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幻象和情绪太多太快,他的元神根本承载不了,几欲爆裂。 君泽闻言皱了皱眉。心魔是世间贪痴衍生出的妄念,按理来说,只会找寻人最深的执念,从而控制本体,乃至入魔。 言昭所见到的显然不是他的执念。 君泽想起那道笑声。难道是那人借心魔,让言昭看到了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我还看到……”言昭的声音有些闷,他抬头看了一眼君泽,而后将脸埋入他怀中。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看到……你羽化了。” 幻象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满眼的山崩地裂,仙境,人界,所有的地方都在崩塌,而君泽孤身浮于废墟之上,似乎在对抗着什么庞然大物。他看着君泽的身躯一点一点消融,化成飞尘,散入风中。 君泽感到胸口一阵温热,微微一顿。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言昭的背,顺势将一颗不起眼的白玉珠打入他的心脉中。 他温声道:“都是幻象,不必理会。” 言昭感到一阵倦意来袭,很快便在君泽怀中睡着了。 这白玉珠是君泽今日将将炼成的,有平神静气之效,能抵御心魔。 修剑道之人不宜心浮气躁,容易折损经脉甚至走火入魔。 午时那会,他看自己的小徒弟似乎是生了气,又不知为何生气,只好炼了这东西准备哄一哄。 怎知突然生出这些事端。 若是能早些给他,倒也不至于平白受这番罪了。 君泽叹了口气,正想起身,却见言昭的脑袋向外歪了歪。他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 言昭面色平静,只是眼睫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君泽轻轻抚去了那泪珠。 有晚风轻缓飘来,在这东山之巅,竟不觉凛冽,反倒有些温柔。君泽的衣袂在风中飘动。 他抱起言昭,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倘若那一天到了……你不必看。” 君泽将言昭送回了别院,又回到了祭台上。他神思微微一动,那祭台又显出了方才的波纹。君泽抬脚踏入,竟然径直沉入了地面,继而祭台下方一处幽洞中,出现了他的身影。 原来这祭台底下别有洞天。幽洞行过不久,便能看到一道厚重的石门。 石门前已经有一人站定,借着微弱的烛光,能看到他闪着微光的银发——是大祭司。 大祭司感受到身后的气息,回身行了一礼。 “你也察觉出异动了?”君泽问。 大祭司微微颔首,继而微微皱眉:“此地只有我与帝君知晓,不知为何……” 君泽冷声道:“是离未。” 大祭司愣了愣:“离未真神……?” 上古两位真神,一掌生,一掌死。当年两位真神因犯重罪被封印,其实罪责不在掌生的曲幽真神,而是另一位——离未真神。 只是在危难之际,曲幽真神却要求将他二人一同封印。 君泽还是个小仙君的时候,九重天的神仙可谓寥寥无几。因此他时常也能见到这两位真神。几十万年来,只有离未真神会喊他叫做,小后生。 大祭司凝眸看向君泽,神色里带了一些忧虑:“如此说来,封印结界早已……” 君泽伸手推开了石门,道:“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今日出现的应当是他以灵识控制的幻影。” 石门后是一间平平无奇的石室,初看像是个储存物什的地窖。 君泽一踏入石室,里面的光景瞬间变幻,揉碎后重塑一般地,竟慢慢变成了一片山林,遥遥看去,远处还有几缕炊烟升起。 这石室便是东极境与人间唯一可通的交界处。君泽怀疑侵入言昭体内的心魔,便是从这里带入东极境的。 上古真神全知全能,知道这条通路并不奇怪。但此处也有君泽设下的结界。离未是如何控制其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破除这结界的? 君泽将神识覆上,并没有发现异常。 他想了想,往前几步走出了结界,进入了人界。终于在山林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些遗留的痕迹。 那是一团淡薄的雾气,与他在言昭剑上曾见过的诡谲雾气如出一辙。 如若没有猜错,这是以特殊药引炼出的毒雾,专门用来溶解结界的。这毒雾破开结界后,结界仍可自行修复。而当初与浮玉岭相交的结界被损坏,用的是更烈的毒,乃至无法自行恢复。凶兽胜类,言昭和那几个小仙君,可能都是用来试药的引子。 君泽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毒修,喃喃道:“蒙虞……此人也受离未的蛊惑了么?” 大祭司不能离开东山半步,因此只能在石室内安静候着。见君泽回来,神色凝重,便问道:“帝君可是有线索了?” 君泽应了一声,道:“此事可能与蒙虞有关,本君去一趟阴山。” “不知离未已经控制了多少人,你留心着些石室是否有人进出,若有异样,灵镜传信于我。” 大祭司诺了一声。 君泽顿了顿,又道:“言昭被盯上不知是否偶然,也劳烦替我照看下他。” 大祭司心里微微诧异,面上如常,应允了下来。 待君泽远去了,大祭司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帝君这是关心则乱么,言昭贤君虽然年纪小,修为却胜过这玄狐族大多数人,说不准是谁照拂谁呢。” 夜渐渐深了。 大祭司没有回去歇息,而是在这石室中打起了坐。 天珩亦没有睡下,他看着祭台的方向,微微出神。 老族君看了一眼熟睡的夫人,转身去了书房,自密室中取出一方红木的匣子,里头的东西发着光,映亮了他沧桑的眼眸。 山脚下一间不起眼的木屋里,白日里还在寨子里谈笑如常的玄狐族的青年,蓦然睁开眼。 倘若有光亮,便能看见这青年睁开的双眼中,并无黑瞳。 他起身转向枕边人的方向,停了一会儿,俯身贴在了她的身上。 过不多时,她的胸口不再起伏。 也停了呼吸。 ---- 加更
第14章 阴山事 言昭醒来时,天已然大亮。 他撑起身子半坐起,呆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昨夜的事。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能感觉到那里有一股温和的灵力滋养着心脉。是君泽打入他体内的那颗灵珠。 他心里五味杂陈。然而这一切的情绪,都比不上他在幻象中看到君泽陨落时的惊悸感强烈。 一直以来,他都是毫无条件地相信和依赖着君泽。仿佛只要这个人在,他便无需有任何担忧。同时他也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个人会一直都在。 他从未想过青华帝君,也会羽化,也会陨落。 虽说那是心魔化出的幻象,但他从未见过这般真切的幻象。他所看到的一切太过鲜活,太过细致,像是真实发生过一遍的回忆。 那股心悸的感觉又要浮起,被体内的灵珠硬生生安抚了下去。 他心下不安,欲起身去看看君泽。 甫一出屋,却见院子里坐了一个人,正百无聊赖地喂着池中的锦鲤。 天珩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小贤君,你醒了?” 这人看上去分明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总是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言昭无奈地应了声,四下看了看,没有见到君泽的身影。 “帝君有事暂时离开了,”天珩见他落寞的样子,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小贤君原来这般粘人的?” 言昭翻了道白眼,反唇相讥道:“哪里比得上你粘大祭司。” 天珩一时语塞,心道这小贤君眼神倒是犀利。 他本就是受大祭司所托来看看言昭,如今见人无恙,便告了辞。 言昭站在原处思索了片刻,推门进了君泽的房间,里面的陈设整整齐齐,一如他们来之前的样子。可见君泽昨夜便离开了。 他莫名遭心魔攻击,君泽又在这个当口有急事离开。言昭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心魔一物,是最低等的魔族,由贪嗔痴三毒而生,它甚至算不得灵体,没有自己的灵识,只是一缕无主的怨念。但这怨念若是侵入了其他灵体,进而控制本体的话,便会生出真正的魔。 凡人寿命短暂,易生心魔。神仙通常寡欲,且元神不那么容易被外物侵入,因此言昭几乎从未在神境内见过心魔。 他在祭台上感受到的摄神或许是真的有人故意为之,趁他灵台空虚之际将心魔打入他体内。但这幕后之人却并无意以心魔控制他的身体,而是让他看到了一些诡谲的幻象。 “他是想……告诉我些什么?” 想到此处,思绪被打断了——他的灵镜蓦地亮起了光。 灵镜化出,里面出现了君泽的侧脸。他凝着眉,发丝纷飞,似乎是在赶路。余光瞟见言昭时,他的面色柔和下来。 “身体无碍了?” 言昭点了点头。他抿了抿唇,忽然说了句:“对不起。” 君泽神色微动,似乎是停了下来。 “为何要道歉?”他问。 言昭坦诚道:“昨天是我胡乱发脾气了。” 他是在说白日里无端生闷气那件事。 原来他的小徒弟真的是在生气,君泽心道。 “……生气又是为何?” 言昭有些别扭地撇开了脸。因为一句“出师”便独自生闷气还迁怒于君泽这种事,怎么好说出口? 于是他嘟囔了句:“……这个不能说。” 君泽闻言笑了。 默了半晌,他喊了一声:“言昭。” 接着似乎是斟酌了一会,才开口:“为师以前没有收过徒,亦不知别的师徒是如何相处的,便只能以当年青玄教我的方式教予你。” “我时常想,是不是对你太过严苛了。往后如若你觉得为师做得有不妥之处,直说便好。” 言昭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回听到君泽以为师自称,也是第一回听他这般袒露心声。他凝眸看着灵镜那边的君泽,胸口的暖意快要溢出来似的,嘴角也忍不住扬起。 他心想,这世上再没有比君泽更好的师父了。 “师尊。” “嗯。” “师尊。” “……嗯?” 君泽眼中含笑,无奈地侧头看了他一眼。 言昭见他周围天色越来越昏暗,便问:“这是要去往哪里?” 君泽想起言昭似乎与蒙虞的徒弟尚有些交情,如今还不能确定那毒雾是否出自蒙虞之手,不好直说。 于是他换了个说辞:“来找人打听一件事,关于昨日那只心魔。” 言昭想了想,如实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君泽:“师尊,虽然那心魔搅乱了我的元神,但似乎没有夺舍之意,幕后之人或许别有用意?” 君泽沉吟了半晌,方道:“这倒不像离未真神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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