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谢先章那一辈,社会经济就更上一层楼了。虽说村里还是没怎么变,但是城里慢慢建起了高楼大厦,发达地区的人都是坐飞机出行。 慢慢地,他开始对航空工业发展有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偶然一次在报纸上看见一则海外飞机坠毁的新闻,后来就开始沉迷调查分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学院教授正是看中了他这点,破格推荐他去了航空局安全管理局任职。 谢先章屁颠儿屁颠儿地拿着入职通知书回家向谢必怀炫耀,谢必怀看着金印盖的章,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他一想,可不就是当年算命的给他爹说的那样,后代子孙千秋万代,代代都能出人才,忙不迭拉着谢先章赶回老家给榕树磕头。 谢先章哪里受得了这种迷信,更别说给一颗树磕头,早早就收拾行李跑了。 而郑清平一来就触碰了他的逆鳞,眼见谢先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未等吴树言出来缓和气氛,下一秒,谢先章转身从堆叠的文档中抽出一张调岗申请表递到他面前:“调查处的工作不适合你,撤销申请,回到你原来的岗位。” 郑清平顿时愣了,他虽然心里不想去西藏,但也没想把工作搞丢。 阒寂之际,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三人一并转身,看向门口,墙上时钟的指针正好转到下午七点整。 局里五点准时下班,平日里不忙基本没人留下来加班。也就是说,整座大楼里除了他们三个人和外头值班的保安以外根本没人。 吴树言扭身往大门走去:“谁啊?” 就在他将手放在门把手的一瞬,收音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也没想太多,以为是值班的保安,便拉开门探出头张望:“......”来回扫视一圈,并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一时觉得奇怪又关上了门。 “谁?”郑清平问。 吴树言耸耸肩:“没人。” 郑清平心里纳闷,联想到之前听来的传闻,心头不由一紧。 眼下,收音机里男人的喘气声越来越大,电流滋滋作响,卡顿得有些听不清。郑清平不敢出声,只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谢先章。 谢先章也没想到这收音机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响起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确定,是自己亲手将收音机的按钮关掉的。 还是那段内容,重复又播放了一遍。 一时之间,他也没敢发出声音,三个人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 “难道......诅咒应验了?”郑清平沙哑着问。“要不,咱先下班?等明天再来?” 此刻,天色已经变暗,案情分析室里的灯亮了起来。 吴树言清了清嗓子,他的胆子大,一脸无所谓:“我都行,我听组长的。” 谢先章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也不信什么鬼神传说,但是胆子很小。也不知是天气太热的原因还是被收音机吓到了,手心一直在冒汗。 他撂下档案,淡淡嗯了一声。 郑清平最先走出门,走廊里漆黑一片,刚扭过头就看见尽头有个黑影朝他们走来。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等稍微看得清了些,定睛一瞧,竟然真的是个人! 那身影一动不动,走到一半后停了下来。吴树言见他堵在门口,不耐烦地问:“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郑清平有些腿软,直愣愣又退了回来,一把关上门,回头盯着谢先章:“组长......我,我看见廖组长了,就在门外走廊......”
第02章 02 “郑清平你他娘的别胡说!有些玩笑开一次就可以了,再开可就没意思了!”吴树言的脾气一向是出了名的好,整个管理局的人都知道,可要是谁把他真惹急了,这只再温顺的兔子也会咬人。 郑清平冷汗直流,眼睛都红了,嘴唇颤抖着:“我,我没有啊!我骗你们做什么?廖组长他......他就在门外!他朝我走过来,他瞪着眼睛看着我!他是不是死的很冤屈啊?他一定是撞邪了,变成鬼魂回来找我们了!” 他越说越激动,抬起手指着门,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说完,大门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四周静得可怕。 谢先章瞥了眼郑清平,比起门外的撞击声,他此刻觉得郑清平的表情更可怕。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听着门口传来微弱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手不自觉已经捏成了拳头。 他用力一推,门刚打开,一道强光直直射在脸上。他下意识伸手去挡,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 “谢组长?你们还没走啊?” 谢先章眯着眼,看清眼前的男人后心里顿时一松,略略喘息一口:“还没。” 郑清平站在后面往门口张望,瞧见是一身保安制服的李羡,于是走向他:“李叔?站在走廊上的人原来是你?不是我说你,你好端端的吓人干什么?” 李羡晃了晃手中的电筒:“局里的停电通知你们没看吗?我看五楼的灯还亮着,我就上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然后我就瞧见你们这门一开一合的,我还以为进贼了呢。搞了半天,原来你们还没下班啊?” 天气异常闷热,郑清平浑身都被汗水淋了个遍。权当自己疑心病重,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冲个冷水澡睡觉。侧了身,从谢先章面前挤过去,道:“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压低声音,悄悄凑近李羡:“廖组长一死,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调查处这段时间自然是有的忙咯。” 李羡挑了挑眉,睨了眼谢先章:“小吴,这话可不兴说。你们谢组长年轻,是个文化人,对待工作认真,这是好事儿啊!” 郑清平咂咂嘴,尾音拖得老长:“是......”又转过身看向谢先章:“组长,那我就下班了,刚才是我不对,我改正。我挺喜欢这份工作,也请您别把我调到别处去了。” 他心里还惦记着这次出差西藏有一份巨额的补贴,足足两万块,都能攒起来娶个媳妇儿了。 这时,吴树言也跟着出来:“组长,那我也下班了,明天见。” 谢先章点点头,顺手关了灯,掏出钥匙锁门。李羡就一直在他身后用手电筒给他照着,等把门锁好,他突然小声道:“新工作还不适应吧?” 谢先章疑惑地看向他:“......” 李羡凑近他:“有些东西,它不吉利,您看见的时候绕道儿走,甭搭理它,自然也就过去了。” 李羡说的话有些玄乎,谢先章听不大懂,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些,李羡嘴巴里呼出来的气都扑在他鼻子上了。 “李叔,您喝酒了吧?” 李羡嘿嘿一笑,手电筒照着走廊:“是是,就抿了一小口,不多,也不碍事儿,还是能看清路的。”说着,从兜里取了一包红喜梅。“您抽吗?” 谢先章摆摆手:“多谢,我不抽。” “对对,我忘了,你们一般都抽什么红塔山,春雷的。”他点了烟,吸了一口:“这烟其实还带滤嘴呢,七毛一包,不错了。” 谢先章急忙解释道:“李叔,我的意思是吸烟对身体不好,而且大楼里也不让抽烟。” 李羡润了润唇,呵呵道:“这么晚了,谁还管这个。人活在世上,叫我说别太较劲。这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要懂得变通,可也别什么都活得太通透,偶尔装傻也没什么。人啊,生老病死,一辈子就活这么一次。” 这话听着有些雾头雾水,谢先章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暂且听着,也不想继续跟他聊下去,便没说话。 “廖群山死了,造孽哟,死的时候还跟自己较劲呢。” 谢先章一听廖群山的名字,脚步一顿,扭头望李羡:“李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羡掸了烟灰,连忙笑:“我可没什么意思,我这人一喝酒就话多,嘴巴子碎,您别见怪。”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可仔细一琢磨就总感觉他话里有话,谢先章问:“您跟廖组长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可不是让您给说准了吗,我俩算是一起进单位的。早些年这栋大楼还没翻修的时候我们还经常在值班室打牌喝酒呢,说起来那会儿还没这么多部门。他也就是个小小资料管理员,以前调查处也不叫调查处,叫安全处。现在时代变了,国内航线也变多了,安全处又分了好几个部门。”他说到一半,若有所思地犹豫了半响,接着压低声音道:“这话我也就跟您说说,就当我今天喝醉了酒胡说的。其实吧......我是不信什么猝死的,他年轻时单杠都能翻十几个,没听过他有什么心梗的毛病。他老婆跟我老婆是同窗,听说他从西藏回来后就有点精神分裂。早前一直说山洞里的红色棺材会发光,又说棺材下边儿全是黄金。晚上也一直说梦话,说要去找自己的头,秃鹫把他的他头抢走了......” 前案情小组抵达西藏后实地调查了两个月,直到最后一次进山,雪崩将队员们掩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关于廖群山是如何逃生的,他自己也说不清,再者无人区没有信号,高山之大,险峻要害之地众多,调查难度非常大。 至今,案情小组的一具尸体都没找着。 警方与调查处的工作一度停止不前,此番二次进藏,一是与警方的人一起寻找被雪掩埋的尸体,给家属们一个交代。二是接手七年前的空难调查,查清到底是人为还是天气,或是机械故障。 谢先章心里压力大,肩上的任务艰巨,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搅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他也不爱听这些瞎说八道的话,只好随意应付道:“竟有这种事情?” 李羡笃定地点点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别不信。就好比......”他顿了顿,二人此刻已经下了楼,站在管理局的大楼前,李羡缓缓抬起头,目光停留在大楼的第五层。 谢先章跟着抬头往上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接着就听见这老头子叹了一口气:“快走吧,要下雨了,晚上别出门儿了。” 就这样,二人在大楼前分别。谢先章的住处离上班的地方不远,通常他蹬个十五分钟的脚踏车就能到家。他像往常一样的从停车棚把脚踏车推出来,坐上去试了试刹车,随后拐出路口。 大楼漆黑一片,渐渐被他甩在身后。郊区的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管理局计划明年年底搬进新市区,将这里作为后勤的保障点。等熬过今年,他就能在一个有空调新装修的办公室里工作了。 路边的灯一闪一闪的,他下意识看了眼手表,时间竟然已经来到了晚上的十一点。 左不过是跟李羡说了十来分钟的话,怎么一个下楼的功夫就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此时,脑子里又想起刚才李羡对他说的话。 谢先章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大楼,远远地就望见一扇窗竟然还透着光。 他脚下一滞,都忘了蹬脚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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