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念一脸真诚,平静道:“你要是死了,我会害怕的。” 所以你要死一死,赌一赌会不会让我恐惧吗? 宗定夜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想,死在这里看他害怕。 这样就能下嘴了。 但犹豫后,宗定夜突然改口道:“算了,我自己来吧。” 容念站在原地,看着祂真的起身走到那间自己每次重生的刷新点,打开卧室的门。 站起身的动作和走路的姿势都很正常,跟模特走秀一样优雅,一点也不像受伤的人该有的。 演技比他还差。 对方显然没有要死的意思。 看来祂对宗定夜这个身份好像还挺在意。 身份既然这么重要,容念也不由对自己还是不是房间主人周苏生的身份感到好奇,跟着走了过去。 却发现宗定夜站在门内不动。 容念站在门口,顺着祂的目光看去。 同样的八米大床,墙上的单人照,甚至还有那面镜子隐藏门。 单人照依旧是容念的脸。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 但这次不是黑白的,画面有些熟悉。 容念想了一下,意识到是自己昨天靠在卧室墙壁上,从解寂云视角看到的画面。 画像不一样了,但姑且还是能作为“周苏生”是屋主人的证明。 职场复杂,要善于归因,降低工作难度。 能责怪别人的千万不能内耗自己。 既然他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就是那位大佬。 探索者作为被邀请来的私家侦探,调查闹鬼的原因,但除大佬以外的所有人都被杀死了。 是不是可以说,他们所有人都搞到真的了,除了那个大佬。 但那位大佬的确成功把他自己送出去了。 容念有些低落,不过职场上这种事经常有。 并不是越努力,贡献的越多,升职加薪就越快,运气有时候更重要。 “我好看吧?解寂云也这么觉得。” 没什么好看的,他拍了拍宗定夜的肩,说完就兴致缺缺走出房间,回到沙发上坐下。 留下宗定夜还继续站在房间里。 他怕站在一起多回忆一秒,会提醒宗定夜想起,他那时候正在对解寂云泼祂脏水造谣来着。 当然,对方也对解寂云造了他的谣。 彼此都有案底在对方手里,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好,当事人一起回忆,场面多尴尬啊。 不过,最重要是容念得趁这个机会去拿走刚刚没来得及取下来的贴在门后的《1801房间守则》。 …… 房间里。 宗定夜望着那副画。 照片里的人微微抬着下巴,明明目光静静直视着前方,眼睛里却淡漠得好像什么也没有。 既说不上是失神,也说不上是放空。 就只是看着镜头。 却更像是任由镜头看着他。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背景是浓郁蠢蠢欲动的墨绿,开满了白色的荼蘼花。 那绿和白色的花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画里的人的存在,却叫人觉得整个画面清澈无垢。 像一泓泉水穿过夏日。 那画中世界,仍旧燥热,缺水,焦渴,死寂。 但每一个枝叶都安安静静的,屏住呼吸,忍耐着,不肯露出獠牙。 因为画里的人,他似乎也在缺水。 那双淡漠的眼眸里,有倦怠的清澈。 比起嚼碎吞吃那朵摘下来正在失水的水仙,更想一直这样看着他。 上一次对峙的时刻。 宗定夜并没有看到这一幕,那是解寂云眼里的画面。 祂那时坐在地板上,在流血。 凝视画面的存在,似乎想要用诡物的血液,反过来饲养那株正在失水的水仙。 宗定夜转过身,隔着墙壁看向客厅的方向。 但现在画里的人在这里。
第17章 定夜 宗定夜没有停留太久,很快提着医疗箱回来了。 容念虚弱苍白:“需要我帮忙吗?” 宗定夜冷静:“你能帮忙?” 容念:“我晕血。” 满腹鲜血已经很久的宗定夜,缓缓抬头像是惊讶看着他:“……” 容念坦荡:“嗯,严格说是晕伤口。毕竟你知道的,我不久前才刚被祂逼着吃你,再次看到难免应激反应。” 宗定夜冷淡道:“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冷淡里听出来一丝失落。 容念放下手里拿起的消毒酒精,毫不犹豫往门口走去。 “没让你出去。” 原本一丝闷闷委屈的声音瞬间冰冷。 容念没有任何停滞丝滑转弯往卧室旁边的房间走去。 “房间不行,去隔壁!” 容念毫无停顿走向卧室隔壁的房间。 直到走进门内关上门,后背都能感觉到凉意。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就在他马上走到大门边时,门下的阴影处忽然响起窸窸窣窣如同无数人小声说话的嘈杂。 阴影像被风吹动一样,在他靠近的那一瞬汹涌起来,争前恐后,意图从门下狭小处挤进来,那扇坚固的防盗门仿佛都因此开始扭曲起来。 脑子里瞬间被无数听不听的声音占满。 直到宗定夜冰冷的声音传来,才一瞬清明。 而当他毫不犹豫转向卧室去的时候,竟又一次在卧室的门下看到了同样扭曲的阴影。 宗定夜的二次提醒也同时到来。 那是什么东西?竟然大门口就算了,还进到了卧室里?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失控。 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出现在房门口。 宗定夜的声音冷冽压低,带着明显的忍耐克制感:“不要让自己太恐惧。” 容念吞咽了一下口水,知道祂是什么意思。 要是他再这么心跳下去,等着聚餐的会多一个。 “我不会让祂们有机会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门外宗定夜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温存的嘲讽,平静说道。 容念微哽:“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 懂了。 表面意思可以理解为,祂承诺会保护他。 实际意思也可以理解为,祂要是加入的话,那些东西就没有份了。 对方看来并不太会伪装人类。 掉马是迟早的。 容念没有再搭理门外等待是否有开餐机会的宗定夜。 借着打量屋内的陈列分散注意。 这间屋子他从未进入过,因为之前一直以为是解寂云的卧室。 意外里面是一间书房。 放着许多绿植,一排很大的书架,一张长书桌。 桌上摆着台式电脑。 长桌旁还放着几本书,一些笔记本,当然还有笔。 容念之前尝试在客厅寻找过纸笔,可都失败了。 客厅里也没有找到本该属于周苏生的公文包。 容念走过去大体翻看了一下,都是些工作用的,没有什么私人日记之类东西。 直到一本佛教有关的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本书中夹着一支笔。 在放着笔的那页,入眼第一行便是:定夜。 用触目惊心的血红重重圈定。 心头咯噔一下。 容念移开视线,定了定心神,做好无论看见任何内容都不会动摇恐慌的心理准备,这才继续打开看起来。 吧嗒。 书房的门这时却打开了。 宗定夜走进来,客厅大门和窗户狂风骤雨一样的撞击声也跟着进来。 宗定夜看起来不紧不慢,祂甚至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黑色的兜帽衫让祂看起来甚至年轻了几岁,没有那么高冷沉郁。 这种风格是解寂云的。 “在看什么?”祂声音清冽温和,已经走到了容念身边。 容念看着祂:“门外怎么样?” “是风。”祂微笑随意地说。 容念还没见过,这么像群尸攻城声音的大风。 怕是整栋楼的邻居都来亲切问候了。 “放心,暂时进不来。” 宗定夜回答后,已经就着他的手,翻到他在宗定夜进来一瞬合起的那一页,并读出了声。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当勤精进,如救头燃,但念无常,慎勿放逸。”① 祂抬眼看着镇定的容念,露出无辜的神情:“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容念平静道:“书上不是写着吗?是佛教的什么箴言,放生仪轨上的。” 宗定夜不置可否:“要继续看吗?” 祂高冷的面容上,冷静表情下像是藏着什么呼之欲出的隐秘无辜微笑,压低的声音仿佛比门外那些窃窃嘶吼还要轻微:“不要看太久,对你并不好。” 祂的手指在纸上轻轻横向划过,触到拿着书的容念的手,顿了一下才收回。 容念脑中的神经跳动了一下,意识到继续看下去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不看显然也不行。 他飞快看向书页,主要是那些用笔做了标记划痕的重点字句。 看第一眼,容念的大脑就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耳中一阵嗡鸣。 甚至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他又继续坚持看第二眼。 咚。又一声。 这次听清了,仿佛远处传来的什么钟声,不,像是从书本里传来的。 好像的确是起大风了,窗外的阴云肉眼可见密布,狂风骤起,天色由阴沉的白天转为昏暗。 房间没有开灯,容念的视线也感觉到逐渐变黑。 那血红的标注变得黑红立体起来,像什么张牙舞爪的血肉。 他更加抓紧时间。 在一声又一声的钟声敲响和门窗一下一下撞击声中,看见: 定夜,无常。 108声。 午夜十二点。 超度亡者,恭送往生。 他猛地合上书页,大口喘息。 在他合上书页后,那令人脑震荡一样的一阵阵钟声便停止了。 容念摇了摇头,在嗡嗡的余韵里整合着脑子里看到的那些关键字。 还有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知识。 夜半钟,就是午夜十二点的钟。 古代一些佛寺会在夜半十二点前敲响108下钟声,最后一响恰恰是夜半十二点准。 有一首千古名诗,就有写到这个情景: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②。 夜半钟,又叫定夜钟。 定夜,顾名思义。 定夜之时,就是无常索命,超度往生的时刻。 只有亡者才需要超度。 在一个全是诡异的空间,超度往生的无常又是什么? “任何生命死了,就需要超度了,不是吗?” 容念抬起头看向一旁那位说话的定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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