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霜颤抖着手,想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输灵力。 漼寒天闭上眼,费劲力气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宽慰道:“前辈,停下来吧,没用的。” “你闭嘴,”江锦霜咬了咬牙,“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听到这话,漼寒天忽地咳嗽起来。 腹部的伤口不见好转,他这一咳,将先前返上来的血给吐了出来。 “停……停下来吧,”漼寒天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时间不多,即便是口中呛血也要说服江锦霜,“只要您还活着就好。” 听到这里,江锦霜心中就升起一股火气。 他想开口,可眼泪比话出来得更早。 “谁让你自作主张,”江锦霜放狠话,“漼寒天,你就不怕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不怕我恨你一辈子吗?” 这话虽然听上去凶狠,与之随行的泪水却给它大大打了折扣。 漼寒天收了笑,抬起自己的手想要去触碰对方的脸庞,可手停在半空中,就被江锦霜先握住了。 感受着床上人已经趋近冰冷的手温,江锦霜再次往漼寒天身上传导着灵力,边问出了自己的猜想:“你那时把剑给我,是知道魔尊来了之后,我一定会死吗?” 漼寒天闻言摇了摇头,脸上的疲倦之色更加明显。 “不。” “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江锦霜抛出一个离谱的设想,“总不会是你临时起意,才把自己的命都留在这把剑里。” 听他这么说,漼寒天只是摇了摇头。 过去这么久了,那样多的灵力传进来,却只如同漏了洞的木桶一般往外漏。 漼寒天的伤口不见任何好转。 江锦霜绝望地丢下了剑,用双手握住漼寒天的手,再将头放了上去。 除了墨凌死时,他还是第一次哭得这样难抑。 “别哭,”也许是醒来后消耗了太多力气,漼寒天有气无力地想要出声安慰,见无济于事后才说出了想替命的原因,“因为,我不想,也不能再见您死一次了。” “什么?” 江锦霜听到这个回答,反问:“难道就让你去死吗?” “死了,就算了吧,”漼寒天慢慢闭上了眼,还要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您不要想我。” 他说完这话,顿时失了生机。 江锦霜握着漼寒天的手,泣不成声。 此刻,江锦霜才意识到,生命消逝的速度竟然如此快。 他们还来不及说什么话,便已经有人先行一步了。 想着漼寒天遭受的无妄之灾,江锦霜舍不得放开对方的手,连哭声都带着对命运不公的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加上沿路的失血,此刻漼寒天的尸体已经凉透了,不等他继续宣泄心中情绪,江锦霜只觉手中一空。 他惊讶地低头望去,只见漼寒天的尸身忽然泛着光。 那样高大的身躯,就这样在江锦霜的眼皮子底下,缩成了小小的一株寒月草。 江锦霜颤抖着手将那株小草拿了起来放到手心,如同五百年那般将它捧了起来。 听到屋内的动静,外面的人重新进来,他们没看到房内漼寒天的身影,周殷骞看到了跪坐在地上痛哭的江锦霜,再一看,又看到了他掌心处的那株草。 “这里是怎么了?”周殷骞皱着眉,只听江锦霜忽地停了下来,只是平静地问,“周殷骞,我记得你和我说过,药谷的土有灵性对吗?” “是倒是,”周殷骞留了个心眼,“不过你要做什么?” 江锦霜不说话,他麻木地站了起来,拿起一旁的南词,脚步虚浮地出了门。 周殷骞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走了许久,江锦霜都不曾想起自己还能用灵力。 他麻木地向前走着,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药园牌匾。 漼寒天是寒月草,他不会死的。 只要把他种下去,等几天,几月或是几年,只要他能回来。 江锦霜就这么想着,来到比较空的一处土地前,轻轻地将寒月草放在了一旁的地面上,接着转了回去,开始徒手在地上刨着坑。 泥土进入他的指甲缝,他的两只手都变得脏污起来。 周殷骞来时,正好看到江锦霜在地上一耸一耸地用手刨坑,心里顿时被酸楚占满,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拿着的草,是漼寒天吗?”江锦霜木然抬头看到自己面前的周殷骞,点了点头后继续低头刨坑。 “我知道你不好受,”周殷骞开了口,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让江锦霜看开些,便停了嘴,也帮着一块刨坑。 他们刨出一个小坑,是看上去刚好能种小花小草的小坑。 江锦霜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土的手,在拿起寒月草之前还仔仔细细地把双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干净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草种进坑里,又用手将旁边堆起来的土拂过来,慢慢将草固定住了。 “你想好了,”周殷骞适时提醒,“能像漼寒天这样化作人形的灵草,可是很难养起来的。” 江锦霜垂着头看着此处孤零零的小草,想起了它这些年是如何长大的。 初神的神力,再加上神界上百年的雨露滋养,才长成了这么一个漼寒天。 “想好了,”江锦霜拿起了剑,在那一刻,眉目间的悲伤一扫而空,他站起身来,转头朝周殷骞叮嘱,“我还有一事未与人清算,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劳烦你先帮我照顾他,好吗?” 第一次听江锦霜如此客气疏离的语气,周殷骞点了点头:“就算你不交代,我也定会照看好他的。” 有了周殷骞这句话,江锦霜稍稍放下了心,他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 可当他转过身时,脸上瞬间变了幅神情。 ---- 会种出来的,是he哒
第116章 噬魂 自己是如何走出药谷又来到静清宫的,江锦霜已经记不清了。 他心中憋着一股抒不出的气,就这样盯着前方拿着剑,不顾沿途任何人的阻拦,一路闯进了静清宫。 昔日的同门,曾一起练过剑学过课业的弟子们,此刻都拿着剑,挡在了江锦霜面前。 弟子们原以为这样一个毫不客气闯进来的人,只是一个前来自寻死路的亡命之徒而已。 江锦霜提着剑,沉默地望着挡在他前方不到三丈的弟子们,脸上的表情已经趋近麻木了。 “让开。” 江锦霜低着头,说话时才有人注意到他的脸。 “慢着,”那人收了剑,伸出一只手拦住身旁已经进入备战状态的弟子,忽然朝着江锦霜问,“您,不是少宫主吗?”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 这个在众人心中已经死了八年的静清宫少宫主,此刻却忽然复生站在了他们面前,任谁看来都会觉得震惊。 更何况,虽说是少宫主,但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的来意,似乎不单单是回来叙旧这样简单。 “少宫主?”江锦霜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一路上来的面无表情终于被打破,“你们可真是抬举我了。” 他能稳在这个听上去无比威风的位置,说好听些,是沾了江言枫的光。 当年静清宫宫主的一子一女强得各有千秋,见两人年少成名,那时还有人对赌过,赌最后这个门派最后究竟会落到谁的手上。 可这些猜测只过了一小段时间便湮灭在了市集中,人们谈论的焦点变成了另外一件事。 那便是失踪的江锦雪。 对此事虽有人连道可惜,他们认定了江锦雪凶多吉少,不知不觉中便把她划出了少宫主候选人的名单。 此事尘埃落定,大多数人都是欢喜的。 江言枫宣布少宫主身份的那天,漫天大雪。 江锦霜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面对着对自己女儿的行踪一脸无所谓的江言枫,问他为何不派人去找。 “这江湖就这么大,一个人究竟能失踪到哪儿去?”江锦霜顿了顿,察觉到江言枫的平静,心中大抵也明白了些东西,最后他只问,“您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那时的江言枫是如何回答的,江锦霜依旧记得那句话。 “霜儿,我知道你心中难受,但你要记得,千万不要为了小事而搅乱大局。” 彼时静清宫的影响力还远没有如今在江湖的大,真要算来,只能说是所有门派里还算中规中矩的一个。 大局,江锦霜曾以为是江言枫不愿让他事情闹大,而影响了江湖中人对静清宫的看法。 现在看来,所谓的局,说的不过是此人亲手定下的局。 两人意见不合,那日大雪天,新雪将每条路都赋予了亮眼的白。 江锦霜乘着风雪,独自一人离开了静清宫。 他在人间找了十年,再加上死去的这八年。 江锦霜抬头看着被风吹得鼓动的家旗,心中不禁感慨,自己竟已经离开这么久了。 真要算来,这也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如此想要回到静清宫来。 看着面前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江锦霜淡然开口:“我数到三,自行避开者,可活。” 听到这话,弟子们各自交换了眼神,一阵细小的交谈声过后,有人识相地推至一边,但更多的都还是站在原地,不打算避让。 大概了解了这些人的想法过后,江锦霜点了点头,他拿起剑,呼吸之间便将这群人打散。 江锦霜回望了一眼倒在他身后七零八落的弟子们,一言不发,兀自往里面走去。 弟子们倒在地上,有的哎呦喊疼,有的还想着爬起来去追江锦霜。 江锦霜并未对他们下死手,只是对他们挡路的行为略作惩戒。 因为他此来的目的并非肆意杀生,而是报仇。 江锦霜提着剑,一脸凶相地在静清宫内走动,不管弟子们认没认出来他的,几乎都在避着他走。 按照他对此处的记忆,江锦霜一路找了好几个江言枫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都没能找到对方的身影。 随便找个人问更是不可能,待他几乎找遍了整个宗门后,才抬头看向远处的,他从未想过那人会出现的地方。 紫竹阁傍着君雪峰,幽静雅致,是历代少宫主的住所。 江锦霜沉默着来到了紫竹阁,果然在偏房的窗边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不知是不是这人心里有把握,当江锦霜找到江言枫时,对方正倚靠在窗边,面前还放好了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茶杯内热气腾升,也许茶是新泡的。 在江锦霜来之前,此处虽只有江言枫一人,可此人面前却是摆好了两杯茶。 茶杯内的茶水是满的,无人饮过。 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江言枫将目光移至江锦霜身上,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只是像寻常父亲对待孩子那般,轻轻道:“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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