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炘城:“......” 对于突然冒出要他带自己回家的少年,还有莫名其妙极其粘着他的性格,他当然抱有戒心,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少年的出现是不是特意来整蛊他的。 他依旧抱着警惕,但不得不说,少年的到来,也让这栋冷清的别墅多了一丝人气。 * 一月的年底事务繁忙,连续几日没有回家,在最后的报告完成后,他忽然意识到今天的办公室有些冷清。 不对,或者说在很久以前,办公室都是这样。那为何今天会觉得格外冷清? 是了,耳边少了一些聒噪的声音。 办公桌前,陆炘城终于想起了家里还有一个人。 天空早早暗了下去,屋外又有雪花飘落。房间内暖色的台灯下,指腹传来钢笔笔身冰凉的温度,他犹豫片刻,披上衣服,返回别墅。 今日又下了雪,路灯下,鹅毛大雪在空中纷飞。 还未走进,就看见夜色里瘦弱的少年只穿着单薄的毛衣,闭眼蜷缩在别墅门前,脸色苍白,身上已经覆盖了层雪。 就像一具……尸体。 心脏在那刻收紧,走路的速度下意识加快。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少年时,少年的睫毛颤了颤,随后缓缓掀起,还有些朦胧的眸子在看见他的瞬间绽放出光芒。 身上积雪簌簌落下,少年弯起眉毛,猛地扑进他的怀中:“你回来啦!” 鼻尖缠绕着少年身上淡淡的、属于积雪的味道。 手指不自觉攥紧,骨节泛白。他听见自己语气如积雪一样冰冷,平静,没有一丝起伏:“为什么在这里。” 但少年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他冰冷语气下隐藏的情绪,少年瑟缩地松开手,嘴巴微张,不知所措地退后几步,良久才吐出几个字:“你好几天没回来了…我只是...想等你回来。” 客厅的壁炉散发着温暖的火光。 热气腾腾的浴室响起哗哗的水声,不知多久,换上柔软厚实睡衣,黑发湿漉漉的少年紧张地抓着毛巾从浴室走出,但还是乖巧地盘腿坐在他的前面,任由他冷漠地吹干头发。 就在一切结束,他起身准备回房睡觉时。背后的少年悄悄抓住他的衣角,小幅度地晃了晃,轻轻问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了父母。” 陆炘城:“……” 睡前,少年侧躺着,面朝他这边,笑着说:一直没跟你说我的名字呢。 其实我没有名字,但我给我自己起了一个名字。 “……” “叫我霜吧,霜。” “……” “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双哦,是霜雪的霜,霜。”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嘿嘿,谁让我是在霜雪里遇见你的。” 其实现在想想,跟少年的相处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男生在笑着自言自语。而他习惯性地沉默,倾听,很少出声。 他本以为少年不会坚持多久…… 他本以为…… 当然,那天晚上,两个人其实是分床而睡的。 然而第二日。 鼻尖率先嗅到了淡淡的香气,身上传来让人忍不住沉沦的温软。 精神力悄然蔓延,原本盖在身上的杯子早已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意识到什么,他猛地睁眼。 男孩的头埋在他的胸前,黑色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雪白的床单上,胳膊搂着他的脖颈,睡衣的裤口皱皱巴巴地卷到了腿窝,光洁白皙带着体温的小腿如同八爪鱼紧紧地缠着他腰。 感受到动静,少年似乎还有些不满地蹙了蹙眉,直接搂住了他的腰,脸还凑到他的耳朵边嘟囔了句“不要吵”。 温热的鼻息扑在耳朵上,宛如惊雷,一股诡异的酥麻逐渐蔓延全身。 他当即抽出自己与少年纠缠不清的腿,去了厕所冷静了很久。 他出来时,少年已经从睡眼迷蒙中清醒了,正裹着被子试图爬回自己的床,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怒气,冷硬道:“明天起,你去客房睡。” 少年顿时哀嚎:“我错了,我发誓下次不会了。” “真的,你信我!” “嘤,陆哥哥,您不能赶我出去。” “您知道的,我从小没了父母。” “……” * 三月初的春天,又下了一场春雪,他被安排进了新的队伍,两日后重新启程,继续寻找源石。 临行前,他去了帝都外的一处刀削般陡峭悬崖上。悬崖上立着数不清的十字墓碑,每个墓碑前都放置了一簇白色的鲜花。 悬崖上寒风凛冽,鲜花的花瓣被吹的七零八落,残破一地。 这是被帝国遗弃的士兵,是在战争中不幸死去的士兵。 立于墓地之前,陆炘城摘下军帽,置于胸前。 像是在无声祷告。 寒风呼啸,犹如泣血的悲鸣。 打破悬崖上单一的寒风呼啸声的,是少年清脆的嗓音。 分明还是初春,气温只有几度。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海军服和短裤,露出光滑笔直的小腿,白皙的手里抓着吃了几口的松软蛋糕,嘴角还沾着白色奶油。 少年黑色的发丝被寒风吹得乱舞,耳尖冻得通红,上衣和短裤也被寒风倒灌,吹得鼓了起来。 “……”直到现在,陆炘城都记得自己那天眼角狠狠一抽,想要打人的心情。 短暂的两个月相处,他对少年的性格有了非常清楚的认知。 其中一点,那就是相当的——不听话! “霜木。”他冷声道:“如果你不喜欢穿衣服,可以全部不穿。” 少年眨了眨眼睛,左右乱看,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大约是发现糊弄不过去了,干咳了几声,嬉皮笑脸地试图转移话题:“哥哥,吃蛋糕吗?” 陆炘城没有回话,只是用那双金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男生。终于,承受不住无形的压力,少年撅起嘴巴,嘀咕了句:“其实真的不冷。” 大约是发现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眸子,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穿衣服就是了,不过嘛——” 唇角笑意扩大,少年弯着眉眼,立于风雪中之中,笑容却比春天还要明媚:“我要穿你身上的大衣。” “……” 瞳孔中倒影着少年正试图套上大衣的身影,眸色微沉,他问出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处“陵园”,只有他和老人两人知道。 然而这次,少年却没有回答,只是把蛋糕递到嘴边,一口咬下,露出餍足的表情,满意地眯起眸子。 随后,少年歪着头背手而立。 暗沉的天空下,少年的眉毛、睫毛上落了层淡淡的雪,紫罗兰色的瞳孔忽然变得幽深。脸上挂着浅笑,但此刻,嘴角上扬的弧度却透露出一丝不可琢磨的诡谲和疯狂。 而他的心底也莫名生出一种令人非常不舒服的怪诞感。 少年指了指前方的墓碑,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空灵和飘渺:“这里埋葬的,都是谁?” “……”喉结滚动,视野迅速黑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少年忽然又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你在悲伤。” 悲伤?他会悲伤么?陆炘城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往日的种种浮现在眼前,他想起了很多事。 不近人情的性格,异于常人的金色瞳孔,超越S级的精神力和身体素质。 “怪物。” 这是他在刚刚进入军队时,被人议论最多的词语。 他其实一直清楚。为何在和平的那年,他和他的队伍会被分配探索未知星系。 那位掌控军队大权的上将,自他十六岁刚刚进入军队那年,就在忌惮着他。 散步他是怪物的谣言,分离他的队伍,让他一直处于孤立地位。 有很多时候他在想,如果那时他足够强大,有足够的权利和地位,是不是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时间不会倒转,一切也不会改变。 就在昨天,他遇见了一位队友的母亲。那位母亲头发已经灰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双眸浑浊不堪,唯有在认出他时,麻木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眼泪顺着女人的眼角滑落,女人颤颤巍巍地拦住他,哽咽地问道:“是陆先生吧?是吧?” “请问,您知道我的儿子去哪了吗?” “我的儿子,他不是加入了军队?是我们星球的骄傲吗?可为什么从今年起,他们都说我的儿子其实早就死去了,这些都是我的妄想?” “陆先生,求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钱有权,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从社会上消失。甚至是,为国奋战的军人。 “你没有问题。”陆炘城听见自己这样说道:“你的儿子,是帝国的荣誉。” * “这里埋葬的,是我的队友。有人死在探索的航道上,也有人死在残酷的战争中。”陆炘城睁开眼,金眸在此刻愈加璀璨。 仅仅是一个人的强大,绝对不够。 “他们本不该被埋葬在这里。”陆炘城又淡淡道。 权力不一定是万能的,但有时候确实可以避免走向错误结局。 最后,他一锤定音:“回去吧。” 少年第一时间没有回话。 心脏在此时剧烈跳动,察觉到什么,他突然抬起头。 眼前的少年眨了眨眼睛,突然伸开手,衣袍在寒风中翻飞,猎猎作响。 脸上的笑容肆意又张扬,整个人呈现出神圣的十字架形状,又像悬浮在空中随时可能降下惩罚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不知何时,一股芬芳馥郁的甜腻气息弥漫在这片空间中,在那股仿佛可以将人溺毙的气味中,男生循循善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犹如鲛人引诱猎物的歌喉,一步、一步将猎物引入陷阱,再也无法逃脱。 “你想要足够的权力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在这里说下…… “想。”
第33章 * 他本应该在那时就提起警惕。 但那时的陆炘城只当男生是到了中二年龄, 在说着一些胡话。 不、或者说他是刻意忽略了一些早就发现的细节,掩耳盗铃般地选择了逃避。 他没有回答男生的问题,只是在与少年错身而过的瞬间, 曲指弹了下少年的脑袋:“不要说些废话。” 他还刻意忽略了那日被他拉在后面的少年揉了揉红起来的额头, 不满地嘟囔声。 “我说的…才不是废话。” 之后的日子,他带领陌生小队前往未知星系,在经过长达四个月的探索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颗同样生长着源石的星球。 帝皇大喜,他也从中校升为了少将,成为了帝国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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