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有盈盈水光,带着刻骨的凄凉和悲怆,声音却丝毫没有颤抖:“爹,您这辈子所求的,连我娘都搭上性命的那一剑,真的如此难寻吗?甚至不惜搭上剑宗数百弟子与这天下万人的命,只为这虚幻的一剑,值得吗?” “你不懂,你从未见过,我和你娘也没见过,但孙氏的先祖曾经使出过那凌驾众神之力的一剑……” 孙焕尘的手却开始抖,作为一个自小便天资过人的剑修,他深知这是已然丧失剑心之兆,但他不能罢手。 那一剑,真的已经近在眼前了。 “那是我们一族的荣耀,鹤儿,我不能看着孙氏剑法一日日没落下去。”他道,“待到不周山里的那些东西钻破出来,剑宗的那些弟子的修为会回来的,甚至比从前还要强盛。” “爹!”孙渠鹤忽然怒吼出声,“你若真的为我娘如此痛苦,当初就不该任她为你命悬一线!” 话音未落,她已经纵身而起,手中的剑带着极其凌厉的剑光,重重地朝着眼前的石阵劈了下去,双臂紧绷似弓弦,如挥动开天的巨斧一般,一剑挥出—— 狂风、雷鸣、寒冰与烈火被那剑气裹挟着,一齐向石阵席卷而去,气劲裂石穿云、势如破竹。天地间色变不止,震颤轰鸣之声不绝于耳,连同脚下地面也震撼摇晃起来。 那剑光宛如从天倾落的弦月弯钩,撕裂苍穹,横扫了战场万千混沌阴云,巨响如雷贯耳,生生劈碎了那嶙峋的怪石阵,一时间碎石漫天而下,眼看就要砸向阵前的仙道盟军。 一声狼啸冲天,数面冰墙猛然拔地而起,刚好将那些乱石尽数挡住,盟军毫发无伤。晏伽摸了摸身旁白色巨狼的颈毛,温声道:“做得好,乖年年。” 孙渠鹤喘息未定,满头是汗地用剑支撑起身子,一旁的孙敬帷要来扶,也被她伸手推开:“我又没死,滚远些。” 而站在她面前的孙焕尘已然目瞪口呆,犹如被抽去了魂魄,满脸呆滞地望着被削成齑粉的石阵。 乱石仿佛静止了一般,变得异常迟缓,孙焕尘见到有无数光影在眼前闪过,有他少年时练剑的意气风发,也有人到中年发现修为停滞不前的慌乱,最后是他眼睁睁看着越陵山的众人拂袖而去、空留他一人绝望悲泣的过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仙剑,咣当一声,剑身坠落到地上。他也缓缓跪了下去,抓住自己的头发,手指在其中胡乱绞缠:“为何、为何是这样……我苦寻了半生都难以得见的一剑,为什么……” “这就是您想重现的那一剑?”孙渠鹤问,“可惜了,爹,这只是我随手的一剑。” “你,你是从何处习得这剑法的?”孙焕尘抬起头,茫然地问她,“鹤儿,你告诉爹,你是什么时候练成的这一剑?!” 孙渠鹤凝眉看着他,将剑拔了出来:“我说过了,随手挥出的一剑而已。这一路上我已经挥剑了无数次,为了斩杀那些涂炭生灵的混沌,也为您犯下的大错稍作些弥补。剑为人铸,而非神铸,如此而已,很难吗?” 孙焕尘只觉得耳边恍然,他似是听到了自己夫人的声音,一声声带着笑,与十数年前一样呼唤他。 “……焕尘……” “……焕尘?” 孙夫人拍了拍孙焕尘的肩膀,疑惑地看着他。 孙焕尘额头一沉,猛地醒过来。他方才编写剑谱入了神,再加上这几日过于劳累,竟然坐在桌案前睡着了。 “我明日要出门了,焕尘。”孙夫人说道,“你记得妥帖保重,一切吃饭穿衣须得如旧,否则我从他们那里听来些什么,回来要找你算账的。” “好。”孙焕尘拍拍她的手,“此去山遥路远,你多带些弟子。越陵山那些人古怪得很,都不好相与,你若在他们那里受了委屈便立即回来,我们也不必一定要求他们的。” “乐掌门很好的,不必芥蒂。”孙夫人安慰他道,“她的徒弟必然也是人中龙凤,与她一样通情达理,无妨的。” 意识昏沉间,孙焕尘看到了当年他与发妻最后一面分别前的场景。 他也明白,弦无双将混沌种在了他此间的恨意之上,日积月生根发芽,辗转反侧多年,剩下的只有无边的仇恨,驱使他更加狂热地追寻天地第一剑。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初是为何而持剑,心中那把剑早已折断。后来哪怕一次次拿起剑,看着弟子和女儿投来憧憬的目光,他心中也十分清楚那一件事—— 他早就不会挥剑了。 【作者有话说】 论小狗的不同待遇: 晏伽:“做得好,我的乖年年XD~” 大小姐(一脚踹开跟班×2):“滚一边去!”
第151章 弑神 晏伽看着孙渠鹤,摇摇头叹了口气,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疼。他走到近前,看着已经不成气候的孙焕尘,对孙渠鹤说道:“不必管他了,走吧。多亏你这一剑了——孙宗主。” 他这话的确是发自肺腑,事到如今,这副身躯已坚持不了多久,倘若方才他真全力一剑劈下去,眼下能不能活生生站在这里还未可知。 即便碎片已经被剥除,心脉的损伤也再不可恢复如初了。但他必须撑到那个裂隙跟前,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 “师父,您在这里暂且休整吧,我和师叔他们一同过去。”怀钧道,“另外……还有一事,徒弟必须和您说定。” 晏伽看着他:“你说。” “您说过,那处封印需要前任掌门引导下一任掌门血祭建木,才得以传承。”怀钧道,“传给我吧,师父。” 晏伽笑了笑,接着摇头:“我和你说过的,还不到时候,钧儿,你如今肩负着掌门一职,不可有差池。” 怀钧眼中黯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地看向顾年遐。那双金色的兽瞳也在瞧着他,但彼此终究还是相对无话。 孙渠鹤经过孙焕尘身旁时停了下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忽然变得老态龙钟的父亲,抬了抬手中的剑。 “爹。”她说,“您不该如此,我娘是被您亲手害死的,并非旁人。” “鹤儿……”孙焕尘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眼中爬满血丝,“你娘若是活着,她也不会甘心的……” 孙渠鹤咬着牙,怒火顺着手腕爬上来,让她失望至极地甩开了孙焕尘的手。 “她因你而死的时候,更不会甘心。” 孙焕尘闻言瘫坐在地,任由几名越陵山弟子将他拉起来,双手缚上了坠仙网。 孙敬帷跟在孙渠鹤后面,走到孙焕尘面前,脚步微微一顿,弯腰郑重地对他行了个礼。 “滚开。”孙焕尘低声道,“你没有辅佐好鹤儿,你害了她。” 孙敬帷收起剑,从他身边走过,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弟子确是无能,但宗主是对的,我会站在她这边,直到我死。” 孙焕尘一个哆嗦,猛然回头看着他,嘴唇也颤抖起来。良久,他重新跪了下去,俯下身子将头埋在贫瘠的焦土上,声不成调地痛哭起来。 晏伽听过太多人哭了,无能的、悔恨的、焦急的或是欢喜的,他对眼泪早已麻木,除了顾年遐的眼泪还能暖一暖他,旁人再怎么样声泪俱下,都只是红尘之中的一粒沙子。 至于孙焕尘究竟在哭什么,他并不在意,眼下还得抓紧去最后的战场,也是千年前那一战最为惨烈之所在。 不过这次是顾年遐带着他赶路,比御剑要快上许多。奔腾的狼群紧随其后,头顶灵修蔽空,赶往那处阴云积聚之处。各人都心知肚明,此战关乎仙道存亡,若真一败涂地,这世上无一草一木可幸免。 一路上晏伽能感受到小狼的沉默,他俯下身子,贴近顾年遐的耳朵,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年年,后面的路,你要护好自己。” 蜉蝣的预言始终在晏伽心头萦绕,他记得乐佚游对自己说过,蜉蝣一族所言句句皆是谶语,于他而言,则是至死方休的桎梏。但顾年遐的命数,不该终结在他身上。 顾年遐没有回答,一直向前奔了一阵,渐觉得周身变得雾气蒙蒙,一如先前在越陵山脚下时那样。 在石阵之后,不周山更为幽深的地方,此时已经被一片茫茫无垠的灰白覆盖。顾年遐放缓脚步走上前去,低头在那些白色的沉积上闻了闻,说:“这是骨晶,和东湖城仙境被打破之后落下的东西一样,是鲛人以法力和尾骨结成的精魄,修为在千年以上的鲛人,甚至能以骨晶吞掉数座山峦,化为鲛族的巢穴。” 晏伽从他背上跳下去,伸手捻了一些散落的骨晶,果然和那些被死气沾染过的物什一样,看来弦无双自己一个人也无法全然做到这些,还得依靠那鲛人的骨晶才能够撑起那些大小仙境。 “这些原不是寻常雾气,难怪不好驱除。”晏伽道,“难道那个鲛人和弦无双一样,都被混沌附身了?这也说不通,为何他们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被混沌吸干法力?” 甘令闻走上前来,抹了把汗,看着漫山遍野的骨晶:“或许他们与混沌有某种契约,譬如……让那些混沌冲破裂隙侵入人间,而他们也将得偿所愿。” “与虎谋皮,真是找死。”晏伽摇头,“眼下怎么办?建木的根须不再回应我了,我要如何才能重启封印?” “据古籍记载,此处曾有奇门遁甲阵眼八处,只是看这样子,怕是也不好找了。”甘令望道,“大使司……不,烟屿以骨晶封住此处,就是为了让你们都无从下手。” 林惟竹御剑过来,天眼张开,忽然盯住前面某处,开口道:“师兄,那里有东西。” “那是什么?”怀钧走了过去,果真看到在一团嶙峋的骨晶之中,包裹着一堆低低矮矮的土丘,“看着倒像是处坟茔。” 顾年遐扭头看过去,说道:“我娘先前说他们在不周山中见到了一处坟冢,难道就是这里?是那个烟屿的巢穴?” 怀钧不由分说就提剑上去:“管他什么,刨开就是。” 几道雷劈下,将那处的骨晶劈得焦黑剥落。怀钧轻功飞上前去,剑锋一挑,眼看就要划开那道土丘,忽然从斜里飞来一道寒光,直直冲着他面门而来。 怀钧挥剑荡开那东西,定睛一看,是一支通体透亮的骨刺,和那些骨晶的样子很像。他转过身,看着从烟尘里飞快冲来的身影,冷笑声未落,纯钧剑便已经迎了上去。 “滚开!”鲛人的长尾甩了过来,被顾年遐一爪拍飞,重重砸在身后的乱石上,冰凌紧随其后,将鲛尾生生钉在地上。 晏伽早已闪到了鲛人面前,剑锋冷冷地指向她:“别动。” “你们人族的脏手不配碰她。”鲛人露出獠牙,凶狠道。 晏伽看着她,忽然开口:“烟屿。” 鲛人怔了一怔,神情明显有几分动摇:“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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