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年遐扶着晏伽的胳膊,两腿站直了,试着飞了两步:“我会了。” “你会了?”晏伽松了手,“飞两下我看看。” 顾年遐刚要有所动作,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没站稳。晏伽眼疾手快将他捞起来,顾年遐顺势往对方身上一扑,整个人紧紧挂了上去。 “下来。”晏伽托了托他的屁股,“好好练,等学成之后可以去各大仙门设立的仙署申领御剑牙令,若是没有这个东西,是不准在有人烟处御物飞天的。” 顾年遐不说话也不肯下来,胳膊在晏伽身后收紧,尾巴也垂下去。 晏伽拗不过,叹了口气:“行了,不想练就先不练,你先下来。” 而且他总觉得那条尾巴若有若无地往他腿上蹭,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晏伽哄着顾年遐,让他慢慢站到自己剑上。一柄铁剑根本站不下两个男子,晏伽的手虚虚揽着顾年遐的腰,让他后背贴在自己胸口,说:“不要总往下看,要往前看,你的路在前面。” 毛茸茸的尾巴在晏伽两腿间甩来甩去,他回想起之前的事,有些无奈,但又控制不住自己手欠的冲动,上手捏了捏。 “尾巴放好,别乱晃。”他还为此找了个比较正经的借口,“你要是非得带着尾巴御剑,就保持好平衡。” 顾年遐点了点头,努力稳住身形,才开口问他:“对了,刚才在徐晚丘房里那个人是谁?” 晏伽扶着他的腰,又御剑往上飞了些,看着四下无人,才说:“我不知道,但是听那个人所说,仙道中有关飞升的传闻,就是学宫的手笔。” “他们果然是想拉拢徐氏。”顾年遐道,“但是徐晚丘怀疑的,应该不只是这一件事。” “她说事关徐家祖传的秘辛,看来传到她这一代,已经残缺不全了。”晏伽道,“如果也和学宫有关的话,那对手可真不简单,连这种埋进土里的陈年旧事都知道,而且恐怕比事主本人还要清楚。” 顾年遐道:“明日我想办法查一查。” “先别轻举妄动,等我安排,听话。” 晏伽又御剑往前飞去,带动流风从身侧拂过。顾年遐侧过脸看着他,只觉得面前人的容貌在月色下分外皎然,俊美无匹。 这晚自然是没有好好练成御剑,两人慢悠悠地飞回徐府,落地时发现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顾年遐一手按着佩剑推开门,吱嘎一声,屋里的人也回过头,果然是徐晚丘。 晏伽进来后反手掩上门,问道:“如何,徐宗主,打探到什么了?” 徐晚丘手边摊开着半张残页,看上去年头已经很久远了。她指尖轻点了点,说:“你应该知道,徐府中有大小上百法阵,但唯有一处法阵十分奇怪,似乎只是空设,并无作用。不过数月前我整理书阁的陈年旧卷,发现了这个,刚好与那处法阵一模一样。” 晏伽低头去看,只见那张残页上勾勒着一张没见过的法阵图。 他曾经对阵法之术也略有涉猎,知道此术遵循道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本,虽然世上千千万万阵法各不相同,但一言以蔽之,便是从一到多,阵眼与星位也是整齐对仗,才能让法术在其中通畅行走、逐一闭合,但徐晚丘手里这张,却没有任何一处是对称的。 “没有按照最基本的画阵之法么?”晏伽疑道,“那处法阵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法阵所在的地方非常隐蔽,徐晚丘带着他们绕了好一会儿,在一处荒凉别院的天井中央找到了那道奇怪的残阵。徐晚丘走近阵眼,腰间铜钱串玲玲作响,地上的法阵随之泛出光泽,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暗淡了下去。 “如你们所见,这处阵法可以用引咒之法唤起,却没有任何效果。”徐晚丘说,“不过今晚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从前太执着于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阵,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这根本不是个法阵呢?” 她说着便抖开那张残页,指了指法阵图旁边的字符:“这是甲骨字,我们最早的先祖以龟甲卜算天运,徐氏家学自此发源,所以我认得这些字,写的是‘八阵遁行,终归一眼,鸣沙崔嵬,横拔三川五岳,后人以此鉴之’。” “八?”晏伽沉吟道,“那不就是……” 顾年遐也意识到什么,转头又看向了地上的法阵,恍然道:“这个法阵,也有八个阵位。” “正是如此。”徐晚丘说,“我觉得,这个东西并不是作为法阵被放在这里的。你们看,这张残页上西方一点很像是阵眼,其他七个都是星位,总共刚好为‘八’。” 徐晚丘以法力唤来腰间八枚铜钱,点了一枚落下去,在正中的星位上:“今晚来的那位便是学宫背后的主人,他亲口告知我,由他本人出面密谈的仙门共有六家,东湖城孙氏,是第一家。” 她的眼睫垂下去,又落了两枚铜钱,都在东南:“睢明城展家、稷陵悬空寺。” 晏伽眸光微动,紧紧盯在展家那枚铜钱上,便又听徐晚丘说:“还有位居秦淮北方、燕幽之地的三清门。” 徐晚丘捻起一枚铜钱,缓缓放在极北的星位:“关外费氏,在云锦城中。” 啪,又一枚,落在最东的星位:“徐氏。” “六个了。”顾年遐看着正西方的阵眼,以及西南方的星位,“还差两个。” 晏伽茅塞顿开,抚掌道:“妙啊,徐宗主,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解释的?” “他今天似乎是为了向我透底,诚意颇大,但对我也很防备,我只是从他字里行间如此猜测的。”徐晚丘道,“不过还有阵眼与西南星位,我无法确认。” 晏伽和顾年遐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微妙。 “我们已经见过越陵山掌门了。”顾年遐说,“那东西也去找过他。” 徐晚丘将第七枚铜钱落在阵眼,点头道:“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如果这幅图上所画,真的是指八个世家门派,位置也能一一对应,那么今夜来的那个人,是刻意要将这八门都拉拢到他那一边。” 顾年遐忽然一皱眉,提醒道:“不对,还有一个,这是什么地方?” 他指指图上唯一一个没有铜钱的星位,看向晏伽。 “倘若阵眼指的是越陵山,那么越陵山与孙氏剑宗中间这个星位是什么?”晏伽问道,“如果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对不上,那我们之前的猜测很可能全都是错的。” 徐晚丘同样对这处星位的分布存疑,她也算走过无数河流山川、阅遍名家无数,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里是哪家仙道名门坐镇,而今晚那个神秘访客言谈间也并未提起过。 “越陵山和东湖城中间么……”晏伽思索道,“我记得中间那一带是许多零零散散的村落和镇子,要说江湖小门小派是有的,虾米似的一抓一把,从何找起啊?” 徐晚丘从容收起铜钱,穿回腰间:“按兵不动,坐享其成。” 晏伽笑着摇头:“我怎么觉得这话的意思是徐宗主按兵不动,坐享我们的成果呢。” 徐晚丘道:“就算你这么揣测我,也得承认,我已经是这些仙门里最好说话的了。” “你是在含沙射影费轻舟吗?”晏伽像是想到什么头疼的事情,“她简直比臧长老还凶。” 顾年遐问道:“晏伽,我怎么感觉每个人都对你特别凶?” 晏伽厚脸皮道:“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都嫉妒我。” 顾年遐:“你胡说,明明是你总捉弄人。” 晏伽佯装讶异:“顾年遐,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什么时候捉弄过你了?” 顾年遐想了想,还真没想起这两天又被晏伽如何折腾过,倨傲地点了点头,说:“暂且没有。” 徐晚丘看着顾年遐,眼神奇怪,终于忍不住看向晏伽,眼底无声询问。 ——他今晚为什么梳了麻花辫?难道又是你干的? 晏伽勾着嘴角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 ——嘘。 【作者有话说】 晏伽:什么话!这是什么话!(拍桌子)
第34章 会不会为他着急 “梦修?” 顾年遐收起剑,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同窗,对方是一路跑过来告知他这件事情的,显然很是重视,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言年,你跑哪儿去了?”同窗的少年剑修问道,“教习说今晚大家都要到校场上去,你要不就先别回家了?” 顾年遐问道:“你刚才说今晚教习要带我们‘梦修’,是一边睡觉一边修行么?” 同窗坐到他身边,抹了把汗说道:“对,只要进学宫满一年,就可以进行梦修了。来之前我爹告诉我,其实学宫其他的修炼都无足轻重,唯有这入梦仙境当中藏着如何飞升的秘密——不对,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 “哦?哦……我很激动。”顾年遐敷衍道,“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怎么我就从来不知道这些?” 同窗道:“那自然是仙道中人人都知道啊。魔族已经避世不出多年,说不定早就在哪个山洞悄悄灭族了,如今有已然脱胎飞升的大仙师指点,也该轮到我们享尽长生极乐了。” “魔族还没死完呢。”顾年遐不悦道,“而且人族修行本就有助于延年益寿,活个几百年还不够么?非要和魔族比有什么意思。” 同窗嗤笑道:“你才多大?你能有大仙师懂魔族?” 顾年遐:“……” “今晚一定记得来啊。”同窗走之前,千叮万嘱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顾年遐没来得及应声,对方就又匆匆跑开了,似乎真的只是专程来通知他一句。 此时还不到下学的时辰,学宫中也无事可做。顾年遐来了这半月,只觉得终日无所事事,即便有时教习会正经八百地传授他们一些心法,也不过是灵修筑基初期就该学过的,对魔族而言更是毫无助益。 学宫里的世家子弟不少,竟然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异议。人族寿命短促,如此下去不过是在蹉跎光阴而已,白白浪费一身天赋。 顾年遐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告诉晏伽一声,要是自己晚上没回家,他一定会着急的。 ——大概会吧。 他的思绪开始有些飘忽,心想若是自己真的一声不吭就不见了,晏伽到底会不会急着去找他。 顾年遐边想边往校场走去,忽然和一个人擦肩而过时撞上了肩膀,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却怔在了当场。 这人好巧不巧,竟然是他和晏伽在明月乡那晚偶入地下仙兽角斗场时,坐在两人前面的灵修! 对方并没有认出他是谁,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身旁随行的仙宠走远了,顾年遐停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背影许久,转瞬间心念如电——如果现在不跟上去,之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得知明月乡那一晚究竟发生过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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