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绑架者扬长而去,就此逃离。 正巧江怀风的生日快到了,按照往年惯例都会举办宴会庆祝。尽管是私人宴会,但各区区长都会受到邀请,外界也有不少关注者会送来礼物。 除此外,不少或凑热闹或做生意或投奔的人也会进入C区,总之,人员往来会比平时频繁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本就需要注意安全,防止混入太多外界的探子,发生意外事件,徐侃提出加强关卡审查并不算错,所以也没人联想到别的事情上去。 再加上江怀风这段时间本就忙于应付本家的破事以及其他地方的问题,根本没空仔细过问当初监视阿米利亚的事,以至于竟然真的把这件事瞒住了。 直到现在,江怀风才从徐侃这里听说,当初打算监视的那个少年已经失踪三天,而且现在的线索寥寥无几,想找人都无从下手。 “现在关卡那边还没有收到消息,要么那些人没能出C区。”徐侃硬着头皮将最坏的猜测说出,“……要么他们早在我们设置关卡前就逃走了。” 江怀风坐在宽大的座椅中,双腿上下交叠。他伸手按了按额角,脸侧的金色长发顺着动作斜斜滑落,碧绿的眼眸直直注视过来,不见喜怒。 他没有说话。 这不是好事。 正是因为没有说话,徐侃才越发觉得压力深重,冷汗涔涔。 做错事的人最害怕的绝不是严酷的惩罚,而是另一方的缄默目光。 沉默不是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相反,沉默中藏着无数思考与反刍,藏着太多令人不安的自省与茫然。 这短短的注视中,徐侃简直要忍不住把这段时间每一次偷懒,每一次暗中腹诽,每一次抱怨都全盘交代,请求区长的责罚了。 好在他真的把底裤掏出来之前,江怀风终于开口了。 “那少年不是能力者?” 语气并不是想象中的震怒,反而平静。 徐侃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愣,随后摇头,“不,据耳仔他们的监视结果来看,他应该是个失常者,等级不高,似乎能使用精神力制造一点幻觉。”他指的是阿米利亚变魔术变出的那些东西。 江怀风还是没有太大表情,又问,“耳仔他们受了什么样的检查,确定没有被精神力控制?” 上下两个问题一联系起来,徐侃自觉领悟了区长暗示的含义:“您是觉得,那少年还是有嫌疑吗?这是一起串通的事件?” 江怀风没说是或不是,忽然提起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监视他吗?” 徐侃当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就不用这么被动了。 可惜这位东都来的少爷也染上了贵族们的通病,总是不肯直接了当地把事情缘由交代清楚,非得让手底下的人战战兢兢去猜。他们咋明白这些上位者的心思,只能边捏着鼻子把事情办了,边在这种时候把头摇得像是个蠢货。 他腹诽着,倒是没有摇头,给出了一个猜测:“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说完他才觉得这话像是经典的放屁,跟没说一样。 果然,江怀风的表情微妙了一些,却给他留了面子,没有反驳,只说:“他的确与其他人不同。就像你说的一样,他身上的力量波动不强,不是高等级的能力者,可有趣的地方在于……” 他顿了顿,想起那天的初遇,语气莫名,“他身上有种威胁感。” 那天白发少年靠近他的胳膊,并说出那句奇怪的话之前,江怀风没有将其看在眼中。 不过是一只可怜兮兮的淋雨小狗,寻求强大人类的关心罢了。 不少寻求庇护的孩子都做过类似的事情,他们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的年龄与外貌优势,向好心人换取遮风避雨的场所,却没有考虑过,真正好心的大人会在雨水来临前就修好棚顶。 而不是像他这样,即使见到落水的小狗也无动于衷。 然而在他不耐烦甩开人之前,少年轻声说完那句话的瞬间,一种深沉的、诡异的威胁自下而上,侵袭了他的感官。 面前无害的少年好似变成了不可靠近的悬崖,又好似是面对捕食者的猎物,擦过刀锋似的刺痛感疯狂在直觉叫嚣。 那种感觉让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拉开了距离。 对于一个二级失常者来说这种行为堪比逃避,绝对算得上罕见。 即便面对同等级的能力者,也不一定能让他切实产生这种感觉,做出这样的应对。 当时来不及细想,他以为只是单纯不适应和陌生人太过亲密接触。但事后冷静下来,他细细回顾,才清晰分辨出,当时自己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威胁,以至于他想要避开与那少年的身体接触。 “这不可能!” 徐侃下意识反驳,见顶头上司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退缩,顶着如芒在背的目光解释,“那少年最多是个四级失常者,甚至可能是如他身份登记上的无能力者,那些把戏说不定是利用道具实现的。他那么轻易被人抓走,不可能是个强大的能力者,也不可能带给您威胁。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我明白,您不止是个普通的二级……” 后半截话在江怀风骤然凌厉的眼神下咽到肚子里,他梗着脖子,坚持道:“我已经让人检查耳仔他们好几遍了,他们身上一点精神力暗示的痕迹都没有,您如果不信,可以亲自检查。” 江怀风定定与自己的得力手下对视。 碧绿的眼眸于阳光下似春水,于阴影中似死潭,波澜不惊,死寂中透着难言的压迫。 徐侃原本坚定的答案在这般注视下动摇起来。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眼,真的看错了一个超级强者,把人当做无力的小屁孩,还傻乎乎中了套,让人里应外合给C区的颜面抹黑。 江怀风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用那么焦躁。”他说,“这只是我的感觉,并没有定论。而且,那孩子不是被抓走了吗?” 徐侃下意识嗯了一声,听见顶头上司优雅贵气的声音继续说。 “想要得到这个答案,还是问问当事人最快。想想办法救下那孩子吧,好歹在C区,众目睽睽下眼睁睁让人带走了,之后来参加宴会的那些家伙们要是听说了这事,可该高兴握住个把柄了。” 这就是不论如何都要找到人的意思了。 “我明白了。”徐侃点头,“除了负责宴会的人手,剩下的人我都会派出去找。不过这样大张旗鼓,会不会打草惊蛇?” 江怀风意味深长:“打草惊蛇的前提是对方是蛇。” 徐侃恍然,又担忧道:“可这样,其他区的人会不会从中察觉到什么,反而来阻碍我们?”他可没忘记那些明里暗里的试探与骚扰。 江怀风气定神闲:“如果其他区的人真的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插手来找找,想要卖个人情,或者抓个把柄,这都不重要,但,假如到时候哪一方没有动静或者动静过大……” “说不定就是那些绑架犯背后的人!”徐侃觉得自己完全懂了,他对自家区长投去敬佩的一眼,“我这就去办,先去排查那些组织的据点。” 他转身就打算走,忽然想起什么,硬生生刹住,又看向江怀风。 “还有什么没有说清楚的吗?”江怀风耐心问。 “不,也不算。”徐侃有些纠结,“如果找到那少年,您要见他吗?我并不是质疑您能力的意思,但耳仔他们说,这段时间那少年身上似乎有不小的变化,变化的程度一度让他们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哪种能力者。” 江怀风挑眉,有些奇怪他这话的矛盾之处:“能力者的特征很好辨认,怎么会有怀疑?而且,你不是不相信他能够威胁到我?”他也不觉得一段时间不见能有多大变化。 徐侃也不觉得,可他总要尽到副手的责任,把耳仔他们的异常说清楚。 他解释道:“据说那少年头发颜色变化了很多,怀疑是因为他们不太分辨得出来是肉/体变化的能力,还是精神力的幻觉。从耳仔他们身上没有检查出精神力效果来看,确实可能是肉/身变化,他们一度怀疑是失序者也不是没有理由。现在想想,也可能是使用了某种药剂的效果。” “所以到底是什么变化让你担心?”绕来绕去没个重点,听得日理万机的区长都有点烦了。 徐侃一脸认真地开口:“据说——他很容易讨人喜欢。” 江怀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确定下属没有被什么精神力影响才问,“这就是你认为的威胁?”这种威胁怎么比得上他感受到的那种气息,危险性堪比蚊子和大象的对比。 然而他的副手不认为这是件小事:“耳仔他们不是很容易讨好的人,他们真心觉得那少年人不错。能够影响人心的能力,需要重视,见他不是个合适的主意。” “怎么,你是担心我一见到他就忘记自己原本的打算了?”江怀风有些好笑,“原来我是个色令智昏的上司。” 见徐侃还想说什么,早年在东都见过众多诱惑的贵族少爷摆摆手,“东都的美人比你想象中多,我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被外表欺骗的人。假如他真有这样的魔力,我倒还非要见一见了。”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白毛小狗最多变成个白毛大狗,总不可能变成白熊吧。 江怀风不以为意,甚至被想象逗笑。
第19章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支铁制的竹蜻蜓从高处旋转着,缓慢下落,降落在一只张开的手掌上。 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半塌的大厦顶楼,黑发被鼓动的风吹得飘起,露出平日里被遮挡大半的灰绿眼眸。 正是已经找了三天的郁衡。 他弯下腰,将底部闪烁红光的铁制竹蜻蜓收回到脚下的银白色箱子里,又放出了另一支闪烁绿光的铁制竹蜻蜓。 银白色箱子正上方是一个电子屏,分隔成六个小格子,分别投射出每个铁制竹蜻蜓从高处拍摄下来的画面。 高楼、矮巷、街道、房屋……如同在天空中鹰隼的眼睛,高高俯视下方的生灵。 这是已经停止生产的实时画面传输装置,天空鸟一号。 它属于很老旧的型号,必须手动回收传输画面的天空鸟,也就是那些铁制竹蜻蜓们。同时能够观测的区域也仅有六处,效率不高,对能源石的转化率也不高。 如果放在平时,属于能用但没必要的器械行列,拿出去卖倒是能卖点钱。 当初郁衡把余枝带回来的一袋子零件拼好时,也没想到很快这东西就派上了用场。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使用了。 第一次,是阿米利亚出去找工作后失踪不见。 那时郁衡带着天空鸟一号,在C区各个地方搜寻了两天才发现了他。透过屏幕看清阿米利亚慌乱的态度后,他来不及回收天空鸟一号,急匆匆赶了过去。事后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天空鸟一号因突如其来的大雨故障,又一次无法使用,他不得不寻找新的零件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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