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太上剑主道:“自然,依你便是。” 众弟子都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个走向,那头贺兰庭捧着“昆吾”,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白须老头和碧霞剑主、几名剑主剑君将贺兰庭叫了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沈忆寒正自好奇,却见云燃眉心一动,道:“碧霞唤我下去。” 沈忆寒心知云燃这几位同门,多半是叫他也一起指点贺兰庭两招,便也跟着云燃一起飞身跃下枝蔓,落在了那几名剑主剑君身前。 碧霞剑主见他来了,介绍道:“云师弟,这位是沉秋峰齐师兄的师尊,上代沉秋剑主葛师伯,你从前未曾见过。” 云燃颔首,沈忆寒正要跟他一起拱手行礼,那葛老头倒是随性,摆摆手道:“不必多礼,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教这孩子如何取胜才是。” 长春剑君笑道:“不错,若论剑道造诣,咱们当中,自是无人胜得过云真人,既要这孩子以昆吾的剑意取胜,‘登阳剑’的刚武霸道,正最为威力无伦,方才咱们能教的已都教了,眼下便请云真人也出一份力罢。” 一名剑主道:“小子,今日你能得我派诸峰剑主倾囊相授,也算是你的机缘气运了,你可万莫堕了我昆吾剑派的威名!” “正是,快过来见过云真人!” 贺兰庭抱剑上前,见了云燃,明显有些紧张,按修界规矩,他今日得诸峰剑主赐教,即便未曾拜入众剑主剑君门下,也该对其执师徒之礼,当即便跪下磕了个头。 沈忆寒见云燃瞧贺兰庭时眉心微动,心知他多半已认出了这少年是谁,倒也没说什么,只假作不知。 云燃受了贺兰庭的礼,并未点破他身份,果然教了他两式剑招,沈忆寒在旁见了那两招,心下若有所悟。 在场诸峰剑主剑君,教贺兰庭的都是破敌之剑,唯有云燃教他的,是保命的招数。 他忍不住传音道:“怎么?你觉得这孩子赢不了?” “嗯。” “为何?”沈忆寒好奇,“你瞧你那位葛师伯,可是有信心的很呢。” 云燃道:“并非有信心,不过有所权衡,故不在乎这孩子的性命罢了。” 沈忆寒一愣。 他原以为好友七情封闭,心意淡泊,自然也不屑于去琢磨那些营营苟苟的阴私算计,不想阿燃对他门中那位葛师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倒似乎并不是不懂。 果然贺兰庭转过身去,云燃指尖一弹,将一道细小剑芒贴在了他后颈。 沈忆寒见状既知,若贺兰庭与石像女子比斗落败,好友这道剑芒,可护住他的命门,替他挡下一击。 云燃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 “瀛洲贺氏全族罹难,贺老门主只余此一子,不该因我派命绝于此。” 沈忆寒先是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友这是在向自己解释。 “你何必与我解释?”他不由有些失笑,“你觉得该救他,救便是了,你的为人,难道我还不知么?” 云燃望着他,一双乌沉的瞳仁里看不出情绪:“……你不会多心便好。” 沈忆寒一愣:“什么?” 然而好像是他的错觉似的,云燃下一刻便将视线转回了负剑走到石像女子身前的贺兰庭身上,刚才那短短的一句话,他仿佛也从未说过一般。 “……没什么。” 沈忆寒以为是自己听错,未及多想,那头贺兰庭已对石像女子拱手行了个礼,垂剑道:“请石妖姑娘赐教。” 洞中众昆吾弟子见他竟果真上场应战,并未临阵脱逃,要与这石妖以命相搏,一时真心希望他赢的也好,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也好,加油打气之声,在宽阔巨大的山穴中不住回响。 沈忆寒在这喧嚣的声潮里,恰好错过了身边友人跟在“没什么”后面的那半句话—— “……是我多心了。”
第26章 长乐 事已发展至此,沈忆寒对贺兰庭这天道宠儿的气运已经再无怀疑。 贺兰庭与石像女子比斗,若能获胜,也半点不会叫沈忆寒觉得意外了,不过好奇他会如何获胜而已。 毕竟石像女子即便变成了普通人族大小,即便不能使用灵力神通,甚至只能用旁边好事的剑派弟子丢过去的一把普通青钢长剑,与使用神剑“昆吾”的贺兰庭交手—— 好像还是占据绝对的优势。 想也知道,“祖师婆婆”既命这石像女子在此等候自己的传人,将她的“无上长乐剑”传授给后人,石像女子对于“祖师婆婆”的剑,自然已领悟的透彻,又参悟了“昆吾”中的十七道剑意,和贺兰庭这么一个根基浅薄的少年人比,简直是杀鸡焉用牛刀。 贺兰庭刚垂剑行过礼,石像女子不是人族修士,哪里耐烦跟他整这些繁文缛节,不等他收剑,便将手中青钢剑剑身一挺朝他面门刺出。 贺兰庭到底年少,又是修界世家大族出身,哪曾遇见过当众比试却如此不讲武德的对手?好险才侧过身子将将躲避,险些破了相。 这一下他便再不敢轻敌,以为对方是尊石像就一定动作迟滞,也认真了起来。 饶是如此,一人一像勉强交手七八招,连沈忆寒这么半个外行也看出来了,就是只比剑法,贺兰庭也远非动作比常人迟滞的石像女子对手,那“无上长乐剑”果然精妙无伦,即便只是这么一尊石像使来,看似招招慢了半拍,却都恰好比贺兰庭快上一步,渐渐将他带入被动局面。 不过这么几招下来,贺兰庭便面色泛红,额角出汗,呼吸明显也有些急促,大约是对手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他练气期的肉|身也不足以负担这种压力。 沈忆寒本来只是看看热闹,瞧了几式下来,忽觉石像女子使的剑法十分眼熟,略一思忖,便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祖师婆婆”洞府中,她和初代登阳剑主那本书册中同练的剑法么? ……还有谢小风那魔头,在昆吾剑派大比时,所使的剑招,也与这剑法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也仅仅是有相似之处而已,远不比此时此刻石像女子的剑招精妙,倒像是拙劣的模仿一般。 尽管如此,大比当日的谢小风,却也足够令人觉得亮眼了。 沈忆寒既然都能看的出来,云燃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沈忆寒略觉有些心虚,谢小风是他杀的,可他眼下尚且没办法与云燃坦白此事。 事关梦境,云燃若问起自己是如何发现谢小风是魔修,就不可避免的要提及梦境,沈忆寒那日已起预感,他知道修士的预感可远不比凡人做个预知梦那么简单,大多都是有因果才会有预感。 这其实已经算是天道在提醒警告自己了。 他自己倒也罢了,左不过只剩下几十载寿元,肉身殒灭也好,魂飞魄散也罢,千载岁月,他已活够了,但此事牵涉因果,说起来好友正是那个因,一旦自己受天道反噬,只怕好友也不能幸免,多多少少会牵涉其中,那便大大不好。 他如今做的这些,也就都白忙活了。 要想一切不变成梦中那样,不仅要阻止事情像梦中那样发展,最好还得把更改这些事的因果,都放在自己身上,好友才能不落因果,将来即便自己遭天道反噬,他也能不受牵连。 沈忆寒也不是不能编个借口将此事糊弄过去,但云燃心细,一旦察觉有异,只怕反而更起疑心,故最好就是别让他多心,连他和谢小风联系到一起都不要,如此将来发现谢小风“失踪”时,自然也就不会怀疑他。 心中主意一定,他虽看出石像女子所使的剑法与谢小风有关联,仍似半点不觉一般。 事实证明,沈宗主实在太了解他这好友了,了解到可以未卜先知,料敌机先。 云燃下一刻,便沉吟了半晌,道:“你可觉这石像所使剑法有些熟悉?” 沈忆寒面露不解:“哦?和谁相似?” 云燃沉默片刻,转回目光,看向场上勉力支撑的贺兰庭与石像女子,道:“此处传承主人,剑意路数似乎与祖师颇有渊源。” 沈忆寒听他不曾疑心到谢小风身上,暗暗松了口气,笑了笑道:“那也正常,你可还记得咱们先前在幻境中所经历之事?” 云燃一顿,未再言语。 显然是也想起了那幻境中的“女君”与出现在幻境中自家祖师的爱恨情仇。 两人正说着,场上贺兰庭渐渐愈发不支,一个不小心,被石像女子轻飘飘的一剑划破了胳膊,“啊”的一声痛呼。 沈忆寒转目回去,这才忽然发觉不对,“咦”了一声,道:“他不是拿着‘昆吾’么,怎么不好好用,竟干巴巴的真与人家比剑,他哪里是对手?为何不用剑中剑意?” 云燃也转回目光,眸色微沉,道:“此剑似乎与当年的‘昆吾’略有不同。” “可再这样下去,他便要败了。” 沈忆寒颇觉诧异,难道天道也会在照顾儿子的时候打瞌睡不成? 身旁那位太上剑主却忽然沉声道:“孩子,刺她关元正中,玉堂斜三。” 场上贺兰庭本已稍露败迹,正苦苦支撑,听了这话,眼神一亮,果然立刻依老头所言,变招挑剑向前。 沈忆寒毕竟是个半瓶水的剑道修为,目光远不如这老头毒辣,直到看见贺兰庭将这两剑使出来,才发现此正为方才那一瞬间,石像女子全身破绽所在。 贺兰庭一剑得效,立时精神一震,颓相顿扫。 葛老头果然又继续出言指点,贺兰庭便再依他所言出剑,场上局势逆转,竟让他渐渐抵挡住了石像女子的攻势。 贺兰庭这天道宠儿倒也不愧为天道宠儿,这么又过了几招下去,他渐渐适应,葛老头只不过三言两语的指点,贺兰庭听在耳中,便能即刻领会贯通,不可说不是悟性非凡。 眼见石像女子连续被他击中破绽两次,虽然石头不会留下伤口,但她本就受这具躯体所限,动作略有迟滞,刚才凭借精妙剑法,还能游刃有余,这下露了破绽,却渐渐有些应对不暇,竟是落了下风。 方才石像女子与贺兰庭约定,只要贺兰庭连中她三剑,便算她落败,再这样下去,只怕贺兰庭要得胜,也并非不可能了。 山穴中众剑派弟子都看的眼花缭乱,惊叹之余,不免都对葛老剑主投以崇拜目光,大约都觉得他指点犀利,目光毒辣。 沈忆寒却不知怎的,心中隐隐有些替那石像女子不平,暗想:“这有什么厉害的?姓贺的小子和老头也忒不要脸,分明早说好了比斗规则,又不许这石妖姑娘用灵力、神通,又不许她以本来大小相斗,连剑也给让出,对她这般苛刻,老头自己却给姓贺的小子通风报信,哪里有同人比剑,却要靠旁人看敌手破绽、替自己决定下招使什么的?这样叫什么比剑,与耍赖又有什么分别?” 他行事一贯从心所欲,随性而至,既起了这个念头,当下眼珠转了转,立时心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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