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铮会忽然对这个专业感兴趣,原因不言自明。 看样子,夏铮那时候应该还没有把沈披星这个秘密告诉夏母,然而这更让沈披星一颗心吊着:夏铮自以为把自己的秘密藏得很好,然而沈披星心里清楚,夏母知道的远比夏铮想得要多。 “你别和在这里弯弯绕绕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夏母脸色铁青,因为情绪激动,连呼吸声都格外沉重:“之前你准备升学考,我一直忍着,现在分数都出来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发疯吗?” “普通人和哨兵结婚处境有多难,你是不知道吗?” “退一万步讲,人家沈披星对你有没有意思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辛辛苦苦把你养那么大,是为了让你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连尊严也不要的吗?” 沈披星印象中的夏母漂亮大方,说话得体,是位让沈披星发自肺腑地感慨“难怪夏铮会这么乖”的温柔女人。然而画面中的夏母看着自己的儿子,咬牙切齿地问他:“夏铮,你贱不贱啊!” 夏铮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不是沈披星注意到他紧紧攥着衣角的手,大概会以为他是被骂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过了足足有两分钟,夏铮仍然没有直接看着夏母,他眼神空空地盯着椅子脚,终于开口:“你看了我的日记。” 比起质问,夏铮的语调听上去更倾向于陈述,又或者说是审判。然而夏母的情绪并没有因为他的平淡也有所缓和,甚至更加激烈:“我不能看吗?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的吗?袁岸说‘自从夏铮喜欢上沈披星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你以前那么开朗,现在一天到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夏铮眼神微动,沈披星看出他是想争辩些什么,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放弃了。或许是对极度生气的夏母保佑畏惧,又或者是没想好该怎么说,在沈披星看来,夏铮连沉默都带着些不知所措。 夏母气成这样,以夏铮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指责对方偷看自己的日记的。然而就算这样,沈披星一时也不知道,如果是自己在夏铮那个处境里该说些什么,是该先解释自己没有“变成什么鬼样子”,还是解释自己不贱。 “我不反对你喜欢男人,甚至那个人是个哨兵,但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但凡他有一点点喜欢你,当初我找他的时候他就不会答应我。” 夏铮猛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找过他?” “对,我找过他,”夏母看着夏铮,近乎残酷地说:“你基础科三年的时候我就找过他,他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了,如果他喜欢你,不用等到现在,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沈披星终于听不下去,别开了眼。 夏铮表现得再明显都没有亲口说出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连沈披星都在维护着的秘密,就这样被硬生生撕开,连皮带肉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再后来的事情沈披星就知道了:夏母让夏铮一个人好好想一想,自己先离开了房间。而夏铮则魂不守舍地打通了沈披星的电话。 在夏铮的记忆视角,沈披星也得以更清晰地了解到夏铮的反应:在接通沈披星之前,夏铮已经因为强忍情绪而把自己的腿掐出了淤青,然而听到沈披星声音的瞬间,夏铮还未出声,眼眶已经变得湿红。 “夏铮?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夏铮话未说完,猛地捂住了嘴。 “夏铮?铮铮?” 沈披星听见了自己慌张的声音。 印象中夏铮的哭声大得响彻云霄,然而重新回顾这段记忆,沈披星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夏铮原来已经用手堵住了收音孔。实际的音量不大,被他自己捂着嘴巴和收音孔,更像是一幕哑剧。 直到夏铮自己主动挂断电话,把通讯仪扔到了一边,他终于用胳膊遮住了眼睛,没有顾忌地哭出了声。 夏铮怎么可能会喜欢沈披星喜欢到没有尊严呢,沈披星忍不住想。他明明是一个情绪崩溃到不管不顾给别人打电话了,却还是下意识地藏着自己的情绪,连哭都不敢放声哭的人。 他拨号的时候,电话接通的时候,挂断电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呢。 沈披星无从得知,而记忆里的他们也没有暂停。夏铮哭了很久才逐渐停下来,鼻子红红,眼睛湿漉漉的,抓过通讯仪给沈披星发消息:“抱歉,刚刚有点激动。” 沈披星秒回:“你现在方便听电话吗?” 夏铮回了个嗯,沈披星立即拨通了电话。 铮铮? 嗯。 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刚刚是不是吓到了你了。 是啊,把我吓了一跳……我是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你说,抱歉。 你没有错,不用和我道歉。 我听人说过,你在中级科有很多人追,但你一直没有恋爱。 也没有很多人吧......还好。 ......沈披星。 嗯。 我喜欢你。 嗯。 我从基础科一年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知道。 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如果你和我说,我不会一直缠着你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如果是,我就不用纠结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了。在中级科的时候,每次有人说喜欢我,我都会想到你。就觉得好像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但我们真的不合适,铮铮,你太善良了。 我想问一件事。 你说。 我有让你困扰过吗? ......没有。 ——摘自夏铮的日记 “看够了吗?” 沈披星转身,在自己身后看到了双手抱胸,没什么表情的,二十多岁的夏铮。 “好笑吗?好笑的话把票钱交一下,然后给我出去。”夏铮又说道。 如果非要说沈披星对夏铮有个一个新的认知的话,那么“降低预期”当属大写加粗置顶的头条。在别人做出反应之前先一意孤行地做好最坏的打算,抢在别人之前承认“对啊我就是这么一个烂人”,仿佛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的失望伤到。 好处是可以锻炼自己的心理素质,坏处是一棍子打死了所有人,根本就不考虑别人没觉得失望的可能性。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先和你说一下。”沈披星没有回答夏铮的问题,直接另起话题道:“你妈妈找我那次态度很好,没有骂我,还说每个人青春期都会有这种心动的时候......总之,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是吗?”夏铮看上去既不意外也不欣喜,依旧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也无所谓了。” 沈披星拿捏不准夏铮心里的想法,观察着他的表情,过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在意的事情:“所以......是袁岸吗?” 尽管问出了口,沈披星还是没有明说。相比畏手畏脚的沈披星,夏铮这个当事人反而坦坦荡荡,不遮不掩:“我知道他基础科的时候有我妈的联系方式,只是不知道他在中级科还有和我妈联系。” 沈披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袁岸什么心思他不是不清楚,然而在他的认知里,对一个人有好感可不至于连对方家长的联系方式都有。 沈披星不止一次地复盘那场通话,对于夏铮的情绪崩溃以及那句“我又让你困扰过吗”始终有些捉摸不透,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通电话的由来,也终于知道,夏铮为什么会这样问他。 夏铮概念中的喜欢,是一种绝对正向,甚至带着某种神圣感的词汇。退一万步讲,哪怕对沈披星的喜欢没能促使着他变得更加优秀,这份喜欢至少也不能够伤害到沈披星,或者让他为难。 夏铮是这么笃信的,然而袁岸不是。哪怕是曾经校园暴力夏铮的人,对夏铮造成的伤害或许都不如袁岸,因为前者的恶意毫不掩饰,后者却是出于“为夏铮好”的理由做着伤害的事。夏铮无法接受这样的“善意”,甚至因此而怀疑自己之于沈披星和袁岸之于自己本质上是不是没有区别。 “我那时候想不通啊,好多事情都想不通,”夏铮自嘲地笑了笑:“我在想,喜欢是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我是不是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给你带来了困扰,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我这么倒霉,要被喜欢的人这样子捅刀。” “别说袁岸那种算不上喜欢,就算他对我不是真正的喜欢,我妈总是了吧,可她说的那些真的伤到我了。在那以后,我有什么事也不敢和她说了。” “可我能怪她吗?她以前也是一个很理想主义的人,但她和我爸离婚,一个人养了我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我怎么怪得了她?” 夏铮目光越过沈披星,看向17岁的自己。目光无悲无喜,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大家都没有错,那错的只能是我了。”
第28章 那个暑假过后,沈披星和夏铮摇摆不定了三年的关系终于明朗。沈披星一度觉得以夏铮的性格会直接和自己断绝联系,然而事实是两人逐渐变得客气而不失熟络的普通朋友。虽然有些意外,但能没有失去夏铮这个朋友,沈披星自然十分愿意。 哨兵院的日程表和普通高级科相差甚远,尽管后来两人休息时间总对不上,也还是保持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甚至沈披星还在闭关前给夏铮寄去了生日礼物。只是这样的状态没持续很久,很快沈披星被关进去封闭训练,里里外外脱了层皮,直到训练结束拿到通讯仪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近一年没和夏铮联系了。 知道夏铮觉醒了的时候,沈披星第一反应其实并没有很惊讶。 或许是与生俱来,又或许是受父母离异和被校园暴力等等一系列的经历的影响,夏铮身上有着十分罕见的细腻。沈披星所说的“太过善良”也全然不是借口,而是他的肺腑之言。两相结合,夏铮对于他人动机和想法的理解就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深度。 “怎么和你形容呢……你们哨兵不是五感特别发达吗?你可以大概想象成我们多一种感官,能够听到的别人的情绪。而且可能一个人说他不高兴,普通人可能会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但我们向导就是能很直白地感觉到他不高兴,而且能够迅速感同身受。”姜姝妤和沈披星讲的时候,沈披星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夏铮。 不能认同但能理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披星认为哪怕没有觉醒,夏铮也是天生向导,而这也就意味着夏铮注定比他人更容易痛苦:他能理解,但不能认同。 能够全盘接受的人海纳百川,油盐不进的人在自己的世界中自成一派,两者只要足够极端,都能够活得自在。只有中间人才会因为两端的反复拉扯而陷入痛苦。 只是知晓了当年的那么一点前情提要而已,沈披星却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以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速度将许多东西串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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