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讨厌我的触手吗?” 与同族截然不同的,充满诅咒的,这个唯一给予他温暖的人类,会接受他的不祥与罪恶吗?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触手。”原烙音主动抚摸,拇指摁在凸起的吸盘。 漆黑的,泛着蓝色的荧光,曾无数次缠绕在他的肌肤。 “真的吗?”闵随笑得有些腼腆,他的耳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血红。 该不该告诉他,塔卢索的触手在非攻击状态下很敏感,只能给命定伴侣摸。 “真的。”原烙音点头,他好像明白为何闵随在与他真正相遇之前就成为了人类,“你变成人类了,那你的命定伴侣怎么办?” 闻言,闵随神情有些微妙。 “我不相信基因对命定伴侣的抉择,如果遇见,我会远离他,抵御本能。” 他见过太多同族在遇见命定伴侣后就沦为野兽,为了将命定伴侣囚禁在爱巢无所不用其极,最后下场凄惨。 偏偏所有塔卢索都对其趋之若鹜。 “塔卢索是诅咒,是不祥,我给不了他纯洁无暇的爱,只会给予他枷锁与痛苦。” 所以一开始闵随非要远离他,拒绝他,就是这样的原因吗? 原烙音想开口,想说“我就是你的命定伴侣。” 可无形的力量阻止他主动去告知未定的命运,他开不了口。 闵随见原烙音没有说话,他莫名有些急躁。 “我们会再见吗?”触手随同宿主心意缠绕Alpha的手腕,他又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怕引起原烙音的厌恶,又软下声调,“会吗?” “会的。” “在未来,我们会再见,你要等我。”原烙音望着年轻的爱人,他掌心贴着微凉的触手,提醒现在还单纯的塔卢索,“你要坦诚,不要谎言。” “可我的生命充满了谎言,没有任何生物真心待我。”无数次欺骗与折辱,他无法浴火重生,只能独自舔舐自己的伤痕。 谎言组成了他的生活,虽然是苦难,但也无法抹去,从来没有生物说过那是错的。 原烙音望着懵懂的少年,就像闵随从前那般轻轻抚摸他的头顶。 “我真心待你。” 那些话就如同唯一对他和煦的微风,闵随睁大眼睛。 落在他身上的只有嘲讽与攻击,原来接触也能这般轻柔。 “或许你还是会欺骗,还是会做出与那些同族一样强迫命定伴侣的事。” “但你要认错,你要改。” “你要知道,有人会永远爱你。” 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缺点与不堪,他见到闵随难以启齿的伤疤,却只有心疼与难过。 闵随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不管多少年都是分明的黑与白。 “我会永远爱你。” 这样的意味太过明确,闵随眼中闪烁着光亮,他难以压抑紧张的情绪,那颗存在但没有用的心脏却剧烈跳动。 “你……你是我的命定伴侣吗?”他在试探,又有些懊恼。 早该想到的,除了命定伴侣谁又能躲过塔卢索的感知,陪伴他这个不祥之物。 “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说要认错,要改。 他说会欺骗。 “对不起。”那就先道歉。 原烙音并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提前见面,受法则影响我会忘记你,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想起,也可能永远不会想起。” 所以这并不是梦境,这是从前。 闵随孤独又备受欺凌的幼年期。 原烙音的心揪了起来,他触及闵随眼底的不舍与痛苦,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诉说。 “而你离开后我也会回归本体,忘记自己早已选择成为人类。”闵随的声音如鸣珮环,但抹不去他的哀伤。 “你会幸福的。”原烙音主动将比他还矮些许的少年抱入怀中,“闵先生,我在未来等你。” 闵随表情微愣,但很快就被坚定替代。 他的命定伴侣不该留在塔卢索的族地,这是污浊的废土,是罪恶国度。 “我会努力度过那段时光,我会找到你。”闵随静静望向他的命定伴侣,“现在,我要把你送回去。” “我等你太久了。” 一年,两年,无数年,塔卢索的生命近乎永恒,不管自己会不会忘记,终有一日会再次遇见他的命定伴侣。 当原烙音的指尖也消失于天际后,闵随喃喃自语,他感觉到这段记忆正缓缓抽离。 “音音……” 这句迟到的呼唤,他的爱人能否听见? “睡着了还这么能哭。”有人微凉的指尖从他的眼角划过,擦去那滴泪。 原烙音猛地睁开眼睛,两年不见他也能够一眼认出这是首都别墅。 “闵随,我梦见你了。”他嘴唇微动,想起他亲眼所见的伤疤,只觉得心尖都泛着苦涩。 “我知道。”闵随抬起他的手轻轻一吻,“有人说会永远爱我。” 原烙音眼眶酸涩,他呼吸越来越重,许许多多记忆糅杂,他又想起那段不愿意回首的时光。 就像是刺猬,在受到伤害后会将背留给伤害它的人,无数次竖起尖刺,永远不可能袒露柔软的腹部。 为什么不能舍弃这段感情,他心知肚明。 不喜欢的东西就要丢掉,喜欢的东西就要珍藏,那些为了追求所爱受的痛苦就成了勋章。 因不想那么轻易的原谅而一次又一次刺痛闵随,他试图从男人受伤的表情中攫取报复的快感,这个过程却又有无法舍弃的痛苦。 谎言将两颗紧紧依靠的心残忍分开,又化为利剑将它们戳得千疮百孔,受伤刺痛的那一方躲进阴暗的房间,拒绝示好,拒绝道歉,拒绝爱。 但他又在下意识规避真正两败俱伤的方式,就像在为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留余地。 他知道。 如果不够爱,闵随不会无数次往返首都与邛光,甚至若非巧合,他们再过许多年都不会再见。 旧的伤疤早已愈合,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所有阴暗面。 他的恶劣与冷漠将闵随刺得鲜血淋漓,明明是最重要的人他却不肯施舍哪怕多一分的怜悯。 他们之间的连线逐渐到只有发丝粗细,稍不注意就会彻底断裂。 原烙音反问自己。 这一切是自己想要的吗? 和闵随之间经不起半点波折与谎言,脆弱得就像是打湿后又冻干的纸,不需要力气就能顷刻间化为齑粉。 或许在他离开前选择去寺庙还愿,一切就有了答案。 “我有话想对你说。”细碎的伤痕早就不见踪迹,他就像是在普通的下午睡了一觉,时间好像就这样穿回了从前,他们没有矛盾与仇恨的从前。 “你说,我听着。”闵随坐在床边,阳光暖暖洒下金光照亮他的侧脸。 “对不起,让你好辛苦。”Alpha伸手抱住闵随,将脸挨在爱人的颈侧轻轻蹭着,“这两年是不是很不好过。” 切断完全标记,不过几月就传出命定之番的绯闻,闵随没有问,怕是早已经觉得失去他。 失去伴侣的塔卢索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自戕,但他还活着,闵随有太多未竟之事,断然不会这样选择。 第二条就是在漫长的孤独中回归黑白,等待命定伴侣生命的终结,再随之而去。尝过情爱的滋味,那些无尽的时间就像是普罗米修斯被鹰啄食内脏,生生世世无法解脱。 “是我的错。”闵随想起那段藏在他生命深处的记忆,那是他成为人类的原因。 原来他早在见到命定伴侣时,就变成了原烙音种族的模样。 “我真的很爱你,原来那么早你就提醒我不要欺骗,但是我忘记了。”闵随很自责,若非他的疏漏,自己绝不可能与原烙音这般痛苦纠缠。 “不是你的错。”原烙音将他死死抱住,“我不说谎,我一直爱你。” 是一直,是从未断绝。 闵随怔然抬头,他感受到原烙音带着茧的指节滑过,蹭了蹭那枚有些硌手的圆环。 那是他们爱的证明。 酸楚涌上心头,巧舌如簧的闵总失去语言能力,表情看上去有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挥之不去的委屈。 “你不是不祥之物,你是上天的恩赐。” “继续走下去吧闵随,我们是命定伴侣。” 话语刚落,他被拉入乌木味的怀抱,青柠气息交融着,闵随两只手都是戒指,搁得他的背有些疼,还没来得及戏谑,他感受到湿润的触感在光裸的肩颈绽开。 那是—— 闵随的眼泪。 “谢谢你看见了我不堪后还愿意接受我。” 原烙音闭上眼睛。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第84章 正文完结 “闵随,陪我去个地方吧。” 小城的风都是和缓的,越过横跨小河的桥,路边有家卖花的小店,四五个平米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安静,平和,这是原烙音真正的故乡。 “想要束花吗?”Alpha问道,他戴着黑色鸭舌帽,脖间悬挂的触手间若隐若现。 那原本应该是一根红绳,悬挂着一枚做工劣质像是塑料的玉佩。 后来那枚玉佩被Alpha束之高阁。 闵随点头,目光落在那个蓝紫条纹交替出现的桶上,满满一桶玫瑰用塑料网包住花瓣,透过缝隙也能看出娇嫩欲滴。 “你想要什么花。”原烙音望向他,摘下并没有工作的蓝牙耳机,选择他们之间的暗语,“还是玫瑰吗?” “不。”闵随回答得很快,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强烈,垂下眼睫,“我想要其他的。” 第一次矛盾的那天,原烙音说的话其实他已经记不清,但他始终记得那束银扇草与洋桔梗混合的花束。 他走进店门,老板娘是个很热情的中年Beta。 “有银扇草吗?”闵随很快就将小店扫视完,角落的康乃馨与白菊花,架子上的剪刀与丝带,贺卡是过时的粉色样式。 唯独没有他想要的。 “什么啊?”老板娘关掉电视剧,她反应几秒,又带着笑容回应,“我们这的花都只是常见品种,那条街有家大的花店,里面说不定会有。” 没有吗 闵随并不打算专门为了银扇草去一趟,他又确认了一遍小店里的花。 “那有洋桔梗吗?” “不好意思啊。”连问两遍都没有,老板娘也有些尴尬,“洋桔梗卖完了,不过玫瑰也很好,今天早上五点运过来的。” “不用了,谢谢。”闵随摇头出去,看向靠在电线杆上等人的原烙音,正在低头玩手机。 遗憾是常常会有的事情,就像没有出现的银扇草和洋桔梗,闵随心中的微妙情愫一闪而过,原烙音买的那束还在首都的家里,他利用塔卢索的能力定格花的时间,让它们在万物往前流逝的时空得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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