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见他来了,平静地倒了一杯水:“青山,你叔叔来了。” 宴沉简单地拍了一下他肩膀,跟班主任寒暄道好,说一些孩子您费心了之类的话。 接下来叔侄二人听训,讲了半个多钟头,只不过宴沉坐着,宴青山站着听。 天冷了,日头也去得快,宴青山百无聊赖,瞅着校园里的灯呼啦一下全亮了。 班主任战术性停顿,喝了口茶水:“今天不应该跟您啰嗦这么多,孩子马上毕业了,我心里也舍不得。” 宴沉立刻拍了一下宴青山:“看看你的福气,摊上这么好的老师。” 宴青山衷心地感谢,又跟老师道歉。 班主任终于露了笑脸:“走吧,青山是个好学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260) 叔侄二人个儿都高,坐在悍马里,大长腿一放正好。 天气冷了,宴沉问他要不要开空调。 宴青山摇摇头,反而把窗户打开一道小口,咸湿冰冷的海风吹进来。 两人上次见面还在过年。 宴沉在开车,余光撇了他一眼:“毕业先去考个驾照吧,给你买辆车。” “我不要,”宴青山捏捏鼻子,“你钱攒着娶媳妇吧。” 他想掏一张纸巾,没想到摸到一个玻璃瓶子,拿出来一看是一瓶女士香水。 宴沉大方承认:“你婶子的。” “什么时候领回来看看?”宴青山挺新奇,他叔叔大几年没听动静,没想到分别一年找到对象了。 “再说吧,过年?” “行啊。” “你很喜欢男的?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 宴青山沉默一会儿,坦然承认:“遇到胡玉以前是对男的没感觉……” 宴沉笑道:“这么说喜欢女的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没遇到好看的。” “你别使坏,我们俩好着呢。” “咱家还出痴情种,我真没想到。” “他很好,见了你就知道了。” 宴沉不再同他争辩。在他看来,宴青山只不过是情窦初开,就算谈个女的,也不一定走到最后,更何况是个男的,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对正在热恋期间的小情侣来说,要想分开两个人还得徐徐图之。 (261) 车停在院子里,宴青山一下车,朝着胡玉亮灯的房间喊:“胡玉!” 胡玉没出声,只是噔噔噔下楼,欢快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到这头。 他从二楼下来,宴青山张开双臂接住他,搂到怀里之后开始亲他额头。 胡玉笑着躲避,紧接着愣住,震惊地看着刚进门的男人。 “哟,行李都不替我拎。” 宴青山放开胡玉:“你有手有脚,这么大男人。胡玉,叫叔叔,这是我亲叔,照片你见过吧。” 胡玉只想夹着尾巴逃跑:“叔叔好……” 他清楚地记得宴青山介绍他叔叔时说过,这个人是个道士。 完蛋。 狐狸精对道士的天然害怕还有身为他侄子的男朋友这双重打击下,胡玉好想上洗手间。 宴沉挑眉:“你就是胡玉啊。” 这下好了,道士被狐狸精偷家。 “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一溜烟跑二楼了。 宴沉疑惑:“一楼不是有嘛?” 宴青山只觉得他可爱:“见到你太紧张了。” “长得是挺好看,怎么跟狐狸精一样……” 宴青山白眼看他:“别拿你骗人那一套。” 宴青山作为坚定地唯物主义者,一直认为当道士的叔叔是个骗子。 “啧啧。”宴沉摸摸下巴,这要是个男狐狸精,他可不能坐视不管了。 宴沉突然靠近宴青山,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又捏起他的手腕把脉。 宴青山嫌恶;“别离我这么近,怪恶心的。” 宴沉退开,心下松了一口气,挺好,大侄子还是个处男,没被吸走精气。 胡玉在楼上脊背发寒,下山前,姑奶奶对他耳提面命,一定要离什么和尚道士退避三舍,他化形不稳当,被抓到就得关进人间妖精管理局。 像他这样的黑户,进去就出不来了,得交一大笔罚款呢! 胡玉掏出脖子里的珠子左看右看,很好很好,就那么一顶点黑了,不仔细对着光看不出来。 只要加把劲儿,他就能回去了! (262) 第二天起床时,胡玉照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目前的险境是前所未有的,前有宴沉是个臭道士,后有他的化形不稳定,形势紧张,应当采取非常战略,那就是速战速决。 至于怎么速战速决,一句话总结,就是保证宴沉逮不到他的情况下,跟宴青山的感情再进一步。 至于怎么再进一步,胡玉还没想好。 早餐,胡玉心惊胆战下楼,幸好只有宴青山一个人在桌子旁边。 胡玉假惺惺地问:“叔叔去哪了?” “不用管他,你吃你的就行,他有业务。” 胡玉一听有业务,有点害怕地问:“什么业务啊?” “道士的业务呗,无非是驱鬼招财,做做法,画画符。”宴青山给他做了一个三明治,“快吃吧。” “噢噢。”胡玉食不知味,“他很厉害吗?” 宴青山一边说一边又给他盛皮蛋粥:“我认为他是个骗子,世界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但是他的顾客不这么想,可能是心理慰藉吧,反正他干得挺好的,十里八乡都知道。” 完蛋,胡玉更吃不下去了。 上学路上,胡玉主动约宴青山放学约会。 宴青山道:“你是不是见家里有人不自在,没关系,他精明着呢,不会当面对你怎么样,再说这是我家,他要是惹到你了,我赶他回山上。” 若是宴沉听到这一番话,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这小狐狸精把他大侄子迷得五迷三道了。 胡玉讪讪:“不是的,我就是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说罢还把脸贴在宴青山后背上。 天冷了,坐自行车还怪冻脸呢。 宴青山感觉他的脸热乎乎的,像一只小老鼠。 (263) 胡玉着实想不出来感情再进一步的法子,于是又去请教他的狗头军师。 金照月恨铁不成钢:“你随便做点啥都行,比如说,亲手给他做顿饭。” 胡玉摇头:“不会。” “……洗衣服?” “洗过,洗破了。” “买个礼物总行吧!” 胡玉诚恳地摇头:“没钱。” “宴青山不是给你零花钱吗……” “都给你们一起出去玩儿花干净了。” 金照月双手一拍:“得了,就整经济适用的,来来来,我跟你说。”
第40章 约会的狐 约会的狐 (264) 金照月给他出的主意很简单,但很有效。 “我借你二十块钱,你去买束花,再跟宴青山表白一次。绝不绝?” 先前是阴差阳错,宴青山找他表的白,这回金照月让他主动出击一次,确实是个好主意。 胡玉手里捏着二十块钱,只觉得这是他花钱花得最难受的一回。 他找了一家小区门口的小花店,门头红底白字,幸福鲜花,门口摆了几个花桶,有个年轻的女人正在扎花。 胡玉假装路过了好几次,兜里的钱都被他攥湿了。 他的样子实在扎眼,走过去一趟就叫人看见,更别说来来回回好几趟。 女人叫他:“小姑娘,买花吗?” 胡玉狐生第一次买花,捏捏开口:“玫瑰花怎么卖?” 他一开口,女人就知道认错性别了:“原来是个小帅哥,三块钱一朵,十块钱四朵。” 胡玉给她二十块钱。 五分钟后,他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站在街头,有一种花是偷来的感觉,便跟店家要了两个黑袋子,把花套起来。 拿在手里更像偷来的赃物了。 (265) 宴青山早就到了胡玉约他的地方,离学校挺远的,坐公交车得一个小时。 今天周六,胡玉一早就出门了,表情神神秘秘,让他在这家咖啡厅等他。 咖啡厅是个对于小镇来说,是个新鲜东西。这家建在海边山坡上,风景很好。屋里的客人不多,没有学生,因为消费水平比较高,学生也来不起。 宴青山看了一眼菜单,一杯热牛奶二十块钱。他又翻了翻甜点菜单,默默选了几款好吃的蛋糕。 “不好意思,人齐了再点。” “好的。” 然后他开始安静地等胡玉。 他习惯等待,这是童年培养的耐心。小时候,他父母经常去偏远但保密的军区基地出任务,长则一年,短则一个月。宴青山放学后,习惯坐在门口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们回来。 大多数是等不到,但是他知道他们总会回来。 后来,父亲死于空难,他等不到了。 再后来,母亲因为抑郁症自杀。 他从中学习到,人的生命充满无常,没有什么重要的,除了眼前的人。 这也是他能够轻率地最好准备,准备随时放弃一切只要胡玉的根源。 窗外的海浪一声盖过一声。 宴青山远远瞧见一个黑漆漆的脑袋从干枯的花墙旁冒出来,那人怀里抱着个黑不溜就的东西,贴着墙根走过来,跟小偷一样。 胡玉四处张望,寻找那家咖啡馆,经过将近一学期的英语课,他勉强认得cafe这个单词。 坐在二楼的宴青山,默默看着他先走远,又折回来。他喜欢看胡玉为了找到自己转圈的样子,喜欢他抱着一束花,不好意思又满怀期待赴约的样子。 他甚至没有半点为玫瑰花外面的黑色塑料袋伤心,大概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把对方的胆怯当作害羞。 更何况胡玉上楼时,他只看到了一束火红的玫瑰。 (266) 胡玉把花放在桌子上,桌子一下子显得挤挤挨挨,火红的花瓣连同他的别有用心一起摆在上面。 宴青山不是第一次收到花,每年情人节他总会收到,记名不记名的都有。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男主把花扔进垃圾桶,宴青山会分给班里的女生和老师。 可这一束,他想永远的珍藏。 “喏,给你的花。”胡玉见他盯着花不说话,心里打鼓。 宴青山抬眼朝他笑,轻佻又温柔:“你还有钱买花呢?” 胡玉心想说是借来的钱多少有点不体面,于是沉默地眨了两下眼睛。 宴青山抿嘴笑:“我很喜欢。” (267) 天气冷了,服务生打开了屋里的壁炉,带着热气的光打在甜牛奶和小蛋糕上,被胡玉一口气吞掉。 “好好吃啊!” 宴青山掏出来一个方方的盒子,放在玫瑰花下面:“我也准备了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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