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季副,二位不要误会,”西装猛男摘了黑超,出口谦和客气,和他的外形云泥有别,一看便知是谁调教出来的,“是孟芒君派我给府君送点,呃,送点东西。” 话毕猛男礼貌侧身,露出身后的一名被五花大绑的亡魂。 亡魂是个年轻的男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面色惨白眉发凌乱,双眼几乎散瞳,黑色衬衫上满是鞋印和泥土,嘴里还凌乱地塞着拖把布条。 他双手双脚也都被束缚住,呜呜个不停,脸都憋红了,配一身黑棕色,仿佛一条因为过于好动而被主人惩罚的比格犬。 “!”季明月绷不住了,绕着男孩转了半圈,边打量边咕哝,“孟姐姐为什么要送给我们一个……大活鬼?” 西装猛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季副您说的这位‘大活鬼’,也是才下来不久,您说说今儿是什么日子,您和府君、钟君相继走后,忘川又遭了大罪了!” “这厮也在忘川大闹了一场,非说自己是被人下了毒,死得冤枉,说什么都要上去找凶手拼命。孟芒君的意思是——” 猛男极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孟芒君说这亡魂‘有大问题’,不能担保他是否祸乱阴冥,还是交由府君定夺,这才派我将亡魂送了过来。还说……还说若您拿不准,我们就再辛苦一趟,跑跑钟锋君那边儿。” 猛男说得委婉,季明月却全然听懂了,心道孟姐姐看着恬淡无争,其实才叫深藏不露。 这招坐山观虎斗,够厉害的。 他阴司司长钟锋和冥府府君连海不是都爱插手管忘川的闲事吗?那就索性让两边管个够,管到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管到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说话间,被绑住的男孩战斗力十足地把手上的绳子蹭开了,抬臂就要去攻击送自己来的西装猛男。 猛男见任务完成,哪还管得了这些,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安生点儿吧你!”季明月位置合宜,光速把亡魂的手臂重新掰到身后,牢牢把住,“一身反骨,什么比格恶犬。” 男孩体型偏瘦,被扭脱了力,闷哼一声。漂亮的脸蛋痛得皱成了个糯米汤圆,泪珠堪堪挂在眼头,泫然欲泣又透着股倔强。 因为挨得近,季明月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亮了。 男孩过分好看——巴掌大的脸庞,皮肤玉白眉目含情,五官精致到像是女娲娘娘在线3D建模,哪怕龇牙咧嘴,帅气依旧四溢。 只不过这张脸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你?!” 蒲飞闻声来到门口,看清男孩后,嗷地大喊了一声。 那亡魂仍旧不老实,好容易吐掉了嘴里的布条,甩甩头发,聚焦眼神嚷了句:“是你?!” 仿佛两条狗相对汪汪。 “蒲飞?” “杨云昊?” “你死了?” “你也死了?” “是因为吃了河豚?” “少他妈废话,你不是?” “你为什么杀我?” “这话我要问你才对,你为什么要杀我?” 人类和鬼魂的本质都是复读机。 一旁的季明月瞳孔巨震。 他暗想,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好日子? 真是,随时随地发现新惊吓。 作者有话说 (1)恐怖谷:人形玩具或机器人的仿真度越高,人们越有好感,但在相似度临近100%前,这种好感度会突然降低,越像人反而越反感恐惧,好感度降至谷底,这被称之为恐怖谷。 ------ 一丢丢的小伏笔
第26章 Another 刚到阴冥时,季明月不太能接受自己作为“鬼”存在的事实。有回上阳间,他正巧逛到了一个书店,正巧拿了本心理学书籍,又正巧看到了一种叫做“五阶段”(1)的理论。 面对死亡时,人会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直至接受。他们最后才会晃晃悠悠地明白,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像吃饭喝水呼吸一样。 人和鬼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起初蒲飞和杨云昊炒个不停,时而不愿意相信自己和对方都死了,时而又笃定自己绝对没有杀害对方,呼天抢地赌咒发誓,指头快戳到天花板了,生怕天雷劈不到孽海。 接着从昨晚的河豚开始,你开的酒吧酒里掺水、你拍的电影依托答辩,你大学念高大上的艺术管理出来还不是个酒吧小老板、你个九漏鱼根本没考上大学,你高中跪舔我和桑榆、你高中春游坐的还是我家的车,谁让你后来家里破产、你好意思说我你妈生了你之后就跟别人跑了……桩桩件件掰着指头算了个清楚。 针尖麦芒,剑拔弩张,好几次都拽上了头发。巴掌大的办公室被闹得鸡飞狗跳,还差点碰翻季明月珍藏的一柜子手办,和柜子上的“风花雪月”。 季明月这边厢护着他的众多宝贝,那边厢有种微妙的感觉——这俩亡魂不过是比着嘴硬,说话逻辑全无,输出全靠口嗨,但若论他们真想置对方于死地,万万不可能。 恰恰相反,能毫不顾忌地插刀揭短,这证明了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最终汪累了,两条恶犬各自气咻咻瘫在沙发上。 杨云昊似被抽干,双目放空盯着天花板,喊了声“阿飞”:“咱们高中不是兄弟吗,为什么会闹到这步田地?” “我哪儿知道?”蒲飞挣脱了绳子,也自嘲地笑了,“高中那会儿多好啊,我,你,还有桑榆,我们可是实验中学出了名的三剑客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别说同学了,哪个老师敢惹我们?如今倒好,三剑客竟然前后脚全来了地府。” 娱乐圈的人最为迷信,杨云昊苦笑,打破了建模脸的完美:“不知是不是报应。” 蒲飞眉头一拧:“放屁!报应?要是有报应我们高中就死了,哪儿还能撑到现在,白过十几年好日子。说来说去还不是你带的那条河豚。”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的河豚没问题。你敢保证你酒吧里那个大师傅没问题?”杨云昊当场炸毛回怼。 蒲飞不甘示弱:“李叔在我们家做了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爸妈生意失败赔得一毛不剩,我走投无路才出来开酒吧,他也是第一时间跟了来。” “现在再纠结这些问题,有意思吗?”他眼光暗下来,颓丧道。 杨云昊就不说话了。 默了默,他叹一声:“不知桑榆在这里过得如何,那么身娇肉贵的一个少爷,上学的时候他就是在家靠保姆,上学靠保镖。” “桑榆,”蒲飞双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撑头,嘴角扯出一丝难看的弧度,像笑更像哭,“下个月就是桑榆的忌日,昨晚我还说找个时间和你一起去祭拜他,别让他弟弟知道。唉!这下我们还是自己祭拜自己吧。” 杨云昊想起什么,道:“对了,有件怪事,昨晚吃饭的时候我正想问你,这两天你有没有收到一张碎照片……” “没有!”蒲飞厉声打断他。 一旁的季明月又是一阵错觉——说这话的同时,蒲飞看了他好几眼。 季明月正仔细擦着“风花雪月”水晶球上的指纹印,余光忽然瞥到两条逐渐倒下的影子。 连海手刀劈得干净利落,沙发上的亡魂已然昏了过去。 “把他们俩绑一下,绑牢些,不能动,但不要伤到。”连海将绳子塞到季明月手里,想到重要一点,“用水手结。” 他继续下指令:“绑好之后同我去洪波滩。”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季明月都呆了:“啊?” “明知故问,”连海拍了拍手,“上去,走一趟肃城。” 不是吧阿sir,季明月又“啊”了声。 “你没听出来?蒲飞和杨云昊都有问题,”连海已经往门口走了,顺便回头乜斜他一眼,“瞒了我们一些事。” 这件事,很有可能和还两只鬼的死亡有关。 季明月屁颠屁颠跟上,用行动表示认可:“啊!” 他咸鱼归咸鱼,有些班不愿加,但也不怕加。 必要时更是不得不加。 …… 肃城的“瞬息全宇宙”坐标是肃城福利院,好在福利院并不偏僻,门口车来车往,连海和季明月顺利搭上一辆过路的出租车。 肃城位于中部平原,西临贺兰山东靠黄河,是个气候温润的盆地,人称塞上小江南。现下虽然仍是暮冬,但整座城已有了暖意,街边花骨朵儿悄悄冒头。 季明月心情大好,方才那点儿被毁了美好周五的不爽消失殆尽,他甚至还有心情从马路牙子旁掐了几朵野迎春,别在连海怀表的阿尔伯特链上。 季明月没想到连海会接受这块怀表,更没想到立刻就戴出来了。 府君今天没穿马甲,怀表直接挂到了衬衫口袋中,花瓣黄澄澄,配古铜色金属,画龙点睛。 一时手痒的季明月得意地欣赏自己的大作。 他不好说些云想衣裳花想容之类的浑话,于是言简意赅地来了句“好看”,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劝你,路边的野花还是不要采。”连海抱臂,半眯着眼休息。 车内摇晃,连海却不敢动胳膊,生怕碰掉脆弱小花。 他胸口也有什么东西在怦怦跳。 是怀表,好像又不是怀表。 眼皮迅速撩起,复又放下,在他时不时的窥看中,季明月一直眉开眼笑,仿佛他们这次根本不是来查案,也仿佛映在眼中的不是花瓣,而是钻石。 上次在宜州玩雪也是,这次摘野花也是——连海突然发现,对面自得其乐的小下属好像自带某种特异功能。 是比自由穿行阴阳两间更难得的特异功能。 哪怕头上照着洪水岩浆泥石流,他也能生生地撕出一道罅隙,让光照进,让新鲜的空气得以充盈。 实在是很像……那位故人。 肃城是旅游城市,这两天正值春节的小尾巴,夜幕下的街道热闹非凡。连海和季明月好福气,搭的出租车载的正是游客,司机一路开一路讲解,专业程度比导游不遑多让。钟楼鼓楼佛塔古城墙自不必说;顺道拐了个弯,带游客体验文化苦旅,参观了肃城最有名的两座学府——肃城实验高中和肃城美术学院。 肃城市容不错,一路走来一路小花小草,司机自豪科普肃城人民审美独特,市花不选什么玫瑰牡丹之流,而是单单相中了小麦花。一到春日,肃城郊区的麦田青白漫天,蔚为壮观,比那些庸脂俗粉好看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连海心有杂念,季明月听入了迷,谁都没注意到出租车越开越慢,再回过神来,发现,出租车竟然停了下来。 司机看了看水泄不通的窄路,不以为意道:“酒吧街,人多,热闹,全国都一样。今天又是周五。” 季明月瞥到窗外霓虹闪烁风情万种,人和车互不相让,别苗头一般。但同其他城市的酒吧街不一样的是,街道两侧由巨大白墙筑就,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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