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共二十多张信纸,陈时越翻到第十张左右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对。 “这好像不是一个人写的。” 傅云挑眉:“啊?” “你看。”他把第一张和第十一张单拎出来放在一起:“是不是很明显,不是一个人写的,但是如果你再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两张纸上,叙述的文字内容是一样的。” 傅云仔细端详了半晌,笑道:“天啊,你观察真够仔细的。” 陈时越说的不错,他们按照刚才拿出来的顺序,一张一张的把所有信纸摆放好,傅云伸手移动顺序,分别并拢了第一张和第十一张,第二张和第十二张,第三张和第十三张,以此类推分门别类的整理好。 两人对着满床的信纸看了一会儿。 “临摹。”傅云得出结论。 这二十封信纸中,前十章是一个人所写的,而后十张是另外一个人写的。 刚才混在一起的时候还不太明显,此时把所有信纸分开以后就清晰明了多了。 而上面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也就是说,前十张信纸是一个人写的,而后面另一个人,模仿着前十张的内容,自己誊抄了一遍。 ……虽然抄写的字迹着实是有点难看就是了。 傅云对着后十张的信纸看了又看,没忍住道:“这字怎么跟狗爬似的。” 陈时越点头:“像幼儿园小朋友刚开始学写字时候的感觉,下笔用力,笔墨粗大。” “屋里怎么又冷了。”他说着把外套披上了。 傅云微微一怔:“冷吗?”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取出眼镜戴上。 下一秒,一抬头,那红衣女鬼正静静地坐在床前,看着他们摆弄信纸。 傅云见怪不怪的笑了,然后把信纸往她眼前一推:“来,既然这是你的东西,那方便帮我翻译一下,上面写了什么吗?” 陈时越毛骨悚然,瞬间躲到傅云身后,离女鬼所在的虚空八丈远。 女鬼半晌没有动作。 “不记得了吗?”傅云轻声道。 女鬼慢慢的摇了摇头,不是。 傅云从手机上点开百度的输入框,切换成手写模式:“那就按我说的做。” 他冲女鬼摊开手:“现在我把控制权给你,你调动所有意念来上我的身,然后,在这个屏幕上写出你要说的话。” 说完傅云低下头,浑身一松,被抽取了骨头似的,骤然失去所有力气,身形一晃就要摔下去。 陈时越慌忙上前从身后扶着他。 半晌过后,他的指尖忽然动了。 一点一点的触碰到手机屏幕上,慢吞吞的划下了几笔。 因为不会用现代智能手机写字,那鬼连着写错了好几次,陈时越无奈,只好忍着害怕伸手给她删掉,让她重写。 “一腔……” “热血……”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百度很快得出了后面的全文。 女鬼的意念力也终于在此刻告罄,傅云脖颈一动,神情迷蒙了一瞬,紧接着醒神过来。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陈时越把手机拿过来举给他看:“这是秋瑾的诗。” 傅云被鬼上了身,此时身体还有余痛,指尖酸麻冰凉,半晌没抬起来手,只疲倦的对他一抬眼:“翻译。” “就是说,愿意为伟大理想和事业抛洒鲜血,倾注热情,在所不惜,大概是这么个意思。”陈时越思忖道。 傅云握着手里的信纸,半天没有出声。 “你先照顾着王姐,看她恢复差不多了就打个车送她走。”傅云站起来,鼻梁上还挂着眼镜,大约是实在戴着难受的缘故,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清他眼底的通红氤氲。 陈时越应了,然后反应过来:“你要出去?” “啊,给我弟弟的数学老师打个电话,尽一下我这个便宜哥哥的职责。”傅云敷衍道:“等我回来。” “便宜弟弟?”陈时越没忍住:“那不是你亲弟弟吗?” 傅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回答,然后握着手机出去了。 陈时越在屋子里来回打转了片刻,王姐精疲力尽,已经又伏在桌上睡过去了。 “喂,哎哟冯老师!您好您好,哦哦新来的想了解一下小宝的情况?哎好嘞,我跟你说小宝这孩子从小脑子就不好,三年级以上数学考试他就没上过八十……” 陈时越心道他弟弟还真有个要约谈的数学老师。 傅云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和对面说了几句,然后沿着村口的小道往田地里走出去了。 他此时仍然没把眼镜摘下来,视野的前方慢慢的飘浮着那个红衣女鬼,她带着傅云一步一步的朝远处走去。 “行,我出差回来就到学校去一趟,辛苦冯老师了。” 傅云挂了电话,手插进兜里,悠悠闲闲的跟在阮凝梦身后:“我说,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红衣女鬼不会说话,她飘在前面发梢飞舞,面容浮肿,已经看不清生前的样子了。 傅云耐心的一路跟着她,穿过重重稻草田地,丛林昏暗脚下坎坷,最终他们走到了一方安静的竹林深处。 四下都是竹子,傅云拨开层林竹叶,窸窸窣窣的声响此起彼伏。 竹林最中间立着一块墓碑,碑后的坟包上束缚着三条交错的铁链,仿佛要拼命禁锢住里面的东西,整个场景十分的阴森诡异。 妻阮凝梦之墓。 墓碑上写到。 傅云围着坟包转了一圈,疑惑道:“你死的时候已经跟他成亲了吗?” 女鬼静默在自己坟前,没说话。 傅云点点头:“我也记得没有啊,老太爷怎么能写,你是他的妻?” 女鬼骤然起身,一个转眼逼近傅云身前,空洞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干什么你。”傅云往后一仰。 她见傅云无动于衷,便焦急的在铁链前转了两圈,然后“砰……”的一下,就消散在了空中。 傅云站在竹林里环顾四周,此处阴惨而闭塞,八十余年不见天日。 连地上草木,都散发着衰败的气息。 傅云绕坟而走,他张开手,轻轻在每一处竹叶上都拂过了一遍。 面上神色平静,半晌之后,他放下手,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陈时越蹲在地上继续翻看着陈老太爷的旧物,大多都是不怎么用过的废纸,偶尔能翻到几张陈老太爷父母的老照片,两个老人都是一副面容慈和的模样。 ……如果不是陈时越见过他们死后狰狞可怖的面容的话。 忽然他的目光凝在地上一页废纸上……废纸上写了一个英文单词。 “science.” 陈时越下意识的念出来了。 陈老太爷是留学生,会英文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傅云刚才说这个笔迹不是陈老太爷写的。 陈时越把那张写着单词的纸翻过来看,然后在最角落的地方,看到了两个落款。 竹筠心,阮凝梦。 并排而列,依旧是那样歪歪扭扭的字迹,但运笔认真,尽管过了八十多年岁月流逝,仍能看出书写人落笔之深重。 陈时越入了神,没有发觉身后王姐慢慢的站起了身子。 下一秒他脖颈骤然被勒住,生生掐断了呼吸——— 那厢傅云握着刀,对准坟包一斩而下! 经年生锈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寒冷彻骨的碎成块块,土做的坟包哪里经得住他这么砍,顷刻间松散裂开。 稀里哗啦连铁带土倒了一地。 傅云喘了口气,收回刀,慢慢探身走进土堆里,稍微拨拉了几下,坟包中的骸骨就露出了它原本的样子。 “你带我来自己的埋骨之地,那我就有义务查清楚当年发生什么,呆会我查完给你埋回去,得罪了啊。” 傅云蹲下身,用手直接摸进土中,手指掠过森白潮湿的骸骨,自上而下。 “是多少次了,所以找男人不能光看脸,多少也得看看经济,连个棺材都没给你买,你说说你看上他什么了?” 傅云絮叨着,然后手掌一顿。 他摸到了一块完整的脚骨,不过这块骸骨,怎么看都不应该属于这里。 这是一块畸形的人脚骨头,从脚掌处开始断裂,脚趾极小,整个弯曲下来贴合着脚底板。 经过这么多年的埋葬,已经碎了粉末状。 傅云慢慢的拂去上面的灰尘,只觉周身被冷气包裹了。 这是一只被缠过足的女子,被镇压在此。 所以说,八十年前惨死的姑娘,那个让几代人闻风丧胆的厉鬼。 根本不是阮凝梦。
第022章 红白煞(二十二) 陈时越被勒的喘不过气来,王姐的力气超乎寻常的大,几乎是奔着弄断他脖子的力道去的。 他几乎能听到颈椎咯吱咯吱的作响,后颈随着王姐手臂的力道一寸一寸往后仰,声音生涩极度痛苦—— “叮铃铃……” 手机在旁边响起,陈时越拼命蹬踢着地面,手指在王姐手臂上几乎抠出个血洞来,余光隐约瞥见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 陈时越仿佛骤逢甘露,眼睛一闪,断断续续的哽道:“松手……呃……我可以带你去找阮凝梦……” 王姐的动作有片刻凝滞。 陈时越伺机一肘子捣在对方麻筋上,这对上身的鬼魂来说最多只算挠痒痒的小伤,但人体的生理性酸麻是避免不了的,陈时越翻身而起,从旁边掀起床单劈头盖脸抛上去,盖了王姐一头一脸。 然后他回身一撞,“啪”的一声巨响反手关门,脖颈上赫然两道黑色手印,陈时越扑到床前,接起傅云电话。 “咚——” 门从外面被砸过来,老旧的木门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一般。 “傅云!绍钧他娘那个老太太,她又来了,这会正在外面!那家伙力气老大,我根本打不过——” “乖,不慌。”那头傅云心平气和的开口了。 “咣——” 又是一声巨响,锁死的门缝处隐隐约约泄出墙灰的粉末来,淅淅沥沥撒落一地,看的人心惊胆战。 “看见梳妆台上的那个蜡烛台了吗?”傅云那边风声呼呼,似乎是疾步快跑了起来,正在往回赶。 陈时越后背抵着墙,目光落回梳妆台上,镜子上还蒙着前些天他们盖上去的红色床单,一方凝结着蜡泪的烛台静悄悄的立在案上。 “看见了。”陈时越死死挡着门,艰难的回道。 “现在按我说的做,一步都不准出错。”傅云冷声命令,一字一句道:“把镜子上的红布摘下来,然后点上蜡烛,对着镜面敲击三下,然后立刻打开门,放王姐进来。” “?!” “你疯了吗?放她进来!!”陈时越目瞪口呆。 “按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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