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行为不被赋予更深层次的意义,只为达到自毁。 他承认他的存在,即完成人格上的自毁。 沈寂视他为另一重人格,却从未承认他的存在,以江沉对他的了解,沈寂之所以从未接纳他,只因出于傲慢。 他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们拥有相同傲慢的本质,他理所应当被他吸引,可他的眼中没有他。 他喜欢他的眼睛,却不喜欢输。 他下沉到十八层地狱,叩响一扇又一扇重生之门,他入侵梦境,为沈寂编织一场大梦,他亲眼看着沈寂无数次从他的手中逃出,势不可挡奔赴毁灭的途中,他不知道有多开心,可渐渐地,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法满足的毁灭欲。 沈寂越想完成人格上的统一,江沉就越想打破它。 打破他生而不自知的傲慢,击溃他高高在上的本性,叫他哭,叫他笑,叫他完整而锥心刻骨,叫他被他吞噬,醒来不死不灭,永远活在万丈迷雾之中,死生崩毁,不得安息。 一开始,他只当这是一场游戏,太过漫长的守护与摧毁,死亡与新生,叫这一切面目全非,而今只想赢。 只想沈寂承认他的存在。 等待的时间漫长到无聊,隐隐显露失控的一角,他快要待不下去了。 他想,一切是时候结束了。 今天是江沉给沈寂的结局。 - “……故事的开头是一具无头尸体,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主人公为了抹杀副人格,把自己送进噩梦深处,逃杀在一栋大楼里展开,一个又一个幻象死在黑夜深处。 故事进入到最终,身为主人公的作家与读者不死不休,他们都说自己才是最初的主人格,可他们都不记得谁才是最初的主人格。 他们在现实中度过相安无事的数十年,本该彼此相依为命,如今置身噩梦,怀疑,恐慌,猜忌,愤怒,仇恨,嫉妒,他们终于由衷地诅咒对方从未存在过。 读者死在作家的刀下,作家获得了胜利,却在现实中亲眼看到了读者的头颅。 故事的结局,是作家打开冰箱,看见一颗早已腐烂的头颅。” 厚厚一沓的稿纸书写完毕,如今只差一样,“在老师的心中,这本书该叫什么名字?” “……” 江沉弯了弯唇角,仿佛听到一个答案,似笑非笑的眼神挪到沈寂身上,注视他接下来的动作,“我有个更好听的名字,老师愿意听听看吗?” “……” 他望着沈寂打开冰箱,缓慢的声音与向外打开的冰箱门同步。 “《为被斩首而生的头颅》。” “这是我给老师的结局,喜欢吗?老师。” “……” 江沉微微笑着,抬臂将所有稿纸高高扬起,凌空响起子弹的呼啸,整齐的纸张飞散塌陷,洁白的纸面,除了长长一串的书名,其余皆是空白。 他望着朝四面八方散开的心血,它在无限扩大,却磅礴得寻不到一个锚点,一道能够撬开这个锚点的缝隙。 为了这道缝隙,他已等待太久。 而今,终于得偿所愿。 终于得以把自己钉进去,砸碎这个虚假荒唐的世界,砸碎沈寂。 梦境与现实的重叠,让作家再也逃不出名为读者的噩梦。 冰箱里摆放的究竟是头颅还是蛋糕,已经不再重要。 读者在作家的身上死而复生。 江沉则永久地睡在沈寂体内。 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结局,江沉拄臂撑着头颅,他的眼神无声且平静,莫大的哀恸在这间心房缓缓降临,眨眼间厉鬼横生,整个世界已不能成为他的牢笼,可他却仍满身枷锁,挣脱不得。 不断下坠的心境中,唯有那道身影真实存在,陪伴依旧。 (完)
第42章 番外食我饮我 沈寂一直被困在过去的阴影中。 父亲出轨后,母亲精神崩溃,一边说爱他,一边折磨他,爱与恨的界限在沈寂的认知中变得模糊。 父母双亡,沈寂被送进孤儿院,历经多次领养又被送回,始终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只能一边顶着精神压力一边努力生活。 大学毕业后,他留校担任心理医生,因不健全的师生关系被校方辞退,重重打击之下,沈寂愈加自闭,不愿见人。 穷困潦倒时,被房东的善意接纳,再次遇见从前的学生江沉,被江沉示爱,因害怕而逃避,最后终于可以鼓起勇气面对,却发现江沉的爱同样扭曲。 江沉口口声声对他诉说爱,床上却一次比一次手段激烈,沈寂无力承受江沉粗暴的虐待,只能一遍遍洗脑自己,疼痛成为爱意最好的诠释。 唯一向他敞开的善意间接沦为帮凶,房东死去后,江沉撕下伪善的面目,彻底将他占为己有,身体和精神双重压力之下,沈寂精神分裂制造了一个虚假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他杀人藏尸,下一刻,死去的男友又活生生站在门外,自称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他没有办法,他只能逃避,他清醒地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又浑浑噩噩活在虚假里。 真真假假,混乱不堪,沈寂早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人类相拥而眠,恶鬼死不瞑目。 - 明明真实存在,却又活在虚假中; 明明身死魂灭,却又死而复生。 江沉试图把沈寂的心占为己有,却不知,入侵本身就是一场的阴谋。 一楼房东是楼内唯一的善意,当这唯一的善意也消失,接下来无论是谁敲响那扇门,迎接沈寂的都将是彻底的恶意。 二楼医生是江沉身份的投射,为了减轻心理压力,梦境未被入侵前的载体。为了达到目的,沈寂不惜欺骗自己,蒙昧自我塑造出一个假想的敌人,他与虞医生做下交易,只为在江沉的注视下逃出生天。 三楼邻居以男大学生的身份出现,真实身份是江沉入侵后的本体。大学四年,被拥有相同本质的沈寂吸引,坚信沈寂并非像表面上那样人畜无害,认为沈寂同他一样,是个不被世俗认可的疯子。 于是推动流言越传越疯,冷眼旁观沈寂深陷狂热追求者的博弈,最终胜利者告白被拒后自杀未遂,沈寂丢掉工作,江沉亲眼看着沈寂从高处摔落,身败名裂。 之后将沈寂引来养父的公寓,假装偶遇,向沈寂展开追求,看着沈寂在自己的攻势下一步步退让,心中却知道怪物根本不配拥有爱。 确认恋爱关系后,江沉不明白沈寂为什么还不暴露怪物的本性,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杀死沈寂,却又不甘心就此输给沈寂。 冷漠残忍的本性无处宣泄,只能暴露在亲密无间的性事中,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窥见沈寂濒临崩溃的一角。 他不爱沈寂,他只想瓦解他,让他变得跟自己一样疯。 四楼演员是背叛者,明知沈寂是梦境的主宰,却与医生同流合污,一边心怀愧疚,一边无法自控。演员本身并没有错,他所遵从的是沈寂的意愿,并且贯彻始终。 四楼老太太唯一的念想是招魂,神龛是沈寂给自己留下的最后的退路,他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神龛,不仅要欺骗自己,还要欺骗所有人,要所有人都配合自己完成这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 五楼夫妻是父亲母亲的隐喻,终日争吵不断,被囚禁在公寓楼,彼此恨之入骨,另一方却如同跗骨之疽,谁也无法摆脱谁的存在,谁也无法逃脱谁的诅咒,日日夜夜,抵死纠缠,同生共死。他们象征着沈寂的黑暗面,象征着沈寂永远无法摆脱父亲母亲的阴影,象征着诅咒亦被沈寂继承。 六楼疯女人寻找的女儿是一颗心,隐喻沈寂必须找到自己的心,才可以恢复理智。多重梦境,幻想世界,斩首新生,疼痛是锚点,却没有说是谁的锚点。早在很久以前,沈寂就把江沉设为自己醒来的锚点,自杀是一次次尝试,尝试不能完成救赎,却能够让沈寂把刀尖对准噩梦。他最终拿起了刀,以江沉为锚点,他满手鲜血,却获得新生。 七楼流浪汉是沈寂不再需要的苦弱,沈寂亲手把他剥离,流浪汉知晓一切,却无法承担一切,沈寂必须舍弃自己的一部分,才能下定决心。无数个日夜,他把自己关进噩梦,制定一个又一个死亡计划,无数遍推翻又重来,不眠不休,几近疯魔,沈寂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连他自己也不行。 青年是行尸走肉,一具保证计划得以顺利进行的躯壳,招魂成功后,接下来需要欺骗的只剩下别人。他必须杀死自己,才能直面噩梦。他必须打开自己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才有一丝可能会赢。他的心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可那样只会让他没有输,而不是赢。 男孩的存在是一颗心,一颗被舍弃的、必须杀死才能重生的心,连那颗心都可以被摆上天平,当作赢的筹码,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 献祭心脏,杀死躯体,抛弃自我,扭曲本性,只为在梦境中获得新生。 沈寂看到一切,质疑一切,经历一切,毁灭一切,他亲手把自己送进噩梦深处,一无所有的身躯在噩梦中锻造出血与肉,起初为争夺自由,后来只为杀生。 - 沈寂打开那扇门,走了出去。 男孩等待在走廊上,好似早就知道他会出现,伸出自己的小手,被一只大手牵住。 他们走向这栋公寓楼的出口,脚下的路凹凸不平,好像有活物在游动,想要挣脱桎梏破墙而出。 眼前的道路破败不堪,墙体与灰尘簌簌坠落,像根刺一样扎进人的眼底,可是感觉不到疼,只有冰冷,仿佛行走在冬日的一场大雪里,直到大雪也把他们掩埋。 整个世界都在扭曲溃散,只有脚下的路直达终点,他们稳稳地走在路上,脚下的汹涌暗潮在身后化为灰烬,每一片熄灭的火苗都在共同呼唤着一个名字。 可是沈寂头也不回。 小小的手掌传递着唯一的热度,沈寂牵着男孩走出了公寓楼,他们步履不停。 他们只给这个世界留下一道孤独的背影,直到背影也消失在这个世界。 他们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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