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写了几行字。 “沈老师,一个小时后我阿爹想办法帮你支开祭雁青,到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沈决看完纸条,阿布又冲他挥挥手便悄声跑走了。 捏着纸条,心跳咚咚作响,沈决不自觉往祭雁青的房间看,祭雁青房门紧闭,似乎对阿布的到来一无所觉。 阿布要他等,等待对沈决来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片刻后,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祭雁青家附近。 沈决瞧着那人在楼下敲门。 敲了莫约两三下,隔壁便响起动静。 祭雁青起来了,沈决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是祭雁青停在他房门前的脚步,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睡着。 吓得沈决忙爬回床上把自己盖进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好在祭雁青只停留了几秒,便下楼去开门了。 等他走远,沈决再次趴在窗户边往下看,来找祭雁青的中年男人就是阿布父亲。 阿布父亲和祭雁青低语几句,离得太远沈决听不清。 只见祭雁青点点头,竟真跟着阿布父亲往熟寨走了。 祭雁青认识阿布父亲?阿布父亲说了什么,这么晚还能把祭雁青叫走? 沈决心里一半激动一半嘀咕,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待祭雁青的身影走远,窗台下传来阿布压着声音的低喊:“沈老师!沈老师!” “沈老师,快下来!” 沈决点头,慌张穿上鞋子,外面那么冷外套也顾不得穿,争分夺秒跑下楼。 他身上穿的是洗完澡换的短袖短裤,寨子里昼夜温差极大,一出吊脚楼,立刻被外面的空气冻出一身鸡皮疙瘩。 阿布见沈决下来,一把拉住沈决就往东边跑。 陌生的触碰沈决有些不适应,但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他必须赶在祭雁青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两人在夜林中奔跑,一直跑到一辆停在小路边的黑色轿车边方才停下。 沈决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问:“你阿爹跟祭雁青说了什么,祭雁青怎么会直接跟你阿爹走了?” 阿布掏出钥匙塞进沈决手里,推搡着让他赶紧上车离开:“我阿爹是卓长老的堂兄,之前分寨子的时候,我阿爹选择留在熟寨,卓长老则去了生寨,我让阿爹借口问祭雁青一些卓长老的事。” 沈决有些震惊,卓长老是阿布父亲的堂兄,怪不得祭雁青当初把阿布安置在卓长老家也没发生什么风波,原来还有这层不为人知的亲戚关系。 若是这样,那阿布父亲叫走祭雁青就说得通了。 “阿爹年轻时去过一次生寨,大概记得路,上次我去找你就是我阿爹告诉的路,沈老师,不能再耽搁了,生寨的人都会下蛊,祭雁青是巫蛊师他更可怕,你绝对不能留下,快点走。” 阿布催促着沈决上车,沈决感激地看他一眼,接过钥匙,由衷道:“阿布,谢谢你,但是我走了,万一祭雁青察觉是你帮了我怎么办?” 月光高悬挂头顶,四周虫鸣阵阵,阿布憨厚的脸上扬起一个纯粹的笑容,他说:“沈老师不用担心我,我后天就开学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学校。” 阿布的心思沈决不是一无所觉,但他的确给不了任何回应。 他摸了摸全身口袋,想找出什么值钱的东西赠与阿布以示感谢,但摸了全身,结果只有腕上那块沈决十八岁那年,沈母记错日子,送给沈决唯一的礼物。 也是唯一的礼物。 一块表。 那块表价值十来万,是沈决目前唯一能送给阿布感谢他的东西了。 他将手表取下,塞进阿布手里,“你帮我那么多次,我身上什么也没,就这块表还值点钱,你拿着。” 阿布推辞:“不不,沈老师,我不要您的东西!” 沈决再次郑重感谢这个淳朴的苗族男孩,“阿布我能给的只有这个。谢谢。” 阿布听后不推辞了,默默握紧了那块表。 他明白了沈决的意思,除了这块表,沈老师不会回应他的感情,这块表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沈决不再多言,要上车,阿布突然叫住了他。 “沈老师!” 沈决闻言看他。 阿布艰难开口,声音不掩苦涩,脸上却强撑着笑容:“我明白的,沈老师,你这一走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像是鼓足勇气,渴求地看着沈决:“沈老师,我,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沈决迟疑几秒,然后与行西方的拥抱礼一样,短暂又绅士地抱了阿布一下。 阿布想抬手抱住沈决的背,犹豫再三还是没能伸出手。 直到沈决短暂礼貌的拥抱退开,他再没了机会。 “沈老师,再见。”阿布攥紧了沈决送他的那块手表,将所有情绪掩藏,与沈决道别。 “再见。” 沈决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分一秒,拉开车门,刚要上车,一道冷得刺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阿决,我告诉过你,不要再招别人,否则我会将你一辈子关在吊脚楼。” 沈决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挤压到嗓子眼,喉咙干涩到像蚂蚁在里面爬。 祭雁青一身黑紫苗服,他的眼神太冷了,里面满是失望。 沈决抓着车把的手不自觉发抖,被情蛊操纵的记忆骤然袭来。 祭雁青找来了,祭雁青知道了,祭雁青把他抓回去会怎么对他? 不,他不能被祭雁青抓回去,他不要一辈子被关在吊脚楼里。 阿布看到祭雁青,同样脸色煞白下来,但他抄起地上的木棍,螳臂当车似的挡在沈决面前:“沈老师,你快点走!我拖住他,你快走!” “不自量力。” 他的目光转向沈决,眸光平静之下是激流暗涌。 祭雁青嗓音很低,却像刀子一样凌迟着沈决:“阿决,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留下。” 沈决心尖一阵发颤。 最后一次机会,他如果不走,以后就再也别想逃离祭雁青的手掌心了。 他死死咬着牙,目眦欲裂:“做梦!” “还拖什么你,上车!”说着转头一把打掉阿布手里的木棍,拉开车门,将准备跟祭雁青鱼死网破的阿布一肘推进去,关上门一气呵成。 敢跟祭雁青对拼,怕是不要命了。 祭雁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神情与周围漆黑的夜将要融为一体,好似他生来就来属于这阴鸷潮湿的黑暗森林。 这是沈决与祭雁青对视的最后一眼。 他不敢耽搁,咬牙坐上驾驶座,启动汽车绝尘而去。 他就不信,祭雁青两条腿能跑过四个轮子!
第44章 离他远点 轮胎掀起一地尘埃,沈决驾驶的汽车在黑夜中很快消失留下一道尾气。 祭雁青身姿欣长,依旧站在原地,睫羽微微下垂。 “阿决,最后一次机会,你也不珍惜么。” 他摇摇头,失望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莫要再怨我。” …… 沈决疯了一样在林中小路开着80码一路疾驰。 阿布紧紧抓着把手,不停向后张望。 后面只有扬起的尘土和漆黑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夜路。 他们离刚刚的地方已经很远很远了。 大约开出了三十公里沈决才敢稍稍松口气将速度慢下来。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鬓角的头发也被汗浸透,一缕一缕挂在额边。 跑出这么远,沈决那股后怕的劲儿才后知后觉攀上来。 他怎么就忘记,祭雁青会蛊。 他身体里还有祭雁青下的情蛊,刚刚如果祭雁青又用他身体里的蛊虫折磨他,他能跑掉? 沈决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不对,祭雁青明明可以用蛊让他留下,但祭雁青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眼睁睁放他离开了?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沈决不相信祭雁青会忽然良心发觉肯放他走了。 “吱——”汽车轱辘碾过什么东西的噼啪声后,猛地刹车,惯性让车内两人皆重心前倾,沈决有安全带系着,胸口肋骨被重重勒了一下,阿布则整个人冲到了前座靠椅。 阿布慌张爬起来四处张望,“怎么了沈老师??你压到什么了吗?” 沈决攥紧了方向盘,冷汗大颗从额头滑倒下巴,“我没踩刹车。” 阿布一愣,心头登时爬上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虫子在地上爬动的窸窸窣窣声自车底响起。 接着,一大片黑甲虫从轮胎爬上,一路爬进了发动机,生生将发动机的铁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啃食。 那让人头皮发麻的铁皮咯咯声中,发动机盖迅速被分食殆尽。 更多的黑甲虫蜂拥而上,爬满了整块挡风玻璃。 两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沈决先回神,立马打开雨刷器,将爬满玻璃的黑甲虫扫下去,然后踩下油门,碾过成群的黑甲虫,再次疾驰。 透过后视玻璃,那群黑甲虫越聚越多,如同黑色的浪潮狂追不舍紧随其后。 前方是湍急的河流,没路了。 沈决猛踩刹车,他们一停,黑甲虫霎时蜂拥而上,不消片刻沈决便听到车胎漏气的声音,起初是一个,然后是四个,最后整个车身在慢慢下降。 “沈老师!这些都是蛊!” 话音刚落。 眨眼间,车窗玻璃咔嚓应声而裂,无数的虫子尽数涌进来,瞬间将阿布全身爬满。 “啊!”阿布的惨叫声在逼仄的车厢内撕心裂肺。 他跌下车,疼得在地上不停翻滚。 让人意外的是,那些虫子只攻击阿布,并不往沈决的方向去。 “阿布!”沈决脱下外套拼命挥着阿布身上的虫子。 动作间,从沈决脖颈间掉出一个东西,那东西落在虫堆中,一声脆响后,那些虫子如同嗅到了什么可怕的味道,登时慌乱散去。 沈决一愣。 刚刚掉在地上的东西,是祭雁青那天送他的挂坠。 那颗鲜红的水滴挂坠静静躺在地上,表面沾了浮灰,颜色艳红似血。 那些虫子,竟然怕这条坠子? 黑甲虫仍虎视眈眈离他们几米远的位置,来不及多想,捡起挂坠,沈决赶紧去扶阿布。 还好阿布只受了些轻伤,沈决拽着他弃车而逃,两人一路往右边手的深林中狂奔。 阿布受了伤跑不动,他停下,顶着满脸铁甲虫咬出的伤对沈决说:“沈老师,你别管我了!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你快跑!” “不行,你救我那么多次,我怎么能不管你。” 沈决是薄情不错,却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算他不会给阿布回应,但作为朋友,阿布不计回报帮他那么多回,他也不能丢着人家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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