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衔一点点地把泥土扒拉出来,后花园里只有几盏晃晃悠悠的灯,发出了暗淡的光。 他借着光看到铁锹撬不动的地方隐隐露出了两根弯曲的手指,和上午在沈虞脚腕上留下五个洞的手不同,这具尸体的手指指尖泛青,指节也更加粗大。 他盯着那块衣角,觉得眼熟,思绪从刚进入游戏副本的沃尔德古堡,再到神色各异的温斯顿一家,还有羞涩温柔的欧仁妮……他往记忆里最浅、最不曾留意过的地方去想——他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看门人亨利的尸体。”江衔抬起头,对沈虞说。 原本盯着他发呆的男人慌慌张张地移开眼,听到他这么说又看了过去。 他睁大了眼睛。 江衔将扔在一旁的铁锹重新拿起来,沿着衣角将泥土扒开。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紧闭着眼睛的亨利。 “真的是他?”沈虞惊讶。 “但是他不承认自己进入了后花园,”江衔抵着下巴,喃喃道,“我也不认为他会把自己埋进后花园的泥土里。” “那就是其他人,”沈虞说,“大卫或者温斯顿先生,你觉得会是谁?”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欧仁妮。 “我不知道,”江衔碰了一下亨利的脸,冰凉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弹性,他缩回了手,捻了捻指尖,“温斯顿夫人的尸体被发现时,别墅里有仆人可以将她的尸体埋进后花园里,为什么大卫会选择我们?” 他蹲在地上,很突兀地伸出手,将沈虞有点歪的右脚放平,轮椅质量不太好,会发出“咯吱”的声响:“大卫让来自沃尔德古堡的仆人做这些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那只弄伤你的手到底属于谁?” “反正不会是温斯顿夫人。”沈虞低垂着眉眼,他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厌烦,“那只手早就失去了体温,指尖是硬的,指关节是僵的,手心贴上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股冰凉中带着湿气的冷……”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江衔很轻地拍了拍,安抚意味很重。 沈虞惊讶地侧过头,他的队友朝他笑笑:“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会比你还小心的。” 沈虞一时哑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衔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就开始专注于他们俩发现的线索。 “我在想,”他说话速度很慢,在脑海里把所有关于亨利的线索分条缕析地整理出来,“白天的时候,亨利站在别墅里面,他不愿意踏足后花园,但是衣服裤脚上都有泥土;大卫宁愿让不听他吩咐的沃尔德古堡的仆人将温斯顿夫人的尸体埋进后花园,也不肯使唤温斯顿别墅里的仆人;还有就是现在,后花园里埋着亨利的尸体……” 他环顾四周,入目皆是松软的泥土,那个需要被验证的猜想在此时此刻似乎得到了验证。 “后花园里应该同样埋着温斯顿别墅里其他仆人的尸体。” “白天的温斯顿别墅里有仆人来去的身影,可是晚上不一样,我们没有看到一个仆人。” “也许温斯顿夫人会像其他仆人一样在白天复活呢。”江衔猜测道。 “当然不会。” 一个轻灵到几乎有些尖锐的声音在后花园的角落里响起,江衔回过头。 月光洒了下来,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灯光闪了一下就突然熄灭,在垂着枯萎蔷薇花的围墙旁,他看到废弃已久的秋千上坐着一个飘渺的身影。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 她有着和月光一样温柔的气质,长长的裙子垂在少女的脚腕上方,月光下只有秋千微微晃动的影子。 她已经死了。 “为什么这么说?”江衔问道。 少女微笑着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江衔摇了摇头。 “我叫艾德琳,”少女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曾经是温斯顿别墅家的女仆。” 江衔精神一振:“你知道诅咒是什么吗?” 艾德琳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她回答:“是温斯顿一家的咎由自取。” “你知道诅咒是谁发起的吗?为什么会在大卫和欧仁妮的婚礼之后出现在?“ 艾德琳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诅咒跟我无关,我和这些尸体又不一样,我无法进入别墅,如果我进去了,那么我最爱的东西将会灰飞烟灭……我舍不得。” 江衔没有追问艾德琳“最爱的东西”是什么,他在心里怀疑,艾德琳真的是温斯顿别墅里的仆人吗?为什么她和亨利这些人不同? “我只是单纯地恨温斯顿夫妇而已,我希望他们都去死。” 江衔干巴巴地说:“温斯顿夫人已经死了。” 艾德琳摆了摆手,她一耸肩:“这是她罪有应得——她的丈夫还活着呢。” 在一旁听了很久的沈虞开口问道:“那你恨大卫吗?” 艾德琳愣住了。 沈虞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的眼神冷静到几乎称得上漠然,表情也没什么变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恨大卫吗?” “我……”艾德琳荡起了秋千,她的腿细得像麻杆,让人怀疑会一折就断,“我曾经恨过,但是现在已经不恨了。” ◇ 第46章 Chapter44 江衔仔细咂摸着艾琳的这句话,他的目光没什么目的地飘在空中,在看到艾德琳的那双手时突然顿住了。 艾德琳的手指跟她的脸一样惨白,在月光的照耀下几乎能反光,僵硬的指尖有些扭曲地放在了她的膝盖上,指节发青。 秋千一摇一摆,她的手指一动不动地僵在空中。 指尖上沾着已经完全干涸的血。 “上午是你抓伤了他的脚腕吗?”江衔问道。 沈虞惊异地扭过头看着江衔,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江衔抿着嘴,等待着艾德琳的回答。 “当然。”艾德琳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她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沈虞,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里埋着你的尸体吗?”江衔用力踩了踩脚下软烂的泥土,他的手腕被沈虞抓住,温热的触感贴了上来,是沈虞的手掌心。 “我的……尸体,”艾德琳缓慢地重复道,她脸上的笑容说不上哭也说不上笑,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我都快忘了,我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别墅里八音盒的乐声流淌出来,艾德琳在这样诡异的背景音乐下扭曲了五官,她喃喃地重复着“尸体”这两个字,语气里透露出无边无际的恨意。 “我们先回别墅,”沈虞这个时候才松开了抓住江衔手腕的那只手,他说的,“我们现在问不出什么。” 江衔知道沈虞说得对,于是推着他回到了别墅里。 沈虞抓住他时留在皮肤上的触感久久不散,江衔下意识地伸出手摩挲了一下,沈虞其实没怎么用力,他却平白无故地生出一种错觉,像是将沈虞留在他身上的所有或深或浅的印记留在了血肉里,再一点点地镌刻在骨头上。 “明天去教堂找克罗劳神父之前,先陪我去阿尔贝房间换药。” 江衔刚把轮椅推到床边,和床头柜对齐,听到沈虞这么说,就看向了他。 沈虞正艰难地在床上躺下,为了方便透气,他将裤脚卷了上去,露出了一节又细又白的小腿,在房间里格外明显。 江衔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晃到了,于是他慌张地移开视线,“嗯”了一声,没再跟沈虞说些什么,急匆匆地回到了房间。 八音盒的乐声还在继续回荡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江衔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闭上眼睛,逼迫自己陷入梦乡。 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意料之内的事情,江衔没睡好。 他醒来时窗外天光大亮,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江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了口气,先去了旁边的房间敲门。 “进来。” 江衔推门走进去,看到沈虞已经坐在了轮椅上,问他:“怎么了?” 只是来确认沈虞安危的江衔松了口气,他摇摇头说“没事”,推着沈虞去了餐厅。 早餐依旧是和平时一般无二的美味。 吃完饭后,江衔先把自己和沈虞昨天晚上在后花园里的发现告诉了其他玩家,再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们俩准备去教堂找一下线索,这次的游戏副本没有强迫玩家只能待在温斯顿别墅里,你们可以去伯德克小镇的其他地方找线索。” 说完该说的话之后,江衔自认为没什么需要再嘱咐的事情,就推着沈虞出门了。 他们在门口遇到了亨利。 看门人无所事事地盯着门口,江衔看到他裤腿和衣角上沾着泥巴,让他帮自己开门。 “你们要去哪里?” 江衔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沈虞已经先他一步开口:“我们要去教堂找克罗劳神父。” “克罗劳神父?”亨利反问。 “有什么问题吗?” 亨利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不说话了。 沈虞轻轻拉了一下江衔的衣角:“不用管他,走吧。” 伯德克小镇的街道上格外萧条,除了江衔和沈虞,大多数人都在店铺里待着,看到他们经过时,才会用诡异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这里很安静,人和人交流时发出的声音是近似于耳语的窃窃私语,让人很不自在。 教堂位于镇中心。 江衔在教堂门口站定,抬起头看着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高大建筑——钟楼里坐落着的大钟上布满了清晰可见的铁锈,教堂外观相当破败,大门周围的板砖已经裂开,水渠的出水口上是被晒硬的白色水垢,门口的小天使雕像上还落着鸟粪,教堂里掀起的灰尘让他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沈虞问道。 江衔揉了揉鼻子,摇头。 教堂里并不黑暗,四个角落点着蜡烛,微微晃动的烛光勉强照亮了教堂内部,江衔低下头看到水缸里变了色的圣水,忏悔室的门帘被卷了上去,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紧闭着眼睛,墙壁上的壁画变得斑驳,江衔勉强认出带着恬静微笑的圣母。 他们在一楼没有碰到一个NPC,准备去二楼碰碰运气。 木制的楼梯已经腐烂,怕承载着一个人的轮椅将它压塌,江衔只好重新把沈虞扶起来,一起走了上去。 他们在一间祷告室里找到了克罗劳神父。 年迈的老者跪坐在地上,背对着他们喃喃自语,他面前是手拉手的圣子雕像,巨大的十字架悬在克罗劳神父面前,走近时江衔听到他嘴里含糊着说着“阿门”。 “你好。”江衔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敲了敲敞开的门。 克罗劳神父这才站起来,他先亲吻了一下面前的十字架,然后转过了身。 他紧闭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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