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次睁眼,是在戏台的后面。 他的灵魂被禁锢在一个陌生的躯体里。 目光随着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停晃动。 蒙着水汽的目光停留在手上的木偶上,木偶破破旧旧,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洗的发白,不再能辨认出原本是什么色彩。 “最后一个节目!最后一个节目——” 江新晨听见戏台前响起了有些不太熟练的英文报幕。 接着一个穿着厚重戏服的男人揭开层层叠叠的帷幕,朝着戏台后跑了过来。 江新晨感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反射性的抖了抖,抱紧了木偶。 男人跑到这边,巡视了一圈。 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这具身体上。 非常不耐烦的撂下一句。 “现在缺人手,你这破木偶能不能上?” 这具身体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男人。 “团长,我,我可以吗?” 声音细小轻柔,是个女孩子。 “能不能行,给个准话!” 男人朝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语气很不好。 但女孩还是非常欣喜地连连鞠躬点头。 “能上能上,我保证不会出错的团长!” “最后一个节目——木偶戏!” 伴随着主持人嘹亮的声音,女孩第一次登上舞台。 两侧的帷幕缓缓拉开,刺目的阳光涌入眸中。 女孩却不肯垂下眼睫。 悠长曲折的音调似远似近的响起,像是黑夜里突然出现的古怪灯笼。 咿咿呀呀的唱腔自女孩嗓子中拉长,合着木偶的起承转合,像是一曲缓缓下落的秋。 二胡的声调愈来愈高,高昂清亮的唱腔也逐步爬高。 一声响亮的唢呐声后,表演的高潮部分即将到来。 就在这时。 铮—— 一根木偶提线猛然崩断。
第32章 成拙 那根丝线正好牵制的是木偶的左臂。 在台上高高扬起的手臂随着一声刺入耳膜的唢呐声直直下落。 木偶的左手脱离控制。 江新晨感受到这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指尖传来微弱的颤动。 木偶师在台下除了要熟练掌握木偶的操纵方法,还要精通木偶的制作过程。 这具木偶与她朝夕相伴,她最是熟悉。 木偶人几乎是与她血脉相连,哪个关节磨损,哪处油彩掉落,她无一不知。 这具木偶虽然穿着破旧了些,但绝对不会在舞台上犯这种断线的低级错误。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她演出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将丝线剪毁过。 女孩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力道重到甚至有血渗出。 嘶—— 真敢下嘴咬啊。 寄居在女孩身体里的江新晨小小的抽了一口气。 女孩双手的颤动越来越大,甚至带着台上的木偶也开始轻微的晃动。 观众席上开始发出疑惑的沙沙声,似是不明白为何木偶停驻在台上不动了。 江新晨盯住那根断掉的丝线,也有些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捏一把汗。 从这具身体的记忆中他已经得知,下面是一场需要木偶各个关节相互配合的动作戏。 不能缺少任何一个躯体零件,何况是一整个左臂。 女孩额上冒出层层的冷汗,呼吸有些许微微的停滞。 如果她搞砸了,今晚是不是就没有饭吃了? 手臂上因为棍棒狠狠抽打过的深重红痕还未消散,那种因饥饿而产生的头晕又涌了上来。 眼皮很重,昏沉沉的难以睁开。 肚子里像是被火燃着了,火烧火燎的痛。 如果在台上这样晕过去,会被团长打死的吧? ...... 咚—— 一个什么小物件被扔上了台。 女孩费力的睁开眼睛。 那是一颗被包在塑料糖纸里的水果硬糖。 透明的塑料糖纸反射着亮亮的太阳光,竟让她快要被扯断的思绪缓缓回到戏台上。 女孩有些茫然的抬头,想在观众席上找到投掷糖果的主人。 但台下只有一张张不熟悉的外国面孔。 逆着光,什么也看不清。 倒是天边挂着一轮金色的曜日。 正在不知疲倦的散发着热量与光芒。 将所有的一切都融进太阳光中。 明亮刺眼的光线塞满了所有角落,就连浮在空中的细小浮尘都清晰可见。 那是很深邃很深邃的阳光,甚至让她有一瞬间能够妄想的觉得。 这充斥世间的巨大光源,似乎只为在她抬眸的一刹那,让她看见。 暖黄的光晕盛开在她的周围。 即使穿着破旧的单衣,身上也能被烤的暖融融的。 好温暖,好明亮,好深刻。 是令人喜悦的光芒啊。 女孩眼中一阵一阵的昏暗被明亮的阳光驱散。 江新晨感受到身体的主人在心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女孩的手指依然颤动着。 指尖起伏,带动木偶其余完好的丝线继续着表演。 但是同时女孩嘴里开始哼唱起不知名的歌谣。 像是某种古老种族流传下来的神秘咒语,听不清内容与歌词。 木偶下垂的左臂伴随着歌声缓缓抬起。 有意识一般去寻找那根断掉的丝线。 丝线的一端快速钻进木偶的手臂,另一端竟然慢慢爬伸,紧紧缠绕在女孩的手指间。 噗呲—— 细线扎破皮肉的声音。 江新晨只感觉指尖一痛,那根丝线便顺着血管攀附上去。 下一秒,女孩身上的血液便顺着丝线汩汩流入木偶的身体。 戏台上曲折的二胡声慢慢静止,整个场内只剩下女孩清亮的歌声。 歌曲似乎带着一种别样的魔力。 戏台之上光影层层叠叠,不断变换。 本来停滞的太阳光缓缓移动,时不时将女孩的脸分割出明明暗暗的色块。 阳光滚落在女孩纤长的睫毛上,很快便被如影随形的阴影卷去。 木偶伴着歌声动作越来越快,就好像是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在上面舞动,只是被缩小囚禁在方寸之间的木头里。 破旧的戏袍在金光中越来越明亮,仿佛一只染血的蝴蝶,衣袍猎猎。 不,不是仿佛。 女孩的血液顺着丝线注入木偶后,木偶身上的一切都变得有生气起来。 双目炯炯似有神,绛衣如血点却无。 女孩像是俯瞰木偶的神明。 慈悲的给予木偶生命,然后置之度外的看着木偶在戏台上唱念做打。 那几根吊着木偶生命的细细丝线,被女孩轻轻攥在手指间。 便能轻易地操纵着木偶全部的生命。 女孩口中哼唱的曲调,似乎带着细细的哭腔,幽怨深长的像红轿子上的铃铛。 不过仔细一听,便很快消失,辨不清踪迹。 隐藏在这具身体里,江新晨没有像现场观众一样,完全沉浸在木偶的表演中。 而是分出了一二分心神,去注意这具身体。 女孩的手指被丝线缠绕的很紧,斑驳的血迹在瘦削的手背上历历可见。 大颗大颗的血珠滚滚而落,在木偶身边的地面上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血花。 看着收束的越来越紧的细线,江新晨都不由有些害怕。 他与女孩共享这具身体,手指之间的疼痛自然也能感受得到。 木偶越来越快的舞动,他却有些担心坚韧的丝线会不会突然绞断女孩的手指。 好在歌声在最高点戛然而止,女孩操纵着木偶抬起身。 鲜艳明亮的油彩罩在木偶脸上,使它有些诡异的惊悚感。 但看台下的观众并没有感觉丝毫异常,他们全身心的投入进了女孩的表演中。 深邃的五官看起来如痴如醉。 木偶的左臂缓缓抬起,放于额头之上 正好挡住照射下来的阳光,将木偶的脸笼罩在阴影中。 女孩也从高高的背景板后站起身,手指抖动,带动木偶一起,向着台下行了一个不太熟练的谢幕礼。 场下,如潮水般的叫好声、拍巴掌声经久不息。 女孩看向被云层缓缓遮住的太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从背景板上一跃而下,轻轻拾起地上那颗小小的糖果,小心的放进口袋里。 ——— 这边江新晨岁月静好的顺利完成了演出。 可另一边,他的两位好队长却陷入了沉默。 在商获的一长段质问抛出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太阳不知何时又从云层中钻了出来。 懒懒的将阳光洒向地面。 商获被银丝割伤的手心泛着隐隐疼痛。 虽然伤口已经治愈不见,但今早那种刺痛的火烧感并没有减轻。 他已经接受过治疗尚且如此,不难想象简邮现在满身是血、一声不吭的坐在那是什么滋味。 心中像是被小小的蛰了一下,泛起酸涩的疼。 他其实并没有很丰富的经验,去让一个总喜欢自己消化一切的孩子习惯依赖别人。 那张在旁人面前总是混不吝的巧嘴,此刻张了又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面前人低垂的眉眼,实话实说他是有些后悔的。 刚刚的话是否有些过重了。 对待这个人,他其实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让他真的能信任他。 没有把握能时时刻刻读得懂他的心。 没有把握让他们还能以队友的身份一起走下去。 银丝的影响其实不难猜出来,结合他自己身体的变化和刀疤男的样子来看。 大概触碰到丝线的人,就会被木偶人所同化。 身体机能、五官、四肢灵活程度等,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所以按理说,他在看到简邮眼眸的一瞬间不应该那么惊讶和愕然。 但他还是失态了。 那一瞬间,他确确实实的感到了害怕。 害怕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变成某个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木偶。 那片无波静海变成一个死物。 其实这是有点自私的。 用尽一切不惜代价,一直是他们特训小组的作战风格。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时间中以最大限度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这就是为什么连胆子最小的江新晨。 在水族馆里威胁起莲狱使者撒拉来也是毫不畏惧。 因为这是联邦星际军校最高特战组织一直以来的教学传统。 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利益。 这样才能尽可能少的降低救援成本,节省下来去扩大救援范围,融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至于他们的生命,虽然老大再三强调: 特训小组成员的生命与被救援人员同等重要。 但是真正加入组织的人,没有一个会真的好好遵守这条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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