价值甚至无法估量的那株冰心兰草,商砚书便一下又冷静许多。 在一番谈判与拉锯后,师徒两最终达成了每练剑半个时辰就休息一炷香的新款条约,但即便商砚书退让至此,路乘也并不会好好修炼,练剑时偷懒,练心法时瞌睡,只有吃饭时不用人盯,很积极地就来拉商砚书的手,边晃边叫:“师父师父——” 如果能重来,商砚书一定不会心血来潮玩什么师徒养成游戏,也绝不在路边捡什么徒弟,事实证明,免费还送上门的,总是没什么好货。 夜间,商砚书像往常一样在竹榻上盘膝打坐,路乘也像往常一样歪着身子,枕在商砚书腿边睡觉。 路乘的睡眠一向是很好的,基本是一觉到天亮,雷打不动,不过也有很偶尔的时候,就像今夜,他突然醒了。 面对这种情况,路乘的一贯做法是翻个身继续睡,今夜也是,抬头确认哥哥就在身边后,便准备继续歪头睡去,不过,就是这一抬头的功夫,路乘发现了一点异样。 商砚书闭目盘膝,神色间未有任何变化,唯独突然乱序的呼吸泄露了一点不寻常的端倪。 路乘从榻上坐起来,仰头盯着商砚书看,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他看到了更多的细节,例如额间渗出的冷汗,青筋绷起的手背,路乘伸手摸了摸,感觉很热,不寻常的热,像是摸着一团失控灼烧的火,而非一具血肉构成的人体。 路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商砚书的状态很不对,好像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冥思苦想一番后,路乘钻进商砚书怀中,像只熊猫一样用短短的四肢抱住对方。 商砚书闭着双目,却能清晰地知道路乘的一举一动,知道对方盯着自己望,知道对方此刻正团进自己怀中,但他没有管,虽然上回因为没管而狠狠吃了一个教训,但此刻情况不同,他正在集中心力压制劫火的反噬,不容分神,而且被路乘吃掉冰心兰草后,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索性就随便对方乱爬乱拱。 反噬虽然凶险,但五十年闭关间商砚书已经有了相当的经验,他控制灵力将失控的火焰一步步压制回丹田,流程早已驾轻就熟,只唯独这过程中焚烧经脉的痛苦,叫人无论受过多少次,都难以安然对之。 商砚书正准备像以往一样硬熬时,却突然听到了一道唱经般的低低吟诵声。 “我此法门……” 伴随着这道隐隐约约的声响,一种温暖的力量从路乘轻按着商砚书背脊的手心处涌入,高温的火焰总是会吞噬覆盖弱小的火焰,按理说,正被烈火灼烧着的商砚书是不该感觉到温暖的,可他感觉到了,那力量像是褪去了一切毁灭攻击性,只保留了暖意的火,温柔却强大,焚天灭地的劫火也在其面前退去,又像是无孔不入的水,在他的经脉百骸间涓涓流淌,轻柔地抚过一切苦与痛。 又或者,那只是一团光,一团普照渡世之光。 灼烧的痛感从身体中抽离,在将劫火压制回丹田的同一刻,商砚书睁开眼,把团在自己身前的路乘微微拉开,眯着眼问道:“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法术?” “什么法术?”路乘眨眨眼,装傻道,“我没有用法术。” 商砚书眼神闪烁,盯着路乘看了片刻,突然又露出笑容,捏着路乘的脸说:“爱徒,你倒是给了为师不少惊喜啊。” “我好困……”路乘打了个哈欠,抱住商砚书的手臂,往对方怀里蹭了蹭,在行将睡着的朦胧中,迷迷糊糊地唤道,“哥哥……” 哥哥?这又是哪来的新称呼?没等商砚书问个清楚,路乘就已经脱力一般地沉沉睡去了。
第005章 下山去 路乘睡了这几天里最足的一觉,平常都是一到点,商砚书就会把他叫起来修炼,今天他却一直睡到自然醒,而且醒来后发现他正睡在商砚书怀中,对方的心情似乎很愉悦,支着下颌,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醒了?饿不饿?为师带你去吃东西?”商砚书摸摸路乘的脑袋,与之前摸小狗似的动作不同,他这回的动作更轻柔一些,像是摸着一只名贵的小狗。 “嗯!”路乘用力点头,因为昨夜消耗过大,他原本还有点疲惫,但一听到吃东西,他立马就精神了。 “走。”商砚书带着路乘下山,到集镇上大买特买,除了把路乘想要的零嘴都包圆了外,还主动把自己仅剩的几株灵草喂给路乘加餐。 路乘吃得很满足,且因为商砚书今天对他格外放纵,他还得寸进尺地又要了个风车玩具。 回山的路上,路乘举着小风车,“呼呼”地乱跑,像只在林野间轻灵跃动的小鹿,快乐且恣意,等跑累了,他就又回到商砚书身边,晃一晃商砚书的手指,商砚书便了然地将其抱起,等路乘在自己肩膀上趴稳了,再驭云带着路乘回去。 虽然是驭云飞行,但商砚书飞得也并不快,一路都是悠哉悠哉,像是春日里的闲暇漫步,他今日心情难得的愉悦,可能是近几十年中最为愉悦的一天,于是对着路乘也就格外纵容,几乎无有不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态改变的原因,路乘举着风车乖乖趴在他肩头的模样,他竟然还瞧出了几分乖巧可爱。 有那么一刻,商砚书觉得养个徒弟似乎也不错,但是,他的一切好心情,一切的愉悦与和蔼,都注定在回到山中开始教路乘修炼时戛然而止。 不修炼时,商砚书可以和路乘相处得和谐且融洽,师友徒恭,但一但开始修炼,商砚书心中的火就蹭蹭蹭地往上涨,劫火反噬尚且不够让他殒命,但是教路乘修炼却是真的可能会把他气死,在没养路乘前,商砚书都想不到一个人为了偷懒能找多少借口,为了不练剑又能耍多少无赖,路乘但凡把找借口偷懒打盹的精力拿出一半放在修行上,都不可能十年了才刚刚练到筑基。 没错,一晃十年过去,比商砚书原本预计的一年整整多了十倍的时间,路乘终于筑基了。 诚然,一年的时限是有点苛刻,放眼当今修真界,能够在五年内筑基就已经算得上天才,三年则是天才中的天才,数量堪称凤毛麟角,且无一例外都是闻名一方的少年英杰,但是路乘用了十年!连普通天才的层次都够不上,一路滑档到资质平平的十年! 而这十年甚至还不全是路乘努力的结果,是商砚书实在看不下去这株进度缓慢的懒苗,用注灵的方式稍微往上拔了拔,不然现在路乘可能还在炼气中期。 其实这样的进度也不全是路乘不努力的错,剑道本来就不是人人都有天分修习的,就像很难要求一匹小马学会用蹄子拿笔画符,挥剑同理,他的蹄子长得就不是适合拿剑的形状,收徒本就该因材施教,但商砚书向来不是会反省自己的那种人,也从未想过换个方向教学,于是拖着路乘在剑道这条歧路上艰难跋涉,互相折磨着越走越远。 好在,十年的跨度足够长,让商砚书渐渐也接受了自己徒弟是个没有天分的笨蛋的事实,他的底线也在一次次恼火中被不断拉低,一开始想着自己教的徒弟不能输给裴九徵那个,现在觉得修为低点也没关系,等走到以下犯上剧情的时候,水不够放,他还可以给自己下毒,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重要的是与自己和解,在游戏结束前不要被路乘气死。 当然,这十年间,路乘倒也不是时时都那么气人,不然商砚书根本也忍不了那么久,师徒日常相处间,也会时而有那样平和的时刻,让商砚书有一种捡到宝的惊喜感,只不过这种惊喜往往并不持久,很快就会转变为捡到鬼了的恼火,且后者在时长上以绝对优势压倒前者。 就例如此刻,路乘磨磨蹭蹭地练着一套剑招,边练边观察着日头,等时间一到,立刻把剑一扔,快快乐乐地跑到商砚书身前,叫道:“师父师父——” 商砚书躺在竹椅上,用书册盖着脸,以一种假装自己瞎了看不见路乘磨了半天洋工还把剑招练得缺斤少两的眼不见心不烦心态,敷衍着回道:“饭还没来,你再等等。” 路乘已经到了筑基期,达到了辟谷的境界,但是能辟谷和要不要辟谷是两回事,境界的提升并不耽误路乘嘴馋,一但不给饭,他就会开始尥蹶子闹和离。 商砚书对此没有太过强求,一来十年间他的心境被路乘磨得平和了许多,二来,投喂路乘并没有很麻烦,早在十年前他就想到了一个主意,每日下山买食物太麻烦,那就使点银钱雇个人每日送食物上山来,商砚书的灵草是被路乘吃空了,值钱的法宝灵石却还有很多,随便找个铺子兑换了些在凡人间流通的金银,便以一个对他来说很随意,对普通百姓却相当丰厚的报酬雇到了一名住在山脚附近的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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