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论多突然、意外、不合情理,刑运遇到紧急危险联系霍序则的举动又恰恰歪打正了着。 霍序则的精神丝无形无碍穿越对于它来说形同虚设的入户防盗门,立即接收到客厅内在试图打开刑运所在卧室门的人影情绪信息。 报复? 被拒绝后,心有不甘,怀恨在心? 这个人竟是刑运今天白天刚刚约见过的相亲对象。 霍序则骨节匀称的手指轻触防盗门,他停顿一秒,又收回手。 下一刻,三条细如钢丝的铁灰色蜘蛛丝分别缠住了霍序则的腰部及双臂,将他直接从住户楼走廊窗口一瞬拽出拉至楼外,最终刚好悬停在先前蜘蛛发现防盗网损坏,窗户大敞着的那处窗口。 巨型蜘蛛干脆无声将坏了的防盗网整个强行掰弯出一个硕大缺口,霍序则抬起长腿,躬身踏入窗内。 他的精神丝先前在门口提前封闭了客厅内隐藏着的那人的听觉,夜晚太安静,那人到现在都没察觉异常。 霍序则慢慢靠近那人,在几乎完全贴靠到那人后背那刻,他撤掉精神丝干预,冷冷开口:“开房门想做什么?” 黑暗的客厅中,那人身体陡然一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恰好撞在霍序则的胸口,随即又猛地往前扑倒摔到地上,猝然回头。 “是谁!” 即使是在能见度极低的黑暗中,也能看出地上那人身形不住颤抖的虚影。 …… 距离刑运深夜联系霍序则过去的十分钟后,刑运的房门终于被人从外打开。 刑运的床沿边放着一张轮椅,始终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刑运听到轮椅被人轻轻推动开的声响,随即头顶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别睁眼。”霍序则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静静开口。 然后,刑运颤动的眼睫上有什么微凉丝滑的东西轻轻覆在了上面。 霍序则修长的手指放开睡前随身塞在卫衣口袋中的白丝巾,没有了平日出门时遮挡的雾灰色双眸望着床上的少女,凝视片刻,俊颜上高挺隆起的眉骨微微上挑。 有一点意外。 因为担心眼神对视时,精神丝或多或少会通过对方的眼睛直达入侵他人脑域。 即便是霍序则第一次在刑厄家淋雨洗澡后没佩戴遮挡物,他每一次与普通人不经意对视也都用了自己的异能介入,短暂干扰封闭了自己的眼部视觉神经系统。 所以直到今晚,霍序则其实才算第一次真正看到刑厄妹妹的模样。 原来……是她。 “已经没事了,再睡一会儿。” 霍序则俯身替床上的女孩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刑运的房间。
第20章 关于暗恋 刑运躺在床上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 她慢慢从薄被中伸出一只手,拿下眼睛上盖着的柔软丝巾。 刑运见过霍序则,在霍序则作为哥哥的高中同学到他们家做客以前。 刑运出生在一个十分复杂的家庭,说是家庭,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做家庭。 刑厄和刑运的母亲是被拐卖的,他们的“父亲”家里买了他们的母亲,但母亲不从,屡次企图逃跑,最终被终日锁在一间暗无天日的鸡舍之中,一锁就是八年。 而在那间穷乡僻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恶臭鸡舍里,刑厄出生了。 伴随着母亲的嘶喊痛苦,人性的肮脏,降临到这个人世。 后来,母亲的家人找到母亲,母亲获救了,但八年的非人折磨让刑厄和刑运的母亲精神失常。 母亲被救走那年,刑厄两岁,刑运还在母亲的肚子里,九个月。 小时候,刑运无意间听母亲的父母深夜谈起过,在哥哥刑厄出生以前,他们的母亲原来也怀过孕,很多次,但都在早期就流了产。 母亲不想生下畜生的孽种,拼了命寻死也不愿意留下孩子,直到母亲最后神志不清,才有了漏网之鱼。 哥哥和她,都是漏网之鱼。 刑运那时候其实听不太懂那些,但等她大了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记得深夜哭着起床找哥哥时听到的那些话。 而且一记好多年。 母亲的父母不是刑厄和刑运的外公外婆,他们的母亲不姓“刑”,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母亲父母口中的畜生也不姓“刑”。 刑厄和刑运的“刑”,是刑罚的“刑”。 “厄”、“运”是他们降生这个人世,代表的意义。 刑厄七岁,刑运五岁那年,他们母亲的父母遭遇意外去世,母亲神志不清,赔偿款连带父母的房子都归了与母亲一样姓氏的“亲人”。 但那些母亲同姓氏的“亲人”收了钱和房子,却并不管他们的母亲,当然更不可能管他们。 刑运至今不知道,后来哥哥用了什么方法要回了母亲的房子,才让他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居所,不至于流落街头。 再后来,刑运七岁,也就是跟两年前的哥哥曾经彻底失去庇护,整日出门只为他们一家三人一口饭挣扎的年纪,刑运在踩着凳子收衣服时,被发病的母亲从三楼阳台推下了楼。 刑运从娘胎里就营养不良,出生时只有三斤半不到,后来慢慢长大也一直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上许多。 刑运在遮雨棚上一个人躺了很久,很久,从天空中刺眼的太阳转换成夜幕星辰。 当刑运忍住满眶泪水好不容易从遮雨棚自己滑落下地,距离哥哥刑厄回家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那天半夜,哥哥回家时,已经躺上了床的刑运在哥哥进房询问要不要起来吃点他带回来的东西的时候,没有告诉哥哥她摔下楼的事。 哥哥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忍了两天身体钝痛的刑运有一天早上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发觉自己的下半身毫无知觉,一动都不能动了。 而那一年,刑厄才九岁,家里一疯一瘫,而哥哥……只有九岁。 刑运遇见霍序则那年,她刚做完一次脊椎神经手术,手术加住院费几乎花去了哥哥从母亲的“亲人”那里拼了命要回来的当年母亲父母过世全部的赔偿金。 为了要回那笔赔偿金,哥哥差点死了,又差点坐牢,也因为那样,哥哥被高中学校开除,他努力了那么多年,不吃不喝不睡也咬牙没放弃过的学业,转眼都成了泡影。 但,刑运的脊椎手术恢复结果却不理想。 甚至比手术前还要更差。 手术后,刑运时常感觉自己的双手也开始偶尔发麻,胸口呼吸越来越费力。 终于有一天,在哥哥出门去修车行帮工时,刑运拿起了厨房砧板上放着的菜刀。 她想,她该有个了结,在自己还有能力了结以前。 她厚着脸皮拖了太久,十几年前她其实就根本不该出生。 然而,在刑运握着刀柄动手前,厨房门被突然撞开。 因为家里有个不可控的精神病人,他们家的厨房平时都是上着锁的。 刑厄和刑运各有一把厨房的钥匙,而厨房内部也有锁栓,但那一天,厨房的门还是被从外撞开了。 刑运拿着刀与披头散发闯进来的母亲对视。 那一刻,她知道母亲是清醒的,母亲对她说:“我们离开这里,不要再拖累他。” 刑运几乎算是刑厄一口一口从嘴里省出来的吃的养大的,而母亲在她的父母死后也差不多。 “好。” 刑运很少哭,或许是受了哥哥的影响,那天刑运紧握着菜刀应那声好时,是她懂事以后记忆中第一次流泪。 母亲带着刑运走了,他们没多少钱,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 他们只是达成一致,要走得远远的,哪怕是死也要死得离哥哥远一点,不要让他再为他们费心。 而初遇霍序则,就是在那场不明目的地的“逃亡”尾声。 那天下午,刑运和母亲辗转到一处小县城的汽车站,他们在换乘的中途,因为刑运腿脚不便坐着轮椅的问题,被客车司机所嫌弃厌恶。 他们买了车票,客车上没人愿意帮着抬刑运上车,司机冷眼旁观作势要关车门,她们却同时还被告知车票不可退换。 母亲不服,拦着不让客车关闭车门,司机看也不看就要按下关门键。 这个时候,一条有力的臂膀伸至车门处,代替母亲按住了车门。 臂膀的主人,就是霍序则。 还没有失明,很健康、高大、俊朗的霍序则。 那天霍序则的身上穿着一件很笔挺好看的飞行员制服,霍序则很高,特别高,穿着那件制服的霍序则就犹如真的从天而降。 哥哥在被高中开除一年半后,进了一家修车行做学徒。 刑运问哥哥将来要修车吗? 哥哥当时刚进家门,满身都是机油,严重睡眠不足让哥哥看起来疲惫不堪,可哥哥回答刑运这个问题时,目光很坚定,仿佛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哥哥说:“修车是暂时的,将来我想修飞机。” 从小到大,刑运其实从没听过哥哥说“想”,想什么都好,那是刑运第一次听哥哥说“想”,第一次刑厄的眼底深埋渴望。 哥哥想修飞机,所以刑运从那天起,不自觉开始关注与飞机相关的一切人、事、物。 而当霍序则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午后从天而降,刑运便一眼认出对方敞开的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飞行员制服。 刑运被霍序则抱上了大巴车,在车座上弯腰放下她后,还顺手替刑运系了安全带,随后对方又下车替她收了轮椅放进大巴行李舱。 再然后,做完这些的霍序则还没离开,而是在车外对司机说了句等等。 两分钟后,霍序则又一次跑着折返上车,他站在大巴车头驾驶座边跟司机攀谈。 刑运从座位缝隙间看到,霍序则递给了司机两包烟。 ——是对方刚刚在车站内小卖部扫码买的。 这次霍序则没再往车厢内走,他只是下车前自然地回了下头,一直望着车头位置的刑运猝不及防与对方对上视线。 霍序则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又摆了摆手,像是在挥手道别,而司机此时也回头向刑运的车座看过来。 于是刑运注意到了司机看过自己一眼后,扭头对着霍序则下车的方向点了下头。 像是完成某种协定交接。 客车开动出站后,刑运靠坐在车窗位置,再一次看到了霍序则。 无论是挺阔的大衣还是内里英气逼人的飞行制服,在那个乌烟瘴气混乱嘈杂的车站外,这样的霍序则都太过惹眼,刑运坐在缓慢出站的大巴车上,看到对方正蹲在一辆一看就很名贵的车边吃臭豆腐。 飞行制服与臭豆腐。 这两样毫不搭边却又在一个人身上完美融合自洽的东西,直到刑运后来从医院中醒来,都依旧在她一片混沌的脑子里不停地转着。 那天下午,刑运和母亲所乘坐的那辆大巴车在路上追尾了一辆大货车,随后失控翻滚下了高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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