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瑾并没有拦住白黎,就站在他必经之路旁边的一棵树下,远远地看着他,似乎有话想说。 他们没有把阵眼的事告诉章瑜,就算他再耍宝卖嘴也只能一时逗乐,没法真的解决问题。 白黎有心开解章瑾,朝她那边走了几步,就见她往前挪了半步又收回脚,欲言又止。 再靠近,她却转身就走了,像在躲什么。 两人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白黎却从对方的神情里读懂了没说出口的话——“逃吧。” 他仰头看天,笑了笑,转身回到原来的路上。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何况他也不想逃。 到了逍遥坞,江寒陵不在外面的书房,白黎穿过青玉珠帘走到里间,就看见他正坐在笼子里的梳妆台前翻书。 那书只有半本,是从魔宫的资料里筛出来的。 到昨天下午为止,他们已经把能找到的资料全部看过了,浩如烟海包罗万象,连采补之类的违禁功法都有。 关于夺舍的也有,不过只有残缺的功法,没有克制的法门,两人对着半本书坐了一整夜,都没能推演出更合适的办法。 最后白黎决定先去填饱小白的肚子,吃完饭又独自散了一会儿步,才来陪江寒陵。 这人放着书房不待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眼看又快闷出毛病了,白黎抽走他手里的书,顺手捉住脉门。 江寒陵也不抢书,由他动作。 过了一会儿,白黎满意道:“往来流利,如珠走盘。” “……”江寒陵捏捏他的手指,“好玩?” 【跟章瑜学坏了】 “没骗你,真的是滑脉。”白黎解释,“你知道我师门用药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量大管饱。” 【又多又苦,但是喝完药有糖吃】 “是以毒攻毒。量大,那是因为要解毒,有时候就会影响脉象。” “所以?” “所以,你现在是滑脉。”白黎和他对视,“龙凤胎,恭喜。” “……”江寒陵配合地摸摸肚子,一本正经道,“先取名吧,一个叫白开水,一个叫江浙沪。” “什么破名字啊?”白黎被逗笑了,“说真的,基本上痊愈了,不会误事。” 只剩下最后不到五天时间了,时间一到,无论如何都得行动,能在这之前把伤养好,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江寒陵握住他的手,一言不发。 【不想聊这个】 白黎反过来挠挠抓着自己的手:“不过关于临渊大会,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说说看。” “巧合有点太多了,正好我们需要一个时机,正好我师兄就传消息回来说焱玖很有可能会出席临渊大会,正好它最近就要办,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像个陷阱。” 白黎不是质疑花锦川的能力,但现在面对的毕竟不是一般敌人,在船上的时候,花锦川还着过道,他又不是专业的,这次独自行动,又牵扯上了更厉害的魔君,难免出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岔子。 江寒陵点头:“说的没错。” “那怎么办?” “照常行动。” 白黎并不意外:“你留了后手?” 所谓的后手,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做了能做的努力,剩下的就只能看天命了。 江寒陵没有回答,手上用力一拉,把面前站着的人抱坐进怀里。 白黎顺着力道坐下,动作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靠在他身上:“要是只能走最后那条路,我会彻底消失吧?” 聚集杜将铭将近三百年修为炼成的法阵,一旦催动,威力可想而知,躯壳作为整个法阵的攻击对象,恐怕连一捧骨灰都留不下,魂魄大概也会消散。 那是真真正正的形神俱灭,一定会很疼,听着就让人害怕。 面对这样的问题,再精妙的谎言也显得可笑,总不可能捂着对方的耳朵说“不疼不疼,不怕不怕”,就真的可以不疼不怕。 江寒陵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对不起。” “没关系。”白黎歪头撞撞他的肩膀。 疼当然会疼,怕当然也会怕,但想想那些枉死的人、妖、魔,甚至还有婴儿,他们死之前也会疼会怕,现在死的是陌生人,将来就有可能是熟人、朋友,能以一条命的代价消除后患,不算亏。 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波折不断,少有静谧相处的时候,放空大脑,不想以前,也不去想以后,没有满肚子的酸涩,也没有满脑子的克制,只是和喜欢的人依偎在一起,晒着夕阳发呆,一辈子有这么一回,遗憾就又少了一大块。 白黎侧着靠在人身上,眯起眼睛,安详得快要睡着了。 但是他又舍不得睡,打起精神仰脸,想要聊点什么提提神。 江寒陵在对着梳妆镜发呆。 白黎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刚才顺手搁在台面上那半本书还是已经看过千万遍的破烂样,映在镜子里,上面的字全都成了镜像,依旧是平平无奇的半本破书。 于是他费解道:“你在看什么呀?” 江寒陵和他在镜子里对视,顿了一下才回答:“看看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说着,用腿颠颠怀里的人。 他心里清楚自己在作为伴侣这方面连及格线都达不到,但凡聪明一点都不会选择他,简直是自讨苦吃。 怀里的人果然不太聪明:“不知道,可能是见色起意吧。” “……”江寒陵纠正,“那叫一见钟情。” 白黎微笑着默认,心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光顾着害怕了,根本就钟情不了一点。 他以为默认一见钟情已经是完美答案了,没想到江寒陵又有了新问题。 “只喜欢我的脸?” “不只喜欢脸,身材也喜欢,嘿嘿。” “喜欢就好。” “不觉得肤浅吗?” “未必不是好事。” “啊?” 白黎以为能逗到人,没想到得到这么个反应,仰起头。 两个人面面相觑。 “没什么。”江寒陵抱着他,凑近轻轻碰了一下鼻尖,满眼的眷恋像潮水一样把人淹没。 没什么,不管喜欢什么,喜欢就好。 不用读心术,白黎也能自动在心里补全整句话。 他心头一动,掩饰地半转过身体,垂下眼,嗫嚅着,努力把话说流利:“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白黎从来没这么忐忑过,情不自禁抓住箍在自己肚子上的胳膊,期望能得到一些勇气,至少支撑自己坦白完读心术的事。 看在目前情况的份上,江寒陵应该不会生气……吧? 突然,他僵住了。 他的神情中闪过一瞬间的错愕,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抓住江寒陵的胳膊,指尖几乎要抠破衣服陷进血肉里,仿佛遭受了某种巨大的冲击。 他低着头,江寒陵看不到他的表情,又等不到他说话,疑问地晃晃他:“嗯?” “……”白黎不肯抬头,喉结滚了滚,“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会不会生气,再也不理我了?” 世事无常,想坦白的时候,偏偏没法说出口了。 白黎抿紧嘴唇,其实他真的不喜欢骗人,可从遇到这个人开始,就一直在撒谎,有意的、无意的、被迫的、主动的,撒谎。 江寒陵很有耐心,温和道:“要是还没有准备好,可以晚一点再说,不着急。” 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说,你高兴就好。” “不会生气吗?” “我在你心里脾气有那么差?” “那、那你还没说会不会不理我。” “不会。” “真的?” “我保证,永远不会。” 人和人的缘分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会突然有段很温馨的时光,这大概也算一种回光返照,江寒陵最近常常温柔得令他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这个人是很会骗人的,只要愿意,就可以伪装到滴水不漏,叫别人看不出他的谋算或诚挚,也看不出他的欢欣和痛苦。 但是总有些东西骗不了人,白黎侧过头,把耳朵靠近身后的胸膛。 其实江寒陵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也许是因为两个人贴得太近,也许是因为满肚子的秘密,心跳有点快。 白黎心里掐着秒表,悄悄数他的心跳。 没等数完,江寒陵就发现了静悄悄贴在自己身上发呆的人,揉揉怀里的脑袋:“在想什么?” 白黎动了动,把脸埋在他心口蹭蹭,深吸一口气:“兄弟,你好香。” 江寒陵:…… 他哭笑不得,掐住白黎的脸蛋:“不许乱叫。” “江队长。” “换。” “江寒陵。” “再换。” “给点提示嘛。” “自己想。” “道友?” “要和别人不一样。” “老|江?” “不对。” “小江?” “……换。” “同志!” “……” 江寒陵把白黎捏成鸭子嘴。 白黎伸手在他腰眼上挠痒痒,笑着挣扎。 闹完,认真叫:“寒陵。” 这还像回事,江寒陵满意了:“嗯。” 白黎想了想,清清嗓子,小声:“老、老公?” “……咳。”江寒陵同样清清嗓子,点头,“嗯。” 白黎发现了新大陆——这人居然也会脸红。 “哇,原来你喜欢这种?” “好了。”江寒陵不大自在,捂住他的眼睛,“我有点累,陪我休息一会儿。” 眼前一阵热烫。 白黎注视着黑暗,笑了笑,闭上眼:“我的积蓄不多,最宝贝的就是家里阳台上那些药草,以后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它们。” 勒在腰上的手一紧:“别跟我说这些!” 他充耳不闻,继续交代:“剩下其他东西,能捐的就捐了吧,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你看过我的资料,知道是哪家。” “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白黎逢魔悟道,云游去了远方。” “……” “你答应过我,不会逃避的。” “也许有人比我更合适。” “合不合适,我最清楚。” 身边安静了很久,久到清晰的心声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反复思索的问题变成一团混沌的情绪。 倏尔,唇上一暖。 心声重新清晰。 【那我呢?】 【你安排好了一切,我呢?】 带着体温的水滴渗进相贴的唇瓣,咸的。 白黎张开嘴,主动探出舌尖,上半身被抬高,唇齿伴着微咸的味道纠缠。 一吻结束,江寒陵抹掉他眼角的泪水。 才抹掉,泪水又溢出紧闭的眼皮,白黎不睁眼:“你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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