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长发如潮水般涌出来,一个女人垂着头,长发遮脸,跪坐在柜子里。 梁文和时桥脸色一白,下意识靠近对方汲取安全感,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不为所动的路与。 “找到了”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从柜子里传来。 路与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短短一夜时间,女鬼怎么变得这么虚弱。 路与将圆石放到地上,裹满黑泥的石头在层层冰霜的洗涤之下,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保存完好的一蓝一绿的漂亮眼珠子随着内部清澈透明的水浮浮沉沉。 一节枯瘦如柴的手从布满脏污的长袍里伸出来,穿过黑发,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水晶球。 刚一碰到,女鬼的手却像被烫到了一样,皮肉绽开,瞬间被烧得焦黑,女鬼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手缩了回去。 她缓缓抬起头,露出空洞的眼眶,两团幽蓝鬼火静静地燃烧着,下半张脸早已面目全非,枯白的骨骼隐隐可见。 “为什么?”女鬼颤抖着,不死心再次伸出手。 苦寻多年的珍宝就在眼前,却触不可及。 路与想到那潭死水,和洞穴里密密麻麻的符文,想必葛良是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 突然间女鬼像是想起了什么,幽深的眼眶望向路与,“你,过来。” 路与靠近,女鬼用她焦黑的双手伸进眼眶里,抓住了跳动的鬼火,狠狠地拽出来,递给路与,厉声道:“交易完成了,它会带你出去。” 路与接过鬼火,紧接着,女鬼的样子开始退化,如瀑的长发枯死,成了一团干枯的杂草枝,身上的皮肤干涸开裂,很快她就化成了一具白骨。 这一次枯瘦的白色手骨畅通无阻地穿过了水晶球,握住了丢失多年的眼睛。 白骨恸哭,水晶球破裂,迸发出大片耀眼的白光。 在白光里,路与窥见了一个女人的前尘旧梦。 几百年前的西河镇,在高山之巅住着一群避世的灵猫族,灵猫族拥有一双可通神灵的异瞳,每隔三年就入一次世,作为人们和神灵之间的传语者,通过祭祀祈愿仪式,传达神谕与供奉,维持着人与神之间的和谐,百年如此。 殊不知人心难测,生活变得富饶的人们开始不满足于人生行乐短短一世,妄想与神灵并肩,永生不灭。 那些人不知听信了什么邪门歪道的门法,开始大肆抓捕灵猫族,挖眼虐杀,只为了透过那双眼睛通往神灵之地。 沾了鲜血和怨气的双瞳没能打开神灵之地,反而打开了邪灵的通道,从此怪物肆虐人间,灾祸四起。 西河镇覆灭,邪法却延续到了后世,经过不同时代的润写,演变成了将死之人可借他人血肉重获新生的传说。 灵猫族自那起死伤无数,偌大一个族群,只剩下寥寥数十人,他们选择背井离乡,避入了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换地方,躲借此过了灾祸,却躲不过人祸。 天生的异瞳在寻常人眼里始终是异类。 女人在一次迁徙的途中,与族人走散,被当时的官兵当成流民乞丐带回了城里,过上靠打杂饱腹的日子,因为瞳色没少遭受非议,好在底层百姓只关心柴米油盐并不知道那骇人的传说。 变故也在那异色双瞳,城里的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主,家财万贯却重病缠身,四处寻医问药。 某次出行正好瞧见了女人异于常人的瞳色,歹心就此生根发芽。 女人被抓住,活活剜去双眼,又叫人做了法,将她困在棺里,灵魂永生永世不得轮回,借她死后化鬼的浓重怨气,残害那些误入阵法的无辜者。 女鬼怨气冲天,只记得要找眼睛,见人就杀,却忘了仇人是谁。 到葛良这一世,已经是那位家主通过仪式换的第三具躯体。 未孵化的第四具躯体在水潭的大心脏里,已经被路与毁了。 第10章 春山别墅 白光消失,执念随之消失,漫天的怨气消散,女鬼慢慢恢复成生前的模样。 样貌出尘,美目盼兮,目光盈盈流转,似高山上的清澈寒泉,冰雪下的净透琉璃,透着一丝神性的悲悯。 女人静静地看着路与,真诚地道了声谢谢,她早就该死了,灵魂长期被困棺中,长期暗无天日的日子让她丧失神智,变得面目可憎,又苦于一抹执念,竟然连消亡都无法选择。 “你们不属于这里,回去吧。“ “鬼火是一个人给我的,多亏了它,能够让我压住怨气,暂时恢复神智,可惜时间过去太久,我不记得他是谁了,你带着它出去吧,如果在现世有缘碰到,请帮我物归原主。” 说完之后,女人的身影慢慢淡去,消失于尘世间,从此无拘无束。 朝阳升起,迷雾消逝,一口井出现在别墅里,这一次没有什么五彩缤纷的霞光,也没有什么叫天之眼的宝石,只是一口古朴的平平无奇的井,井底通往现实世界。 路与和时桥先将双腿受伤的梁文送出去。 时桥站在井边盯着路与,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路与道:“你先走吧。” 时桥到最后还是没开口,抬脚跨入井中。 说时迟那时快,那张本该被埋在洞穴深处的照片此时又出现在别墅里,一团黑气升腾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直冲时桥而去! 路与侧头察觉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挡住,黑气猛然撞上他的手,无法向前,眼看时桥就要消失,黑气立马一分为二,一股没入时桥背后,另一股则是顺势潜入路与的身体里。 黑气入体,心口蓦然一凉,牵动了之前受的伤,浑身疼痛难忍,路与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露出一个苦笑,活是活下来了,但是带着这一身伤出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手里握着冰凉的鬼火,路与纵身一跃跳入井里。 身体在极速下落,路与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变化无穷,宛如在时空隧道穿行,又像是身处绮丽梦境,一会是浩瀚无垠的星海,一会又是万丈高空,碧蓝深海,草绿青林。 最终迎来黑暗遮眼,肩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耳边响起了不真切的风声人语,昭示着,一场生死幻梦近了尾声。 **** “扑通”一声,路与一头砸进了水里。 水是温热的,路与猝不及防,不小心呛了好几口水,头昏脑涨地从水里爬起来。 抬眼就和一个刚出浴的帅哥对上眼,眼前的男人身高腿长,顶着一头黑色湿发,全部捋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眉眼深邃,相貌俊美无比,穿着黑色的浴袍,腰间的系带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精壮的胸膛,还有若隐若现的腹肌。 路与顿时呆住了,男人也愣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黄色的符纸飞速贴上路与的脑门,视线被遮挡,路与只能听到声音。 像是在和什么人打电话,路与听见那个男人说。 “你好,九处吗?我家里闯进来一只色鬼,藏在浴缸里不知道偷看我洗澡多久了,欲行不轨,有没有人管管,我的清白岌岌可危。” 色鬼清白谁 路与短暂宕机的脑袋运转起来,终于意识到他好像掉进别人家的浴室里,还被当成了色鬼 路与抬手撕下脑门上澄黄的符纸,冲人辩解道:“那个……我不是……” 那人瞥一眼路与,眸色微暗,神情若有所思,然后下一秒继续对着手机说,“这鬼道行还挺高,符纸对他没用,你们别来了,来了也是白送。 路与举手示意:“我不是鬼。” 男人挑眉,似乎不太相信:“哦,是吗?” 路与点点头。 男人握着手机一言不发,垂着眼沉思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对那头说道:“不是色鬼,没事挂了,是歹徒。” 无视手机里传出的骂骂咧咧声,男人若无其事挂断了电话。 那头被迫打断施法的下属更是如鲠在喉,气呼呼地打开文档写辞职信,这破班谁爱谁上,都见鬼去吧! 听完全过程的路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路与抬脚想从浴缸里出来,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全黏在身上很难受。 “别动。”男人沉声警告道。 路与僵着身体不敢动了。 男人转身出去,过一会又回来,手上多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他扔给路与,路与伸手接住,两人四目相对。 男人眼尾微垂,目光浅浅停留在路与肩上,片刻后又移开,他语气含笑:“洗干净再出来,你也不想这个样子进局子的吧,歹徒先生。” 路与欲哭无泪:“我真不是……” 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带上门出去了。 路与:……倒是听人说完啊! 捧着衣服从浴缸出来,走到淋浴区,路过洗漱台的镜子,路与顺势看了一眼,这一眼给他看沉默了。 镜子里的人,满身的血污,破烂的衬衫早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头发凌乱打绺,发梢还滴答滴答落着水,一张脸苍白如纸,眼下还挂着两个青黑的黑眼圈…… 确实很像穷途末路的歹徒,还是罪大恶极的那种。 身上的伤倒是神奇的愈合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如果不是衣服上的血迹斑斑,路与真的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一切都要归功于女鬼让他带出来的鬼火,那团鬼火出来之后就变成了一个蓝色鬼火图案的文身纹在路与的右肩上。 说是文身,更像是寄生。 路与隐约能感知到他和鬼火之间存在着某种不明的羁绊。 快速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衣服有些过大,穿起来松松垮垮的,三两下调整好,确保不会掉之后,路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浴室门,眼下他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麻烦。 客厅里,男人换上了家居服,头发已经吹干,蓬松清爽的黑色碎发落在额前,掩盖了有些锐利的精致眉眼,气质上看温和了不少,以闲散自在的姿态靠在沙发上摆弄手机,面前的茶几上摆了好几道夜宵,腾腾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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