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昱赶忙打断到:“仙君与衡芷尊修为难分伯仲,但二人坚守的道义有所不同,仙君不仅攘邪除恶,也会为凡人赈济救灾,当然衡芷尊义薄云天,同样记挂苍生,但他多年前曾处理云安饥荒一事,当地官衙克扣财款,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主管官吏自然罪不容诛,只是衡芷尊斩官员开仓放粮时,官员府邸内还有两名卖身为奴的婢女,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仙君对此颇有微词,只是那两名婢女亲眷皆逝,无人为其伸冤,后来也不了了之。” 景昱担心自己所言不够客观严谨,又补充到:“衡芷尊除暴安良、侠肝义胆,天下人有目共睹,否则也不会被世人敬称衡芷。” 洛肴倒是没听说过此事,原本还想打听下罗浮尊,不过见景昱一副不愿再在背后嚼舌根的样子便没有多问。 正逢铭巳入宴,众人起身恭迎,沈珺与段川也皆返回席位,正戏才刚堪堪拉开序幕。 铭巳一掸衣袍,音量未刻意提高,却力透长空,“修道,一为天道,二为世道,三为心道,不求千秋之功,但求无愧天地。” 余音在殿中绕梁回荡,经久不歇,传至外宴席上时仍威严燄然。洛肴都不由自主挺直脊背,静待数个吐息之后,铭巳的话音才继续落下:“不周山与却月观同心维系正道,守护万物乾坤,而今却月观漌月仙君携道侣与小辈造访,是交流道法,亦是沟通情谊,长途跋涉,不负万里远道而来,实在动容。”铭巳这时轻抚长须,隐隐露出几分笑意:“不周山特此设宴为尔等接风洗尘,期望可尽地主之谊,未有招待欠妥的过失才好。” 沈珺一揖,“掌门未责晚辈唐突到访已是仁厚,还以如此礼遇相待,晚辈惭愧,更甚是感激。” 铭巳说声不拘虚礼,撩袍入座,众人随他动作,丝竹乐起,那股淡淡萦绕的板正与庄重之气才逐渐退去。 洛肴原以为不周山肃穆,宴会也同样得端着,但除却方一开始的入席颇为讲究,往后倒都比较随性,有娱乐诸如行飞花令的,不过是以茶代酒。或许年轻人凑在一块胡天侃地都有趣味,一时间将寂寥深山渲染得人声鼎沸。 不知何时天色转暗,长宴灯火遥映夜幕,好似天上星子倾泻流入的一条光河。 沈珺抿茶时食指轻点了两下杯沿,洛肴捕捉到他的细微举动,将不知飘到何处去的玩心收敛,只听沈珺轻咳一声,忽而向铭巳请辞到:“晚辈略感微恙,虽不愿扫拂众人兴致,但恐怕无法继续奉陪。” 洛肴适时目露忧色,铭巳眉间亦挂上几分担忧:“不必勉强,若是不适,可早些回房休息。” 段川看向二人,道:“洛公子可还无碍?若是仙君执意离席,我可送仙君回宿处。” 沈珺婉拒道:“不劳烦衡芷尊,本君自行回去即可。” “若是仙君不熟山中路径该如何是好。” 洛肴见此,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起段川究竟在戒备什么,是禁地吗?可若是不周山禁地与九尾有关,那也应当是百年前的事情,以段川的年岁,那时估计还在上辈子轮回吧? “我亦忧心,甚至疼惜,不过碍于礼节所以未提离席。”洛肴声调低沉几分,“哪有道侣抱恙而麻烦旁人的道理,既然衡芷尊有心关照,不如你我三人同去可好?” 段川心知没有强求不可离席的缘由,转而将目光投向掌门,铭巳亦抚着长须道:“如此尚可,待你二人送完沈珺后,有段川照应,也不会因更深露重而耽搁归程。” 于是三人起身告辞,从侧殿离开宴席。 一路无言,段川目色深沉地于前方领路,洛肴与沈珺并肩而行,心下计较着当前形势,段川的牵制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连一刻独行的时间都不愿给予,待沈珺回房后再想向禁地探查就没有原想的那般简单了。 沈珺负在身后的双手一钩洛肴衣袖,在对方悄悄伸来的掌心写下两横。 却月观借宿的庭院已依稀印入眼帘,段川推开院门,院中是落棋的石台、傍水的青松,空旷而沉寂,唯闻笃重脚步与佩刀所镶环首的金石之声。 他心中琢磨着事,一言不发地替二人推开房门,正准备侧过身,却察觉到一丝异样。 段川倏地攥住袭向自己颈侧的手,掌上力道足以断骨,但那只手却似乎全然不感疼痛,反而以进为退,力劲极重地直取咽喉。 他不得已松手退避,旋即另感一股冷寒乍起,段川下意识向后折腰,一线白芒紧贴着鼻尖划过。 他心中一紧,反手抽刀,玄铁疾而厉地斩破冷风,与那柄长剑凛冽分立,窄屋中急风料峭,不待人辨清局势,便是眼花缭乱而又张弛有度的短兵相接,磨、撩、削、裁与抹、点、截、刺,你来我往,招招皆在毫厘之间。 缠斗来得突然,段川却也不质问为何。他只感到自己的刀尖在抚弄月影,狂放霸道的刀意像陷进轻飘飘的棉花里,可那虚无之影又并非无力,反而始终缠绕着刀身,牵引、限制着他的招式,让段川心头戾气渐起。 他的修为并不在眼前人之下,短时间交手或许难以分出胜负,奈何对方并没有想要分出胜负。 狭窄的空间施展不开身姿,交战双方又皆是削铁如泥的宝器,有皮肉之伤也在所难免,故而摇光浅浅刺伤手臂时,他连眉头也没动一下,殷红流淌间依旧舞动横刀。 只是执剑之人却开始一味闪避,段川这才蹙眉收势,长刀入鞘,目光冷冷地扫过沈珺:“仙君,这是何意?” 可他还没听到回答,就见那一身赭衣的鬼修指间夹着张符篆,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化雪,符纸往剑刃残余血迹上一沾。 段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眼前不可抵御地骤然发白,视线最后余留是张俊朗脸庞,落井下石地朝他挥手:“衡芷尊,一会儿见。”
第0026章 埋骨地 白露暖空,素月流天。 段川甫一睁眼就身处于密林之中,灵息在呼吸间流转任督二脉,贯通周身,发觉自己无恙后才略微放松握刀的手,投向不远处两抹人影的目光可冰冻三尺。 洛肴淡然地望向树顶,唯有纤指翻动,玉坠有序地在指背舞着来回。沈珺语含歉意到:“实在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望衡芷尊谅解。” 段川环视四合寂静,“这是何处?” 洛肴与沈珺皆微不可察地迟疑一瞬,暗想段川既然不认识此处,就必定没有到过不周山禁地内,那他所提防之事,其实与禁地无关? 但一时间无法断定,于是沈珺真假掺半道:“本君与洛肴游历时偶入幻境内,发觉幻境中有被困生魂,调查之下发觉是九尾所为,想要解救,故而到此。此处是九尾所在地,只是要想找到她,还需要渡过她所设立的幻境。” 段川眉心未松,“若是如此,仙君直言便是,又为何费心设计我?” “并非有意设计。”沈珺轻轻叹息一声,“不过衡芷尊实在与本君形影不离,一刻都不愿本君离开视线之外。” 洛肴心说这手“恶人先告状”用得不错,那段川自知理亏,自然会避重就轻。 段川果然转而道:“既然想查九尾,为何要在不周山宴会上行事?” 沈珺抛下意味不明的含糊词句:“来不及了。” “何意?” “九尾在此是我卦象所算,也是今日才占卜出结果。”洛肴将瞎话信手拈来,“我隐隐感到她即将离开此地,担心此后踪迹难寻,奈何正逢我们拜访不周山时,不愿意扫拂各位兴致,所以本想由仙君只身前往,宴会后再向诸位阐明缘由,想必不周山也能理解,只是你一路同行,实在别无选择。” 段川沉思着原地踱步,紧绷的肩颈稍稍松弛,只是仍有所顾虑:“可就算如此,这般偷偷行事也有些牵强吧?不愿扫兴,也可以解释事由。” 二人无奈对视一眼,洛肴心道衡芷尊不愧是衡芷尊,果真难糊弄。 他清了清嗓子,言辞忽然强硬,反客为主道:“段川,仙君为人正派,我虽是修鬼道,但既能安然无恙地途径落魂钟,也足以证明并非恶贯满盈之人,你作为不周山弟子,理应比我更清楚。我们到访不周山只是寻常问道,你却处处提防,个中缘由,你又能给予解释吗?” 段川一时语涩。 “事态未明,我们的确有所隐瞒,既然彼此都尚不能全盘托出,不如先同心行事,寻到九尾后真相自会浮现,如何?”洛肴此话已经说得诚恳,段川也是识时务者,他尚且作罢,“对于此处幻境,你们可有头绪?” 沈珺直言:“我们也是初次至此,还需要查勘一番。” 三人同步向草木葳蕤的深处行去,耳聪目明的修真者在静谧中捕捉到涟漪荡漾的柔音,他们随声而往,洛肴在半道上顺手揪了几片叶子,叶脉清晰而流畅,每一片都不尽相同。 树影随夜色染成透明,唯余月光的轮廓。 待水声近似耳旁轻荡,层层叠叠的植株间显现一湾清浅的湖泊,湖中细鱼摆尾搅动水中月影,皆若空游无所依。 鱼鳞闪烁着细碎的光泽,段川默然不语地观察着它们的游动,脱序、随性,无规律可寻,忽尔道:“九尾的幻境之术愈发精炼,与现实场景真是几乎无异。” 沈珺担心他看出些什么,转移注意到:“依山傍水,也算良地,再向周匝看看如何?” 段川略微颔首,几人的目光将所及之处一一尽收眼底,可惜不论如何分析都只是寻常山野,正要继续前行,洛肴忽然停顿。 “等等。”他将视线凝滞在那堆不易察觉的乱泥上,周遭土地平整,唯有那处稍显凌乱。 他们闻言向那处走近,才发觉被遮掩在草木之后的,竟然是一处埋骨地。 简单的小矮丘前竖立着一块石质墓碑,行文篆刻皆体势劲媚,墓志铭寥寥,仅有两语:存昭怀愍,停云蔽日。几个字符映入眼底,饶是沉稳如段川也心神震荡,音色发紧:“这是借用了凡人谥号,昭谓昭德有劳、威仪恭明,可愍却寓意使民折伤,停云蔽日——” 他缓慢取下自己的佩刀:“此刀名为停云,历代掌门亲传弟子所持,而蔽日则是一柄陌刀。” 长杆、刃尖微翘,带背刃并镶环首,刻蟠龙吞日,刀意霸道强劲,曾在寒昭手中威震八方,劈、砍、磨、撩、削、裁、展、挑、拍、挂、拘、割无不强势,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于是仙魔两道尊称为蔽日。 缥缈的寒露似沉沉地压在段川肩头,将他注视佩刀的目光都凝得深重,片刻后才将停云收起:“为何九尾的幻境中会有我不周山上任掌门,又为何以此平谥?” 洛肴与沈珺同样感到怪异,但心觉的异处是堂堂一代掌门,为何如此粗略地葬在禁地之中? 沈珺反问段川:“寒昭掌门在不周山内,难道没有福祉安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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