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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看我心情。”戚怀麟走出特殊刑案局的大门，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 北方的秋季要比南方冷，南方的十月还残留着夏季的余韵，北方的十月却已经展现初冬的苗头了。 戚怀麟将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端，随后就感到周身一暖，跟着出来的虞野重新揽上了他的肩膀。虞野身上穿着长款的风衣，扣子一颗没系，身为旱魃的他完全不怕冷，而且身上散发热量，让他宛如一台制热中的移动空调。 “对了，你在特殊刑案局负责什么工作？”戚怀麟一边踩着正门口的台阶往下走，一边问揽着他的虞野，“协助驱邪破魔吗？” “不是，是协助抗洪防汛。” “什么？”戚怀麟险些踩空台阶。 “抗洪防汛你不知道吗？”虞野稳稳地扶住戚怀麟，“我具体工作内容是，当一个地方发生水灾，或可能发生会水灾的时候，他们就会让我过去住上一段时间。利用我引发旱灾的能力，加速洪涝退去，或者打断连续降雨，来遏止洪涝发生。” “……”旱魃还可以这么用的吗？ 戚怀麟和虞野在B市酒店暂住了一晚，次日清早驱车离开B市。 下午两点，抵达距离戈壁古道约摸80公里处的一个景区。 这个景区是由一座古城遗迹改建的。景区保留了遗迹仅剩的城门，在城门内建了蒙古包民宿，在城门外划了一块沙漠，可以玩沙漠滑沙和骆驼骑行体验。 戚怀麟和虞野在城门内找了一家小餐馆，吃了一顿迟到的午饭。 吃完饭，戚怀麟又另外跟餐馆老板买了大分量的牛、羊肉和酒，以及一些当地特色果蔬。这是用来祭祀那三百精兵亡魂的食物。 人生在世，衣食住行，衣食是首要。 祭祀亡者，衣食自然不可或缺。 衣服戚怀麟带了定制的纸衣，食物他是想带新鲜的过去，所以选在了就近的地方买。这个景区是去戈壁古道最后一处又商业活动的地方，过了就没地方能买食物了。 戚怀麟和虞野一起将打包的吃食装上车，便驱车朝着西面驶去。 半个小时后，车子离开公路主道，转入戈壁方向。 戚怀麟沿着虞野指的方向，行驶一段路程后，对目之所及的景象，也逐渐有了熟悉感。 砾石荒漠，枯草红柳，黄沙翻走，以及隐约残存的古道，都在逐渐接近他曾在虞野记忆中见过的场景。 应该快到地方了。 戚怀麟握着方向盘，侧眸扫了一眼虞野。在进入戈壁后，虞野整个人多久安静了许多。 “在前面那块岩石旁停车。”虞野指着前方一处斜插在地面上的岩石说道，“我们先走过去看看情况，祭祀晚点再说。” 戚怀麟应了一声，放缓车速，将车停在斜插的岩石旁。 停稳车后，戚怀麟打开车门下车。 先一步下车的虞野绕过来，牵住他的戚怀麟的手，带着往前面空旷的荒漠走去。 “我两年前醒来的时候，来过一次。当时身体尚未找齐，我怕他们见着我发狂，没敢靠近，就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一个没少，真是一群顽强的家伙。”虞野一边走，一边对戚怀麟低声说道。 “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也一个都不会少。” “他们一会儿见了我，大概还是只会说一些让我活下去、要好好的之类的胡话，你不要见怪。” “我不会见怪。”戚怀麟紧了紧被虞野牵着的手，安抚道。 “希望他们这次能给你一点面子，说点新鲜的词。” 说话间，夹着黄沙的风中，带着来丝丝缕缕的怨煞之气，戚怀麟跟着虞野停下脚步，眯眼往怨煞之戚的源头看去。 不远的空地上，浮现出一群穿着残破盔甲的将士怨魂，他们身上露着血肉和白骨，手上提着染血的刀剑。他们浑身破败，却依旧气势惊人。 将士的怨魂很快发现了虞野，他们穿过风沙，朝着虞野飘荡过来。 浩荡的怨魂军队飘至中途，视线齐齐落到戚怀麟身上，旋即发出愤怒尖锐的嘶吼。他们举起刀剑，周身裹挟起灰色的煞气，犹如狂风卷落叶般袭向戚怀麟。 这些将士的怨魂，对除了虞野以外的人，都抱有极大的敌意。但凡旁人踏入他们的领地，便会遭遇他们疯狂的攻击。 戚怀麟和虞野清楚这点，所以早有准备。 虞野上前两步，将戚怀麟护在身后，他周身张扬起煞气，牢牢挡住转眼袭至眼前的三百将士怨魂。戚怀麟侧身躲在虞野身后，凝神戒备着，同时观察这些怨魂的情况。 “冷静点，别激动。”虞野一边拦着的神情癫狂的将士怨魂，一边像跟老友聊天一样，笑着跟他们说话，“多年不见，我今天特地携我夫君来探望你们，你们就这态度呐？” 【夫……君……？】冲在最前面的一位将士怨魂动作一顿，有些迟缓地重复了一遍虞野的话。 “对，夫君，我给你们介绍……”虞野顺势接话，但话接到一半，忽地就顿住了。 这几百年来，这些将士怨魂从未接过他的话。他们浑浑噩噩，难以沟通，只会哭喊着说一些颠三倒四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将士的怨魂接他的话。 “你们还真给我夫君面子，真说起新鲜词了。”虞野望着眼前的怨魂，神情有些错愕又有些恍惚道。 【将军，夫君……是谁？】
第140章 斜阳古道10 虞野下意识地偏头, 看向自己护在身后的戚怀麟。 被虞野拦住的将士怨魂一阵躁动，他们有的腾空飞起，有的往左右两边腾挪, 绕过虞野身躯的遮挡，看向被虞野藏在身后的戚怀麟。 戚怀麟：“……” 老实说，被三百只怨魂直勾勾盯着围观, 那压迫感真的不可小觑。本来数量上就给人不小的压力，再加上这些怨魂生前都是骁勇善战的精兵将士, 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战火洗礼, 个个都是气势凶悍的主。 戚怀麟被盯得头皮发麻, 但他却惊异地发现, 这些怨魂已经停止了初时进攻的动作，身上灰蒙的怨气在消退，漆黑狂乱的双眼也逐渐有了神采。 虽然具体暂时原因不明，但种种迹象表明, 这些将士的怨魂正在逐渐恢复神志。 戚怀麟看了一眼虞野挺拔的背脊, 迈步从虞野身后走出来。 虞野只是比他高大半个头, 并不是一座遮天蔽日的山, 根本没法挡住这些将士怨魂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而且, 这些将士怨魂既然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想看他, 那让他们看就是了。 虞野瞥见戚怀麟从他身后走出来, 伸手就要去拦。戚怀麟却反手牵住他伸出的手，走到他身旁，直面气势迫人的三百将士怨魂。 “初次见面, 我是虞野的配偶，我叫戚怀麟。”戚怀麟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也是回答之前领头将士怨魂的问题。 戚怀麟话音落下，眼前的将士怨魂先是一静，随后陡然躁动嘈杂起来。他们操着天南地北的古老口音，与身边的同伴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他直呼将军名讳……】 【他是将军的夫君，有什么不能直呼将军名讳的？】 【他说他叫戚怀麟。】 【好名字！】 【长得真俊秀，这文气雅致的模样，看着像是读书人家的小少爷？】 【将军这是从哪里拐来的？】 【这娃是个男娃？】 【将军都喊他夫君了，那必须是男娃啊！】 【我就说将军总不娶妻，多半是喜欢男娃。你看，被我猜对了吧？】 【所以当年逃婚的那些官家小姐，可能不是自愿逃婚的，应该是被将军安排了。】 【有道理，咱们将军喜欢男娃，肯定不会祸害女娃。】 虞野：“……”这越说越起劲了。 但是，这么能说，他这些执迷狂乱了数百年的将士们，毫无疑问是清醒过来了。 虞野感觉心底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忽地散去，轻盈的情绪胀满胸口，短暂的酸涩过后，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通透和畅快。 这是得偿所愿的释然。 虞野握紧戚怀麟的手，闭了闭眼，稍稍收敛情绪后，松开戚怀麟的手，上前对着面前的三百将士肃容号令，“列队！” 原本闹腾得好似山头撒欢野猴的将士怨魂，在听到号令的瞬间陡然收声，安静而迅速地整装列队。 将士怨魂身上仍旧穿着破败不堪的盔甲，但在列队完毕的瞬间，他们仿佛依旧是八百年前的神兵猛将，肃杀勇猛、坚毅无畏且一往无前。 “都清醒了吗？”虞野单手背在身后，目光在每一位将士的脸上逐一掠过，哑声问道。 【报告将军，都清醒了！】领将出列，高声回答。 “那就来说说，你们这数百年来一直在此处徘徊不去的原因。”虞野的声音低缓了下来。 将士的怨魂沉默了下来。 良久，似有谁叹息了一声，率先开口回答。 【我等……没能护着将军活下来，不甘心。】 【我等反累将军化作旱魃，为我们困在了这世间。】 【我们要是走了，将军就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消散在世间。】 【我们要是不在了，将军就连个牵挂都没有了。】 【我们希望，将军若离开这世间，能走得肆意潇洒，若留在这阳世，能留得心有所归。】 【我们想要将军好好的……】 将士的怨魂们各有说法，但总结起来，也就一句非常朴实的话——他们希望虞野能好好的。 他们希望虞野能好好的，所以虞野因他们生怨化作旱魃的古道，成了他们执念所在，让他们徘徊于此难以离去。 他们希望虞野能好好的，所以虞野为他们报仇雪恨，才无法化解他们的执念。 他们希望虞野能好好的，所以当虞野失去身体，只剩魂魄时，他们才会见之发狂。 他们希望虞野好好的，所以曾经满心荒芜的虞野，没能让他们从怨念中清醒过来。而这应该也是今日这些将士怨魂清醒的原因——现在的虞野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心有所系，亦有归处，再不是这世间的孤魂野鬼。 戚怀麟看向站在原地，良久无声的虞野，迈步走到他身旁，面向三百将士怨魂，似承诺，又似陈述，“虞野现在很好，从今往后也会很好，他将如你们所愿一直好好的。” 时隔八百年，从生到死，这戈壁古道上的重逢，在戚怀麟的话语落下的瞬间，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戚怀麟把车开到古道边，展开折叠桌设为祭桌，将带来的纸衣烧给将士怨魂，又给他们点上香烛，供上食物和酒水。 将士怨魂脱下残破的盔甲，穿上戚怀麟烧给他们的新衣，在香火中治愈伤口、散去怨气，欢喜地彼此打量新衣，笑闹胡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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