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为已至元婴巅峰。 原本遥不可及的化神期,似乎也只距他一步之遥。 小石头见他终于醒来,满脸得意道:“怎么样?女君的毕生所学所悟,可是厉害的很吧?只叫你先将种子汇入识海,囫囵吞枣,所得之惠,也足够帮你突破瓶颈啦,等你再将女君毕生最为得意的采补调和之法领悟一二,随便找个炉鼎,至多不过一年,也就轻轻松松能到化神了!” 沈忆寒对她前半句话很是认同,长乐女君的毕生所学所悟,的确是浩如烟海,包罗万象,无所不涉,采补调和之法、剑法、阵法、丹道符术、炼器炼尸……只有沈忆寒想不到,没有她不曾涉足的。 若非继承这传承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几乎很难想象……人寿有涯,天下间竟真的存在这样门门涉猎、却又偏偏样样精深的全才。 小石头称自家女君一句惊才绝艳,的确没有半点言过其实。 ……也难怪长乐女君不需使什么下作手段,自有数不清的炉鼎枕客,愿意甘之如饴的做她的入幕之宾,前仆后继的自荐枕席了。 只要能得她垂青,天资平庸者哪怕毕生扑在某一门一道上,苦心孤诣的钻研,恐怕也抵不过她随意之下一句半句的指点。 至于小石头的后半句话,沈忆寒不置可否。 眼下虽只是囫囵吞枣,他也已发觉长乐女君诸多造诣中,最为精深的—— 一为采补调和之术,二才是剑道修为。 祖师婆婆的“无上长乐剑”的确奥妙精深,参悟修习一下,倒也没什么,毕竟剑无正邪之分,只看用剑的人如何使剑罢了。 但阴阳采补之法……此道无论再如何玄妙厉害,沈宗主心中终究觉得并非正道所为,而且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总不能像祖师婆婆那样,将来也召上百八十个的入幕之宾,所以并不欲钻研,直接将其略过了。 沈忆寒道:“我已将传承种子尽数吸收,为何并未在其中找到关于女君执念与心愿的只言片语?” 小石头道:“这如何可能?女君既然亲口说过,那便一定是有的,多半是你才继承传承,还不曾将其所有内容都仔细钻磨,想必哪处漏了没注意也有可能,等以后慢慢吸收,说不准就在哪里发现了。” 沈忆寒心觉她说的也有理,只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小一颗传承种子,内容却实在浩繁的超乎想象,要将其全部钻研吸收,不知需费去多久时日,恐怕得专门为此闭关才行,现在却是没这个时间的。 他这才忽而想起,自己和好友约定好等与师伯报过平安后,就去找他,现下却不知已耽搁了多久了。 往窗外一看,果然外头已经日头西斜,天色昏黄,夜幕就要降临,偶尔闻得几声稀疏的虫鸣。 小石头见他站起身来,道:“诶?你要去哪儿?” 沈忆寒道:“我和朋友约好了,等回来处置完琐事后,便去见他,不能失约,你可要回到石髓洞府中,与我一同去么?” 小石头在传承中憋了一万年,好容易出来,正是对外头世界新鲜好奇的时候,听他又要把自己关进那无人搭理的洞府中去,哪里愿意,当即摇头如拨浪鼓道:“不了不了不了,那我就不跟着你去了,呃……你可是去见那个登阳剑传人么?” 沈忆寒想起她先前在传承中说的话,以为她是害怕云燃,笑了笑道:“嗯,怎么,你很怕他么?其实他只是看起来面冷了些,人却极好相处的。” 小石头欲言又止:“呃……你跟他是朋友?” 沈忆寒道:“不错,我与他少年相识,是极好的朋友。” “……” 小石头仿佛更加欲言又止了。 沈忆寒问:“怎么?” “没什么,我觉得我留在这里挺好的,还是不跟你一起去了。” 沈忆寒略一思忖,脑海里心念飞转,很快道:“……也好,只是你若不想回到洞府中去,便得答应我几件事,咱们要约法三章,否则……否则你便是出尔反尔,不遵守先前你我之间的约定,也辜负了你与女君的承诺,我以后就再不要你跟着我了。” 小石头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忙道:“那可不成,咱们说好了,你既做了女君的传人,我自然是要跟着你的!你说什么,我听就是了。” 沈忆寒于是和她定了几条规矩,诸如不许作恶、不许随意杀人等等,小石头都一一答应、又依他所言,立下了神魂之誓,半点没有异议,想来这便是她从前与长乐女君相处的模式,果然是已经将沈忆寒当作了新主人对待。 沈忆寒心下略松了口气,暗道好在小石头对祖师婆婆忠心耿耿,否则还真不知该用什么借口去约束她。 她如此乖顺,沈忆寒反倒对她生出了几分歉意,想了想,从手指上取下一枚戒指,递给她道:“你带上这枚戒指,便可化作任何你想化作的人族模样,这障眼法即便是大乘期修士来,也轻易看破不得,咱们还得在昆吾剑派逗留些许时日,故先委屈委屈姑娘,稍加伪装,等回了我南海琴鸥岛,便不必如此了。” 小石头十分好奇,接过戒指带上,果然才刚一套上那戒指,她身体表面原本坚硬的浅灰色石肤,便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向内剥落蜕变,不过几息功夫,已完全褪去了石头模样,就连身体表面原本只是浮雕的衣裳,也变得看上去与真衣裳无丝毫差异—— 缓带轻纱,雪肤红唇,小石头俨然已变成了个美貌的妙龄人族少女。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变化,惊讶的“哇”了一声,又戳了戳自己的脸颊,道:“这是什么法宝?好厉害!不过我的脸摸上去怎么还是硬硬的?” 沈忆寒笑道:“所以说,这只是个障眼法而已,姑娘看上去变成人族,其实还是石肤石体,别让旁人触碰到身子,起了疑心才好。” 小石头点头如捣蒜,显然兴奋极了。 沈忆寒本打算带着她去与妙音宗众弟子照个面,算是认识,再依约前往登阳峰见好友。 谁知刚一与小石头出了客舍,便见门外立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夕阳下那人微低着头,似乎被几个少年弟子绊住了,不知正在听他们说什么话,此刻听见动静,才转过头来。 二人四目相对,云燃却没有看沈忆寒太久,便把目光落到了沈忆寒身后的小石头身上。 燕子徐、柳承青等几个弟子也看见他出来了,纷纷围了上来,“师尊”“宗主”的叫了一通,燕子徐才道:“正要和师尊说云真人来了呢,咦,这位姑娘是?” 沈忆寒道:“这位姑娘是我一位故人之女,她父亲有事,临时将她托我照料一段时日,这些日子,她便先与咱们一道。” 众弟子不疑有他,皆应道:“是。” 沈忆寒这才看向云燃,笑道:“我正打算去你那,你怎的就自己来了?这么一会都等不了?” 云燃道:“我有话与你说。” 沈忆寒一愣,看了他一眼。 他心念一转,几乎立刻猜到了云燃前来所为何事。 果然两人进了客舍后,云燃便道:“谢师弟不见了。” 沈忆寒坐下,正要沏茶,闻言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恢复正常,继续用小镊子从茶罐里捻茶,若无其事道:“小孩子玩心重,兴许是下山去镇子上玩了,子徐他们前几日,也才刚从镇子上回来。” 云燃道:“他的魂灯灭了。” 沈忆寒的动作又是一顿。 姓谢的才拜入梅叔门下多久? 怎么这就连魂灯都点上了? 昆吾剑派执事堂这办事效率……也未免太高了。 “……” 沈忆寒道:“你既这样来问我,可是心里有主意了?” 云燃没说话。 沈忆寒道:“你怎么就这样笃定,他魂灯灭了,便一定跟我有关系?” 云燃沉默片刻,终于答道:“……从大比开始,你便没来由的对他有敌意,不愿我收他为徒,后来他拜入师尊门墙,你对他便更多提防,不肯让他与我接触,进入传承前,你失踪的那一夜,恰与师尊说他离开垂秀峰的时间吻合,昨日在传承中,你分明看出那石像所使剑法与他同源,却又故意装作不觉。” “……” 沈忆寒也沉默了。 他虽早知好友看似寡言,却并非木讷,反而十分心细,可也没想到,他竟然洞察力细致敏锐至此,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连三日都瞒不过。 “你为何杀他?”云燃顿了顿,“……他是魔修?” 后面这半句虽是问句,语气却已经笃定。 沈忆寒心下长叹一声,只得承认道:“……嗯。” “你早就知道此人身份有问题?” “……”沈忆寒觉得不能再这么让他猜下去了,“我先前并不知道他身份有问题,只是不喜此人性情罢了,谁知入山后……恰好撞上他行迹鬼祟,这才起了疑心……” 云燃语音清冷平淡,打断了他的话:“沈濯,你在说谎。” 沈忆寒抬眸,恰对上友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呼吸顿时一滞。 “……” “那日你回知客峰后,山中传承方才现世,以你一贯性情,既知我派传承现世,必不会再入山脉,更不会接近传承,以免招致误会,你却仍在此时入山,便是有非去不可之理,既如此,此前数日,你日日都在登阳峰上,那时为何不去?偏偏等到传承现世,等到他恰好独自离开垂秀峰,又恰好在此时,你便撞见了他鬼鬼祟祟?” “你杀他若真是意外,而非早知他身份有异,故而才起杀心,那当日你又为何非入山不可?” “……” 他越是不答话,云燃似乎越是不肯松口,一个问题接一个:“你怎知他身份有异?他又究竟是何人?你这次甫一出关,便传讯前来,可是为了此人?既早知此事,又为何不肯告诉我?” 沈忆寒沉默片刻,终于道:“你只要知道……他是个魔修,不是好人,这便够了,我杀他,并非冤了他,我身上的蛊虫,便是受他算计……” 话音未落,忽然面色微变。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喉咙眼里仿佛每一口气,都开始变得灼而烫。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沈忆寒当然知道,身体的异变是怎么回事,他手中原本捧着的茶盏一个不稳,摔了下去,“当啷”一声落在案上,浅青色的茶汤顿时将原本干净的袖角泼湿了一片。 他本能的就想去抓茶桌的桌角,却并没抓到,手方到半路,便先握住了另一只微凉的手。 沈忆寒耳根热的发烫,分明知道他抓住的那只手是谁的,偏偏舍不得放开。 “我……” 他抬起眼睛,视线却又变得模糊,好像怎么也望不清对面好友的神情,张口想说什么,努力的呼吸了几下后,却仍觉得眼前一阵阵晕眩,后头的话,无论如何没法再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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