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凤隐鸣神情越发严肃:“你也知道流烟渚那个地方全都是魔瘴之气,哪怕是现在这群血统不纯的魔人进入都受不了,因此逃过一劫。” 千雪浪点评:“倒也机敏,不过此举过于危险。” “是啊,不过他受伤太重了,又倒霉到连同门师兄弟都正好撤回门派,要不是遇到好心的任道友,恐怕现在已经在烧头香了。” 任逸绝道:“只是举手之劳。” “那他的师兄弟大概举的是脚,回去得倒快。” 凤隐鸣嗤笑。 “总之,他们俩虽然成功脱险,但是任道友也因此身受重伤,还遭魔气入体。本来这件事该落在照影剑门头上,不过鹤云涛自己至今昏迷不醒,而且体内的魔气更重……” “而在下身染魔气,又来历不明,照影剑门虽是感激,但也难免疑心是任某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欲等鹤道友醒来再说。”任逸绝微微笑道,“凤先生正好做客,就将我这个是非讨了过去。” 凤隐鸣张了张嘴,有心想帮照影剑门讲两句好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千雪浪神色淡然:“眼下是多事之秋,照影剑门小心谨慎,不足为奇。任逸绝身染魔气,也许会影响修为较低的弟子。而鹤云涛遇险,竟无人相助,照影剑门已有内忧,不知外患何时才来,他们一定做了极恰当,极稳妥的报答,但未必利于任逸绝的安排,是吗?” “没错。”凤隐鸣道,“抵抗魔气最好是清灵之气最纯粹的所在,要不就是有人以自己的修为帮忙压制,照影剑门再感激他,也不可能让他进入命脉之地。至于后者,他们倒是愿意,不过任道友不是很愿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所习功法也是其中之一,任逸绝既不想他人知晓自己的来历,当然也不愿意任由他人出手帮忙压制自己的伤势跟魔气,倒也不足为奇。 “我本是想请你容留他在此,除了保护他不受魔人追杀以外,更是想借此地灵气压制他的魔气。” “本是想?”千雪浪顿了顿,“那你现在又做何想?” 凤隐鸣望向他,神色坚毅:“你此次出关有失,我实在很担心你的身体。因此,我不希望你为我二人的情义而勉强自己。” 说罢,他忽然转过头看向任逸绝道:“任道友……抱歉,我并无他意,只是……” “无妨。”任逸绝含笑,“事有轻重,情有远近,更何况此番是事出有因,实属无可奈何,想来凤先生也颇为意外。既不是故意戏耍,又有什么可置气的,我这肚量倒还没有这么小。” 千雪浪对他们的客套话并无想法,就事论事:“你会寻上我,想来已是没有后路。而他有伤在身,又有魔修追杀,容不得你再多耽搁,更甚祸水东引。” 凤隐鸣哑然。 作为祸水的任逸绝更是哑然。 “我出关不顺,确是实情。”千雪浪神色淡淡,“我答应你照顾他,至于你是否要将人留下,与我无关。” 这番话倘若旁人来说此话,难免有婉言相拒之意,可千雪浪说来,便是一桩无可争辩的事实。 ‘这位千道友不但生得冷,说话也冷。’ 事关任逸绝的去留,他本人却不怎么在意,事实上能见识到如此妙人,任逸绝心中已颇为愉快,倒不在意结果如何。 其实对于凤隐鸣的犹豫,千雪浪并不惊讶,从他们认识起,凤隐鸣的性情便是如此。 正因如此,千雪浪也同样珍惜这个朋友。
第4章 闭门思过 酒已冷,盏也凉。 凤隐鸣最终还是决定将任逸绝留在此处,除此之外,他还留下不少家具食粮,千雪浪平日习惯如此修行倒也罢了,总不能要伤者也跟着他一道苦修。 然而临别之际,凤隐鸣仍是依依不舍。 “你当真无碍吗?”凤隐鸣忧心忡忡,“我倒不怕别的,只担心你在我面前仍要逞强。” 千雪浪道:“忧思过多,对你的身体不利。” 他这话说得很妥帖,像冰雪里透出一点灼人的热,你若知他的冷,又怎会不感念这点暖意。 凤隐鸣显然如此,他又是惊慌,又是喜悦,又是不舍,目光近乎含情脉脉,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来,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柔声道:“放心,我会记挂自己的。” 送凤隐鸣乘舟远去后,雪山上便只剩下二人的身影。 千雪浪正欲回转进入雪洞,忽想起今日还有一人被托付给自己,便侧身问道:“你来吗?” 任逸绝自然同意。 说是照顾,其实任逸绝完全能自己照顾自己,能带着一名重伤者从流烟渚这种地方脱逃,他的本事绝不容小觑。 流烟渚的来历要追溯至太古洪荒之时,那时混沌初开,乾坤始定,清气凝聚为神,行于九天之上;浊气凝聚为魔,则匿于九渊之中。 在当时,几与天地同寿的神魔才是这片天地的主宰,人也好,妖也罢,乃至精灵鬼怪各类生灵都不过是大地上竭力生存的小族。 人世间清浊二气共存,魔希望浊气更郁,神自然也希望清气更盛,因此无可避免地展开了一场神魔大战。神魔两族在此战之中尽数陨落,死后大多消散于世间,格外强大的神魔则因体内清浊二气过于浓烈,积攒不散,诞生了灵气聚集之地与浊气污染之地。 而流烟渚便是一名天魔的葬身之所,也不知那名天魔生前多么强大,其魔气之盛,死后也未曾停止,竟似泉涌,日夜不歇地往外弥漫,便形成了至邪至煞的流烟渚。 莫说是寻常修士,就连魔修甚至实力较差的半魔都承受不了流烟渚的魔气,任逸绝如今竟还能好手好脚神智清醒地出现在这里,可见他所隐藏的要比现在看到得更多。 想来照影剑门对任逸绝的顾虑,就有大半出在他的真实实力上。 二人回到洞中,千雪浪与任逸绝简单将凤隐鸣所留下的家具布置一番,东西虽不算太多,但足以让毫无陈设的洞里多出几分人气。 锦衾山枕,木床软毯,一座雕镂素屏横在二人当中,任逸绝走至屏风后,冰壁上幽光滟滟,隔透雕花,照得他双眼生缬,便不自觉避开脸去。 “阁下修为已近圆满,任某在此,是否会打扰阁下的清修?” 自人族大兴之后,求仙问道渐成常态,世间飞升成仙者虽屈指可数,但也绝非没有。 仙者长生不死,体内浊气也渐消无,因此大多时候会寻觅一处洞天福地长久隐居,不再与人间往来,更不结因果。 寻常浊气已感不快,更何况是比浊气更浓郁的魔气。 因而任逸绝有此一问。 “清修若经不起砥砺,难挡半分变数,也就不是清修。”千雪浪道,“是闭门思过。” 任逸绝忍不住轻轻一笑。 此时天色已是极晚,任逸绝就寝便熟,隔着屏风难见身影,若非呼吸声绵长,这雪洞之中仿佛还是只有千雪浪一人。 千雪浪盘坐蒲团之上时,又看了一眼掌心,伤势已经愈合了。 一人熟睡,一人闭目养神,如此就过了一夜,第二日任逸绝醒来时天还未曾亮,雪洞之内更是幽暗,他还未起身,就听千雪浪道:“你醒了吗?” 任逸绝回应:“是要起了。” “我在外头等你。” 千雪浪站起身来,见衣上添了少许褶皱,用手轻轻抚过,这才走到洞外去等待。 不多时,任逸绝就走到门外来,千雪浪便立刻动身。 任逸绝虽与他不过见了一面,但对他的性子却已有大致的了解,无奈道:“不知阁下是要带我去哪儿?” 千雪浪答道:“凤隐鸣求我两件事,一是要保护你,二是要助你疗伤。既你不愿意他人助你压制魔气,我便带你去这座山的灵池中养伤。” 任逸绝思索片刻,有些不解:“此处山脉既能孕出灵池,想是灵气最充盈之地,阁下为何还在雪洞之中修行呢?” 千雪浪道:“对我已无用了。” 这话回的不知当说傲然,还是淡然,叫任逸绝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两人说话间,已走过一条好长的山道,要往上攀登,更兼着苦寒愈浓,倒比先前上山时更加难走,任逸绝有伤在身,不多时脚步已经迟缓。 千雪浪走了一会儿,见任逸绝并未赶上来,就停着等他一等,过好一阵,任逸绝才走过来,呼吸声已粗重许多,仍不改风流习性,致歉道:“劳阁下久等了。” “何必愧疚,本就是为你的伤势才去灵池。”千雪浪淡淡道,“若以同样的原因责怪你,未免毫无理由。” 如此体贴,任逸绝本该十分感激,可想到千雪浪性若冰雪,此言不过是他洞彻世情的一种表态,不免觉出几分无味来。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寂静无声地一路同行,直至抵达山顶。 千雪浪已有十数年未曾来此,才刚到入口,就感觉灵气已较当年浓郁数倍,此处灵池多年来无人侵扰,日复一日,愈发精粹,也渐有灵雾飘散出来。 两人走到灵池边上,只见它似一只粗糙的花口碟,因非人工,其形状并不规则,深不过三尺,清澈见底,水面上雾气氤氲。 千雪浪道:“到了,下去吧。” 任逸绝解了衣物入水,灵池水虽也冰冷,但较于雪山苦寒,反倒生出几分暖意来,他往后看去,见千雪浪就在水池边打坐下来,便道:“如此精纯的灵气,看来阁下的确很久不曾来此了。” “山脉所孕灵池,千年万载,虽无断绝,但每日积攒,到底有限。”千雪浪道,“倘若不知节制,贪心太过,迟早山枯泉竭。既我无用,自然放它清闲。” 任逸绝不禁玩笑:“如今倒是便宜了在下。” 千雪浪不再做声。
第5章 便生差别 灵池的灵气虽然充裕,但与任逸绝体内魔气两相争斗,互相消磨,不可过久停留。 毕竟人与器物不同,太过急功近利,不但要承受剧痛之苦,还可能伤了根基。 因此,千雪浪每隔三日才带任逸绝前往灵池,至于平日任逸绝要做什么,要去何处,他倒也并不关心。 如此相安无事地度过一月之后,又到了红鹭饮血之日。 一月前的伤当日就已愈合,唯有疤痕尚未全然消退,还剩一条淡痕,叠着旧疤,千雪浪再度划开血口。 红鹭刀身再泛红光。 失血难免带来昏沉之感,千雪浪难得走了点神。 其实这次闭关失败,他并不是很惊讶。 千雪浪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他的确非常接近突破,然而接近,毕竟只是接近,到底不是真正抵达突破之境,既不会引动天劫,也不会有任何修为与心境上的变化。 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得道成仙。 他知晓自己欠缺了一样关键,却不知自己到底欠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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