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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从来不会这么想，”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打算放弃伪善的假面，在日落的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他脸上僵硬的笑容也消失了，“听着，John，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善良、坚强、忠诚。你是好人，但你同样携带着厄运——一旦降临笼罩，便挥之不去纠缠至死的厄运。这不是你的错，但这就是你将来要做的事情。” “去他妈的厄运，这又是什么《预言书》写的故事吗？” Ian缓慢地摇头，天空中下起伶仃细雨，我们躲入一个山洞，等待着雨停。“我活得足够久，见过无数的命运终结，足够预见未来，”他点燃了山洞中的火把——这里，荒郊野外，他竟然轻车熟路，“聊了很多你的故事，有兴趣听我的吗？” “你的？《契约书》吗？” “比那更多，更真实。” “哦，操，《契约书》到底被篡改了多少，”我意识到什么，“等下，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还是，你不想让Theophilus知道——你不想让Tobias知道？”山洞深处寂静地可怕，只有钻过缝隙的风声，我看到了墙壁上灰白色的痕迹，竟然是壁画。 天啊，几千年前的壁画！ Ian的手指划过墙上的痕迹，火把的光源跟着他移动，我清楚看到上面潦草几笔刻画的人物，远古的骑士族群，野兽，巨龙，疯狂屠杀的恶灵，还有神。“这是，上帝啊，这是远征时期的故事吗？”
第99章 99 《契约书·暗之门篇》30:1 格里高利便问神：“若是阿兹瑞尔早将阿尔吉侬的背叛告知，为何仍要将他惩罚？”神说：“凡是忤逆的行为已然展现，便说明他们已有忤逆的心。骑士当尊敬你们的神。”阿兹瑞尔随后被监禁一百二十七天。 “这么说吧，恶灵也不是每天都出门的，我们得打发时间。” “你们还……额，挺有艺术天分的。” “神带领我们做的，”Ian稍稍停顿，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跟我说实话，最终还是开口，“不是西别安。当年有两个来自更高维度的神明，西别安将自己的故事撰写成书，彻底抹杀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哪怕是刀锋组织，他们都不知道最应该敬重的究竟是谁。” 另一个神！ 我几乎合不拢嘴，试图组织语言：“那，他，另一个神，他——” “不在了。慢慢听我的故事，”Ian作为曾经死亡骑士的压迫性还是那么强，我乖乖闭上嘴，看着他的指尖蹭过岩石上细小的裂痕，“抵抗恶灵无异于往暗之门内送尸体，无数的骑士有去无回。我和格里高利、伊莱亚斯、阿尔吉侬等人作为各个族群的首领，也并非没有想过退却。” “阿尔吉侬背叛了神。” “是的，他率先选择了放弃，想要和恶灵达成交易，用俯首称臣和献祭来保全自己。我动摇了，因为我的族群以骁勇善战著称，因而死伤最重。当时有两样东西阻止我直接投奔阿尔吉侬。第一，神曾告诫，进入暗之门的灵魂将无法逃脱，被永远困于痛苦和黑暗中，而不能回到纳特威山转世。第二……格里高利。” “他是神座下的第一骑士，这意味着你要杀了他？” “是，他绝对会阻挡阿尔吉侬，也绝对会成为恶灵必将索要的投名状。”Ian转过身去，我只能看到墙壁上刻画的两个小人，面对面站在一棵树下，似乎是在密谋着什么。而另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帐篷后面，发现了这场谈话。“格里高利，第一骑士，智勇双全……普爱众生。” 普爱众生？这有什么关系？我忽然醒悟：“哦，天啊，Ian！” 他热爱世间万物，热爱神所创造的一切。高山、河流、白云、飞鸟。 那幅壁画，交谈的两个人是神和格里高利，远远观瞧的才是Ian，阿兹瑞尔。 格里高利的胸怀宽广，关怀着天地之间的所有圣灵，却没有办法分给阿兹瑞尔任何的爱。在他看来，牵挂和爱恋一定是自私的，是不被允许的，是抹杀了荣耀光辉的。 “所以我背叛了。《契约书》美化了死亡骑士的形象，但我的的确确和阿尔吉侬达成了共识，不再听从那个虚伪的自大的神明，”Ian咬牙切齿，“另一个神，哪怕他更加善良，但被西别安压迫，很难有话语权。” “你是因为和恶灵私通才被驱逐惩罚的？” “不，我背叛了，但是没成功。西别安发现了我们的计谋，剥夺了我族群领袖的位置。格里高利来囚牢看过我，”他转过身来，张开双手，我才意识到这里就是曾经关押过死亡骑士的牢笼，怪不得他如此熟悉，而墙上的壁画都是他在漫长的等待中刻画的杰作，“他说他相信我，不过是被一时的愤怒蛊惑。他因为斩杀恶灵丢掉了一只眼，异色的瞳孔像是摄取人心的漩涡。就像没有骨头那样，我又背叛了阿尔吉侬。” “这叫迷途知返，是正确选择。” “或者我骨子里就是善变而不忠罢了。” “别这样说，Ian，你是个很好的家伙。” 他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他们关闭了暗之门，格里高利胜利凯旋，阿尔吉侬死在了悬崖之下。神西别安想要处决我来警告其他的骑士，而另一个神最终说服了他。格里高利……他主动接纳了我，作为他的囚犯和奴隶。” “我猜，只有这样，其他人才不会有意见吧？” “我似乎从来没有失去过他的信任。哪怕是囚犯，他没有给我施加任何的束缚和刑罚，甚至没有夺走我那几件柔软的棉布衬衫，允许我在他的族群里自由活动。他要求那些骑士给我应有的尊重，甚至会问我管理族群的办法，就仿佛……我是他的副手。或者，共同的族长。” 哪有人会这样善良——也许是我经历过战争，我才知道人心的可怖。如果曾经背叛过整个种族的家伙成为了我的阶下囚，我大概会处处提防，甚至把他赶紧送走，免受其害。但就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Theophilus。 “你跟他，额，说过任何……或者，像我们这样聊过吗？” “没有，骑士并不知道感情是什么意思。我的记忆缺失了很多，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但，没有必要纠结。也许我是想跟他说什么话的，只可惜，光之门开启了，第一骑士又必须要回到神的身边，去做他博爱的领袖。” “人类来到了这片大陆。” “而格里高利，他对人类表达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强烈爱意，友善、亲热的爱意。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嫉妒心都会让我自惭形秽，所以我没有做任何事，只是看着那些异世界的生命围着他起舞。”Ian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他的神色黯然忧伤，我想要轻抚他的后背安慰，但还是不敢。“人类也喜欢他，分享知识，分享他们所谓的情感。我只是在帮他看管好族群，仅此而已。” “这好像，有点太憋屈了吧？” Ian的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认清其中任何一种情绪，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他是第一骑士，我是背叛过骑士的罪人。”是，格里高利，高风亮节，怕是比西别安还要接近神明的存在了吧，我看着Ian自嘲地轻笑：“但我的确妒忌，因而对人类生厌。” “所以你试图破坏光之门？” “是的，但不全是——那是格里高利命令我做的。” “什么？” “的确如此。格里高利终于要反抗神西别安了，天知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有多兴奋。但下一秒，他说，这是为了他喜欢的那些人类——他希望人类能够获得长久居留和生活的权利，而非必须和骑士签订契约。即便这样，我卑贱地第一时间答应了他。” 如此卑微畸形的情感，我无法定义为爱，但那个时代的骑士又有多少选择呢？ “我愿意与他一同反抗独裁者，并决定去毁掉光之门，并刺杀西别安。我失败了，昏死过去，再次醒来就见到了Tobias。我不知道格里高利最终去了哪里，他显然是没有成功的。这个世界修改了历史，抹去了另一位神明的存在……我依稀记得，他当时赞同格里高利，帮助我们脱离西别安和使徒的监视，随后便失去音讯。” “所以《光之门》之后的神和之前的描述不太一样了。”之前几篇里的西别安，不仅有被我和Theophilus杀死的独裁者，还有一个温柔而善良的存在，支持给予骑士和人类自由。 没有什么能更加颠倒我的世界观了，就算明天有人告诉我英格兰在南美洲我都不奇怪。 “如果你可以回到过去，你会跟他坦白吗？” “不，”Ian的声音里只剩下悲伤，“我不值得被爱。” “胡说八道！你值得一切！” “哦，John……如果事情有那么简单，你为什么不对Theophilus坦诚相待？” 他让我哑口无言。轮到自己的时候，事情总会变得复杂，又或许是自己添加的借口。 壁画到头，外面的雨声也停了。我们在山洞附近捡了一些树枝和浆果带回去，Ian用技能让水分蒸发，随后点燃了火堆。这个夜晚静悄悄的，人类需要睡眠，骑士们就在外围警戒，等我醒来，Tobias已经制定好了新的路线图，说今晚之前一定能见到龙的巢穴。 根本不需要等到今晚。 龙已经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降临。 我们刚刚越过充满迷雾的山谷，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紧接着数十只庞然大物约过头顶，火焰喷射点燃了周遭的灌木。“跑！”Tobias高喊着，“水骑士殿后！Ian，保护好那几个人类！” “他们要把我们赶到白杨荒冢去，”Zopyros回头看着天空中盘旋的龙，“那是唯一没有可燃物的空地。我们不可能在那里存活的，撤退是最好的选择，Tobias！” “我不走！都到这里了，拼死一搏人类还有出路！”叶麓率先开口，抽出腰间的火枪填充弹药，但我们都知道这个高度绝不可能命中那些翱翔的巨龙，而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惹怒他们。 龙的智力不低，甚至可能与人类相当，尤其是野生的、未被圈养的古龙，经历过千百年的演化。Tobias释放着技能，唯一派上用场的就是召唤坐骑的鸣叫声，然而这些家伙根本不听他的话。“他们目的明确，”Ian说，“没有杀人意图，只是驱赶。Toby，我们必须去荒冢。” 白杨荒冢，顾名思义，就是只留下死去的白杨树枝干的一片沙漠，炎热而干旱。没有明显的参照物指引方向，骑士都几乎无法找到出路，更别说是人类。我们被龙焰追逐着逃到这里，Clearance的腿陷进流沙里，大声叫喊着。 “那几条龙回去了，”叶麓收起她没有击发任何子弹的火枪，“为什么是这里？” “也许他们只是想看我们痛苦地慢慢脱水而死。”Beatrix跟她搭着肩膀，推了下帽檐。我看向四周，只有死寂和荒凉，是人类冒险家绝佳的葬身之地，只可惜，这不是我的计划。“Lord Tobias，有什么计划能救John一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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