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哦”了一声,睡前江妈妈还和他讲过这件事,动动脚趾就能明白这人为什么跳了,恐怕是资质并不出众,若是没人帮着修行,怕是和凡人无异,这辈子就看到头了,不如搏一把。 但是恐怕希望渺茫,魔域花精力培养他们,可不是为了养着闲人的。 不过这件事说到底应该和沈晏清、和江晗都没有半点关系,江晗来找他做什么。 沈晏清心里奇怪,却没有问出口,他问起:“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这算是问到江晗的点子上去了:“他不肯大夫来帮他看,他想见执事大人。” “谁?”沈晏清以为自己耳朵前几天被打坏了:“你是说砚青?他又不会治病,找他干什么?” 江晗看着沈晏清那张茫然天真的脸,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只道:“可能是想求执事大人怜惜,多留他在这行宫里几月。” 江晗觉得沈晏清看着天真,沈晏清觉得江晗和这个跳楼的人才是真的天真,砚青哪是好说话的人,疯了才去找砚青,到时候被羞辱一顿回来,面子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 他震惊的看着江晗,琢磨着江晗是不是没和砚青接触过。 江晗并未被沈晏清的眼神干扰,他病弱的咳嗽了两声:“我们也去看看吗?我看院子里好多人都去了。” 沈晏清本来是不想去的,他想睡觉来着的,但是听江晗这样说,觉得砚青房间门口现在站着这么多的人一定很热闹,一定有意思死了。 想看看热闹,沈晏清想了想:“等我一会儿吧,我穿件外衣。” 听沈晏清这样说,江晗是知道他要与自己一起去了,江晗脸上浮出一丝笑:“我在门口等你。” 等江晗出去后,沈晏清下了床,被子底下就穿了条亵裤与中衣。 沈晏清穿里头的中衣很薄,隔着白纱质地的衣服,隐隐还能看见他裹在最里面、束在腰上的梅子色汗巾子,毕竟只是大晚上出去看看热闹而已,沈晏清随意挑了件白袍子,往外一套,再穿了条束脚的长裤,方便行走,就出了门。 外头又是灯火通明,还有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和自己交好的人说闲话。 刚刚还催着沈晏清去看热闹的江晗紧闭着门,沈晏清有些奇怪,他去敲门,江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要不然你先去吧,就在学堂里靠着墙的那栋小楼,一连几日执事都歇在哪儿,今晚应该也在那里。人都往那边去了的。” 江晗说:“我刚刚咳疾犯了,要煎点药,恐怕要点时间,一会儿就来。” 沈晏清想着,这边过去也不远,既然江晗答应了会过来,就肯定会过来,而且去迟了可能就看不到热闹了,便道:“那你可一定要来啊。” 说着,沈晏清也找了个灯笼点上,顺着白天的记忆往学堂走。 砚青暂住的小楼,沈晏清白天来过,去得驾车熟路的。可他走到了学堂门口,发现有些不对劲。 门口并没有像江晗说得那样来很多人呀。 沈晏清提着灯笼躲在歪脖子杨树的后头,他只能看到穿黑衣的魔使正把守着学堂的门。 地上躺着个人,深色的衣服,估计就是江晗说的那个因为不想去昆仑剑宗寻死以求让砚青再多留他几月的那个人。 这人的旁边还跪着个穿绛紫色衣服的女人,头上挽着发簪,灯笼就放在脚边,像是在说什么求饶的话。 砚青穿着没见过的白衣站在门口,那张英俊的脸上笑容更盛,看得沈晏清也觉得有些慎得慌。 江妈妈也在,低着头站在砚青的旁边。 沈晏清寻思着那些来看热闹的人是不是找了个别的地方看去了,他垫脚伸脖子,想看看哪儿还能藏人,结果因为站不稳一脚踩在了碎石头上扭到了脚。 灯笼因为拿不稳掉到了地上,灯灭了,扭到脚的巨痛叫沈晏清忍不住跌坐到了地上,还“呱呱”的短促地叫了一声。 砚青看也不看,随意的召了召手,临近沈晏清方向的魔使便领命,去把这只小鹦鹉逮过来。 江妈妈忍不住掩脸叹息,蠢,真的蠢。 蠢也就算了,还笨手笨脚的。 沈晏清一过来,她就注意到了。 她以为沈晏清是听了她的那番话,开了窍,半夜辗转反侧到现在都没睡,直到现在才算想明白琢磨透里面的利害关系。 大晚上不睡觉,穿件薄薄的外袍子,提着灯笼就来了这里。 沈晏清乌鬓凌乱,站在乌漆麻黑的夜幕中,提着盏小灯,所谓是灯下看美人,更何况是沈晏清这张得天独厚的脸。他站在那儿就如着月色凝霜,自个儿就透着光。 看上去像是没怎么修整过,可像她这样经验丰富老道的人一瞧就明白,这股随意又带点清纯的刻意的劲才是最勾引人的——也是来爬床的吧? 也算他有点天分,可惜来得真不是时候。 早不开窍晚不开窍,偏偏这个时候才想明白,算他倒霉了。 沈晏清咬着牙不肯在大庭广众下变回原型,被魔使搀着到了砚青的面前,才松了手,沈晏清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沈晏清扭头看到了跪在一旁的女子,和躺在地上的那人。 他这会能看清了,跪着的女子衣衫不整,躺在地上的那人半死不活。躺着的那人原本穿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深色衣服,这该是一件和他现在穿着的一样的白色外袍,只不过上被血染成了深色,血腥味冲天。 沈晏清心里直打哆嗦,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砚青这变态哪有那么好说话,本来没死的人,现在不死都要脱层皮。 沈晏清低着头,因为脚踝扭伤现在还有点疼,他声音都有些抖:“执事大人晚上安。” 砚青的声音懒洋洋地落下来:“你来做什么?” 沈晏清回头又四处张望了下,他盘算着时间江晗该喝了药一起来和他看热闹了呀。 可是他身后没人,再远点的地方也没有人,学堂门口这空荡荡的一片,再没有别的人了。 沈晏清还没有被人设计的惊恐,他以为江晗是还没有来。 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砚青的。 一旁的魔使提起灯,隔着笼布,朦胧的光轻飘飘地落在沈晏清的身上。 从上往下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沈晏清卷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他的脸颊有一点点肉,所以掐起来的手感才极好。这是从正面瞧看不出来的。 砚青:“哑巴了?” 抬起头,沈晏清的脸上带着拘谨和羞涩,这张漂亮脸蛋晃得人眼晕。 沈晏清咬了咬嘴唇,哀求着说:“能等等再告诉您吗?” ——今天要是挨打了都是江晗的错,等江晗来了,叫江晗和砚青解释去。 要挨打就打江晗,千万别打他。
第011章 砚青脸上的神色不变,因着夜幕厚重,跪在地上的沈晏清看不清他的神色。 砚青说:“好。” 他答应得这样干脆,叫沈晏清惴惴不安地琢磨起这人是不是又在起什么坏心思。 地上躺着的那人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他挣扎着想要说话,可惜一张嘴血就涌了出来。 沈晏清有些不忍,他悄悄的把头转向背对着这人的方向,心想明明江晗与他说的是这人只是断了条腿而已,可他瞧着这人的模样,就算是炼气中期,可要是再不找医术精明的医修看看,恐怕就真要没命了,怎么还耽误在这里。 正想着,砚青语气温柔,他说话一直是这个样子,即使脸上不笑,声音里也带着三分笑意:“我听说南疆的九寨子里有个很有趣的风俗,因为那里剧毒的虫蛇多到数不胜数,常有人一时不甚就中了剧毒,可那里的人中了毒,并不会立即医治,寨子里的人会把中毒的人放置在一个空荡荡的洞穴中让他单独待在里头。等过去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再去瞧,要是这人还活着,才会着手准备医治。说明这是蛊神的意志,要这人活就是活,要他死就是死。” 砚青声音淡淡:“把他丢去行宫的后山吧,活着是魔尊的意志,死了也是魔尊的意志。” 几个魔使领命,拖着不知死活的人就往外走。 沈晏清很诧异,这无疑是要他死,还来不及抬起身说几句,江妈妈见他神色不对,也跪到了沈晏清的边上。她掐了沈晏清的手臂一下,示意他先看看情况,别乱说话。 江妈妈求情道:“还未入夏,晚上天气冷,丢到后山无疑是死路一条,今天棉棉只是一时想不开,还望大人留他一命吧。” 砚青笑道:“他自己不想活了,为什么还要我留他一命?” 听上去像是有松动的意思,江妈妈连忙说:“棉棉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今天的事情肯定是有人教唆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人。” 另一侧跪着的那位衣衫不整的女子也跪着爬过来:“对、对,是有人和我们说的,大人,你就饶了我们两个吧。” 这女子说:“今日午膳,棉棉的门缝下被人塞了张纸条,他看了觉得很害怕,来学堂的时候偷偷和我说的。这纸条应该还在他房间里,大人你再给我和棉棉一个机会,我去找回来给您看!”她说得很急,眼泪一串串的掉。 砚青嗤笑了一声:“你不出声,我倒是把你给忘了。” “胆子倒是挺大。”他持住这女子的脸,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脸上原本精心画着的妆掉了个七七八八,脏兮兮的沾在脸上——这样美丽却肮脏的脸。砚青声音轻轻的:“拖出去打死吧。” 砚青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耳朵不太好的沈晏清甚至没有这么听清,可他看见那面朝他的女人脸上的惊恐越来越大,魔使拽着她的手往外走,她的两条腿在地面上拖曳,留下两条长长的痕迹。 江妈妈有些急了,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大人,你瞧,棉棉和晶晶才十七岁的时候就养在院里了,他俩又没什么见识,晶晶说了,她说是有人中午故意把这件事告诉给棉棉的……” 砚青叹息了一声:“我不在乎的。” 砚青怜悯的说:“否则,你说你现在还有命在吗。” 仅这一句话,就让刚刚还在想要为这两人解释留下一命的江妈妈闭口结舌,她知道棉棉和晶晶看来是保不住了。 她咬牙,那至少要把沈晏清给须尾俱全的带回去。 砚青处理了两人,现在跪着的除了江妈妈,就剩下蒙头蒙脑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的沈晏清了。 砚青问:“现在能说了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晏清想说,但是他不敢说话了。 毕竟他是来看热闹。 这话说出去,保不准砚青又说他不守规矩,要打他嘴巴。 可江晗怎么还不来,他想转过去瞧瞧,江晗来了没,江晗可别远远看见他跪在地上转身跑掉了吧?这样他就再也不要和江晗做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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