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亭珏抬起手,敲了一下祈桑的脑袋。 “旁人进天承门的第一夜,多多少少都忐忑未来,你倒好,还嫌吵着你睡觉了?” 祈桑义正辞严地为自己辩解。 “我是怕精神状态不佳,等去疏竹堂了,会给师尊丢人。” 哪怕知道祈桑只是找借口,谢亭珏依然反驳了这句话。 “桑桑,我不会觉得你丢人。” 祈桑自信地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明白。 “我明白,因为我超听话的,从小到大就没惹过事。” “你也可以不那么听话。” 谢亭珏忍俊不禁,眼睛里漾出淡淡的笑意。 “只要出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记着找你师尊便好。” 祈桑笑得像一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那如果,是我做错了事呢?天大的错事,您也帮我顶着吗?” “对与错,自有公道之人来评判。” 言下之意,祈桑不可能做错事。 在谢亭珏身上,祈桑久违地感觉到被人无条件偏私的感觉。 “师尊你也太好了吧,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师尊!” 谢亭珏挑挑眉,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祈桑,我们初见那日,你说因为我的传闻而想要拜我为师。” 祈桑微微抬头,认真看着谢亭珏,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一片花瓣从棠梨树上跌落,飘晃着下坠,正巧落在了祈桑的一只眼睛上。 祈桑下意识眨了眨眼睛,想要眨掉这片花瓣。 因为这个举动,他错过了谢亭珏眸色里一闪而过的晦暗神色。 谢亭珏伸出手,为祈桑拂落那片花瓣。 “倘若,我不是谢亭珏呢?你还愿意拜我为师吗?” 他的指腹带着薄薄一层剑茧,有些粗粝。 擦过祈桑眼角时,好似带着不明显的掌控欲。 祈桑皱起眉,似乎陷入某种纠结。 谢亭珏笑意清浅地看着他,“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祈桑语气满是不解。 “师尊,你这个问题好奇怪。” “你怎么会不是霄晖仙尊呢?” 又有一片花瓣落在了祈桑肩上。 祈桑偏头看了眼,随意地拍落花瓣,任由它坠落在石板路上。 “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你忘了吧。” 在花瓣落地的那一瞬间,谢亭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从骨子里就透着温吞无趣,与小太阳一般的祈桑有着天渊之差。 看着高悬于黑天的明月,谢亭珏打断了祈桑的话。 “丑时了,你不是有事要出门吗?” 祈桑连忙告别,匆匆出了浮雪殿。 感知到祈桑出了浮雪殿,谢亭珏才收回灵识。 他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那片花瓣。 ——这片花瓣曾坠落在祈桑的眼眸。 谢亭珏眸中不似人前那般清冷,反而带了几分讥嘲。 掌心的花瓣像是被什么污染了一般,生机被迅速剥夺。 不过几个瞬息,便干枯到极致,化为了灰烬。 谢亭珏一直注视着花瓣。 “桑桑,你果然不会骗人。” 直到连花瓣的灰烬都被风吹走了,他才收回视线。 刚刚谢亭珏问祈桑,如果自己不是“霄晖仙尊”,祈桑还会不会拜他为师。 祈桑没有给出回答的反应,本身就说明了许多事。 ——因为他是“霄晖仙尊”,祈桑才会选择来天承门拜他为师。 旁人这样,或许是为了贪名图利。 但祈桑的反应,显然是隐瞒着一些事。 明知如此,谢亭珏依然不敢多问。 明月逐渐被阴云覆盖,晦冥昏暗的天色更如浓墨。 月光流照进谢亭珏眼睛,照出了他瞳孔深处几分不明显的红。 谢亭珏倏然笑了,语气好似叹息。 “桑桑,我没骗你,我的确不是谢亭珏。” 真正的谢亭珏,那个千年前的天骄,早就死了。 他只是一个借着谢亭珏的身份,残存于世的魔而已。
第十六章 从浮雪殿出来,明月高悬。 祈桑拿出那两人给的地图,找起路来特别顺溜。 不得不说,地图做的还挺用心的。 一路上,就算要路过棵古树都给标出来了。 ……这种用心,真是令祈桑心寒。 也不知道原星岫究竟和沈纨说了什么,才把他的路痴想象的这么夸张。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到了终点。 看着面前建筑的牌子,祈桑颤抖着,深吸一口气。 食!膳!坊! 原哥沈哥,对不起错怪你们了! 祈桑手搭在木门上,还没推开,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 原星岫的声音最先出现,“四师弟,你不会画错图了吧,怎么桑桑还没到?” “我叫他桑桑,你也叫桑桑?”沈纨很不爽,“还有,别叫我师弟了行不行?” 原星岫比沈纨先通过考核,按照规定成了药尊的三弟子。 沈纨听到消息后如遭雷劈,但这是宗门规定,他也没办法有异议。 论起两人的关系,还真是不上不下的。 本来不怎么熟,甚至相看两相厌,但一同经历了英华殿的选拔,多多少少又有了几分少年的情义。 药尊在他们之前已经有过两个徒弟。 大师兄善蛊,天赋异禀,却在某夜突然下落不明。 天承门瞒下了这件事,所以外界只以为这位大师兄是在下山游历。 要不是沈纨暗中打探到了这件事,这会也被蒙在鼓里。 二师姐善医。 下山游历时见不得众生苦难,留在山下悬壶济世了。 除了偶尔一封书信证明她还活着,其余时候比药尊殿中的锦鲤还没存在感。 药尊年年收徒,年年没人通过考核。 久而久之,他也乐得轻松了。 “四师弟,你趁早得习惯,未来在别宗弟子面前,你还是得称我一声师兄的。” 沈纨在屋内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小人得志的嘴脸,你敢让桑桑看见吗?” 原星岫寸步不让,压低声音回怼。 “你这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就敢让桑桑看见了?” 里面的对话逐渐变得不友好起来。 祈桑也不再等,推门而入。 “我来了,路上遇……” 话未尽,突然注意到里面两人的表情。 那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吵架了,眼神的意思很明显。 ——图也没画错啊……那桑桑来得这么晚,难不成还是迷路了? 祈桑眯起眼,语气危险:“你们心里说我什么坏话呢?”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 原星岫打了圆场,“桑桑,沈纨买了糕点,要不要一起来吃点?已经用蒸笼热过了。” 沈纨虽然无语他这种“慷他人之慨”的行为,但给祈桑吃,他还是很乐意的。 看在糕点的份上,祈桑原谅了他们。 他边吃边问:“大半夜的,你们找我干嘛,我都准备睡了。” 沈纨说:“过几日我们就要去疏竹堂了,我打听过了,里面规矩特别严,作息饮食都得按照规定来。” 将大致规定讲了一遍,果不其然,沈纨看见了祈桑瞬间拉下的脸。 祈桑嚼吧嚼吧嘴里的桂花米糕,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 早起倒没什么,阙镇那的集市寅时开市,有时他五更天就得起来驾着驴车去镇上占摊位。 但是天天吃白水菜他是真的不行。 苦修可以累了身体,但不能苦了嘴巴。 “这是疏竹堂的部分考察范围,你拿着,这两天可以提前看一看。”怕祈桑不放心,沈纨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是找往届师兄买……要的,属于提前准备,不算违规。” 祈桑接过题册,有点纳闷。 “为什么不明天白天给我,大晚上的,万一我睡了怎么办?” “明日药尊要考核我和原星岫,看我们适合岐黄还是蛊毒。”沈纨解释,“出了结果以后,在去疏竹堂之前,都没办法再出来了。” 没想到药尊真的这么严格,祈桑肃然起敬。 他低下头翻了翻手中的题册,发现某个眼熟的功法。 沈纨也看见了,与祈桑两人同时开口。 祈桑:“好巧,我师尊让我今天学的就是这个!” 沈纨:“我给错了,这是师兄们要学的,我们不学……?” 两人同时噤声,互相对视一眼。 沈纨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霄晖仙尊让你一个炼气期学这个?!” 祈桑连忙纠正,“我已经快筑基了!” 沈纨脸上的不可思议,依然没有消减几分。 “桑桑,你来的时候说准备睡了……你不会已经学会了吧?” 祈桑挠了挠自己的侧脸,又揉了揉鼻子,一秒钟八百个动作。 “就……也勤学苦练了一番,很艰难地才学会了皮毛。” 实际上,小半晚就学会了。 还一块学了点其他简单的心法。 简直比他吃一屉桂花糕还要轻松。 沈纨闭了闭眼,满脸绝望。 “早就知道来天承门会遇到很多天才,谁知道自己身边就有一个。” 当初祈桑拜谢亭珏为师,他就猜到祈桑一定天资非凡…… 但谁能想到,祈桑的资质居然这么魔鬼。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一阵。 突然,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沈纨瞬间喜笑颜开,脸上的悲伤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语调微微上扬,“原星岫,原师兄,你怎么不说话?是生性不爱说话吗?” 在场三人里,祈桑炼气后期,沈纨金丹初期。 唯独原星岫,是个完完全全的凡人,三分运气七分拼命才进了天承门。 刚刚还在用“三师兄”的身份嘲讽沈纨,现在真的被沈纨叫“师兄”了,原星岫一点也笑不出来。 有句古话说得好,恶有恶报。 现在好了,报应来了。 原星岫假装没听见这番话,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们听说没,金炳罗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染了恶疾,暴毙而亡了。” 沈纨十分大度地没有继续戳他伤口,顺着话题聊了下去。 “这倒是便宜他了,本来他回金家,也没好日子过了。” 三个人凑在一起胡天海地聊了一番。 最后,以祈桑吃完了一屉桂花糕作为聊天的终点。 * 离开食膳坊的时候,祈桑还从蒸笼里拿了两块桂花糕一起带走。 虽说师尊给了他浮雪殿令牌,但他不可能三天两头往山下跑,肯定还得吃好长一段时间的白水菜。 这两块桂花米糕,就是他行刑前的最后一顿饭了。 回去的路上,祈桑照旧按着那张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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