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他总是时不时就会陷入一种奇怪的幻觉。心里有一种声音告诉他,不对的,他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 似乎他心里心里不知不觉缺失了最重要的一角,他却无从得知,毫无印象。 心脏隐隐顿疼,为了摆脱这种异样的感觉,他尝试到世界各处寻找灵感。 和科考队探查南极看冰川企鹅,在洋流最盛的时候到达摩尔曼斯克,跟随当地居民摘全世界最芳香馥郁的玫瑰…… 他去过很多地方,可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一道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呼唤他。 有时候,他夜半惊醒,怔怔然看着左手空空的手腕,会陡然生出一种,那里应该有着什么东西的错觉。 “嗡嗡嗡——”来电铃声骤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接通电话,陆明大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话筒传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要不要出来聚一聚?” 谢凛的目光落在远处树顶的一只白鸟上,言简意赅:“不去。” “有事。” “哼,真不够意思,连我小舅子的婚礼也不来参加。” 电话那头的人啧啧称奇:“我真是奇了,你这个闲人一天到晚有什么要忙的?前年都还好好待在国内,去年怎么就——” 眼瞧着陆明愈演愈烈的架势,谢凛眉头蹙起,先一步挂断电话。 烦人的聒噪声音结束,男人耳边再度清净。通话界面伴随着电话挂断,退回到手机桌面。 桌面壁纸是一个斑驳的青灰墙角和一个模糊的白色背影。 充当壁纸的照片很模糊,似乎像是从什么视频里截取出来的。 男人抿了抿唇,指腹摩挲着那道背影。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到照片里的人似的。 他没有骗陆明,这次回来的确是有事。 那时谢凛还躺在冰岛看的极光,浓密的条形绿光在眼前铺开,又幽幽朝远方伸展,最终像幻境一般消失。 相机的电池耗尽,他难得拿出手机想拍照,手机却猛地自动跳转到一个视频软件上。 男人皱着眉头,当下就想退回。 拍摄的视频画面有些摇晃,背景音乐也很普通,是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点赞。 然而彻底看清弹出来的视频,男人的眼睛却倏地睁大。 背景青灰的道观墙壁里,石雕剥落留下斑驳的痕迹,看不清楚字迹。 拍摄人也觉得无趣,陡然将摄像头转到别的地方,动作间,一道模糊的白色人影一闪而过。 谢凛噌一下就坐起来,极光也不看了。 可惜那人只入镜了几秒,谢凛来回拉动视频,好半天才只截下这张清晰一点的照片。 虽然连正面也没有,可他心里却忽然萌生出一种没由来的悸动。 似乎他的所有问题,都会在这个地方找到答案。 视频连带着定位,谢凛记下了“青云观”的名字,第二天就定了回国的机票。 男人收回思绪,将手机放回口袋,默不作声在前方的岔路口拐了一个弯儿。 青灵山有一条后路,直通山顶青云观,却鲜少有人知道。 谢凛却走得一派从容,尽管他也不记得自己从何得知。 后山的桃花只开了一半,满树簇簇的粉色花瓣争相挤在枝头,你争我赶。 枝头低一点的花朵已经抖擞花瓣,尽情舒展,枝头高些的只能顶着花苞耐心等待。 谢凛小心地穿梭在花树之间,桃花林一眼望不到边缘,风里弥散着桃花的清甜味道。 不知不觉,草丛里没有化去的晨露濡湿了他的裤腿。 “周围的花都开了,为什么独独你不开,是有什么烦恼吗?” 前面不远传来一道清丽温和的声音。 谢凛一怔,下意识循声望去。 说话的人背对着他,手捻着一朵花苞。 那人置身在一片粉色的花海里,身材纤细高挑,一头白色的及腰长发柔顺地垂在腰间。 仿佛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忽然低低一笑,“哦,你是今年才移栽来的,没关系的,不要害怕。大家都有第一次,慢慢来就好啦。” 乱花渐欲迷人眼,谢凛一阵惊喜又一阵恍惚,他是误入了山里妖精的地盘吗? 要不然,他怎么听见要找的人在跟手里的花说话? 一不留神,他就踩到脚边的枯枝,嘎吱一声响。 那人听到声音,缓缓转头。 谢凛的眼睛倏地睁大,呼吸一滞。 眼前人不仅有一头漂亮的白发,还有有一双灿烂澄明的金色眼睛,仿佛是山间最纯洁的精灵,精致的面容比满山的桃花还漂亮。 谢凛情不自禁捂住胸口,感觉自己无法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脸颊发烧般陡然变得滚烫。 男人喉咙发紧,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四目相对,那双金色的眼睛控制不住地颤动,而后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从眼尾滑落。 谢凛:! 男人下意识上前,理智回笼又立刻后退到一个安全距离,语无伦次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进来的,请相信我没有恶意,我我不是坏人。” 谢凛顿时懊恼不已,他怎么可以这样莽撞,吓到少年。 “不是,”少年摇摇头,用手背擦掉眼泪,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不是的,我是高兴。我好高兴。” 谢凛猛地呆住了。 少年的眼睛里蓄着两汪水,眼眶还是红红的。 他赶紧用手指揩掉那两滴漏网之鱼,若无其事笑了笑,清丽的声音有些发哑:“你是来青云观的吗?” “这边的路不好找,我带你去吧。” “嗯。”男人红着脸,木木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少年白色的长发被风吹得向后翻飞,像是扑闪的透明透明羽翼。 谢凛情不自禁抬手,手伸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地收回。 男人脸颊爆红地移开视线。 天啊,他在干什么?怎么可以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起这样的心思。 少年知道了一定会认为他是变态。 白茸一声不吭走在前面。状似冷静,垂在身体两边的手却在发颤。 他必须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自己转身的冲动。 “吾可以给他一次新生。可惜,他无法保留与汝的记忆。倘若汝与之有幸再度相逢,他未曾想起过往。你们的缘分便彻底尽了。” 青云观的门匾远远出现在眼前,白茸站定,依旧背对谢凛。 他不敢转身,他怕他一见到那双眼睛,就无法忍受再度分离的痛苦。 已经很好了,已经足够了。白茸在心里轻轻叹息。 只要谢凛还能活着,即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足够幸运。 “到了。”少年埋着头,声音发哑,“我还有事,失陪了。” 这就是走了吗?谢凛无措地立在原地,他是不是该说什么话挽留?他该说什么! “叮铃叮铃——”一阵风起。 白茸仰头看去,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红色的流苏还和那天一样鲜艳。 可惜它再也等不回他的主人了,少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正要抬步离开。 “白茸。”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转身。 身后的男人已经泪流满脸。 尘封的记忆伴随着那声清脆的响动,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初见的懵懂少年,眼睛黑溜溜的白狐狸,双眼朦胧的小狐狸,羞涩笑起来的小狐狸,开心的小狐狸,难过的小狐狸……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了。 四目相对,粉嫩的桃花花瓣打着旋儿,轻轻落到两人肩膀上。白茸泪如泉涌,再也忍不住,朝面前人飞奔而去。 男人唇角弯起弧度,张开双臂。 再一次,也是千千万万次,接住了他的小狐狸。 桃花树下,恋人重逢,紧紧相拥。 他们相爱在初冬,相逢在春日。此后千千万万年,再也不分离。 【全文完】
第50章 番外一古代if线 时值阳春三月,灞桥杨柳如烟朦胧。长安会试在即,这座京郊的小茶肆难得热闹。 陆家公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把手帕团吧团吧抄进衣服夹层,朝身边默默喝茶的人瞥了眼。 他终是没忍住,皱着眉头开口问:“阿凛,你真的不同我一起去云林坊?” “云林坊可是全长安最出门的,多少状元探花郎科考家都住这家。住宿吃食,笔墨纸砚,那都是最上乘的。” 陆明早想好了说辞,说的头头是道:“至于银子的事你也不必忧心,权当我的资助。待你手头宽裕些,连本带利还了便是。” 他身旁的人却不置一词。 这人虽衣着朴素,如墨青丝仅由一根玉簪束好,不曾戴冠。可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一种气度。 男人眉眼凌厉,鼻梁高挺。下陷的眼窝,微抿的薄唇更是增添了冷意。 谢凛放下茶盅,乡间粗茶,茶水浑浊,茶叶漂浮在水面,打了几个旋儿也没有沉底。 他看了眼便收回视线,语气一如既往淡然:“多谢陆兄好意。居所乃身外俗物,堂皇酒楼与乡间小庙又有何区别。” 陆明心里叹口气,摇摇头也没再劝。 他这个异姓兄弟向来有自己的想法,决定好的事谁也劝不动。 谢府的人逼他进京前与陈家小姐定亲,否则便不给他赶考的盘缠。 谁知谢凛硬是不低头,离家前连小厮也不要,就带着他抄书挣的银子,愣是一个人从湖州走到京城。 不过,陆明摸摸下巴,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呢…… 陆明埋头苦思,一直到谢凛走远,小厮从马棚牵来他的爱马,也没有想起来。 拉住马缰绳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一闪,懊恼地用折扇直拍脑袋。 “坏了坏了,我竟是忘了,京郊破庙素来有野鬼妖狐出没。阿凛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大路痴陆公子望着前面好几条岔路,抓狂道:“阿凛是走的哪条路,你有没有看到?” 他身边的小厮挠挠脑袋,讪讪道:“回公子,阿福也没有看到。” …… 许是古来进京赶考多有贫寒之士,离茶肆不远便有一座破庙。寺庙正殿的佛像已经斑驳,端坐莲花台的神像模糊不清,座下的贡品台也生了几层蛛网。 谢凛简单收拾了一块空地出来,插了三支香烛权当供奉,至于角落里的幽暗统统视而不见。 男人点了根蜡烛,随意拿出来行囊的《太平广记》翻看。 没多久,破庙落了一半的窗格嘎吱响动,一阵幽冥的风从窗外吹进来。 烛火哗地熄灭,破庙陷入了彻底的黑暗。谢凛却毫不意外地合拢书页,目光投向门外。 还不见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就率先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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