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饭桌上时,妇人已经不像先前那般自然,小心地把盛满饭的碗递到陆风面前。 “有劳。” “粗茶淡饭,招待不周,”汉子吃饭如嚼蜡那样小心地问:“听先生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家住大虞,为寻友人来到此处,冰天雪地的,还得多谢二位收留。” 见陆风说话条理清晰,温和有礼,汉子疑虑消了一些,“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先生不必客气,见先生衣着单薄,一路走来也不容易。” 陆风笑道:“陆某学过一些拳脚手段,所以不像常人那般畏寒。” 闻言,汉子恍然大悟,“原来先生是武人,难怪!是我想多了,还以为先生是鬼,先生勿怪。” 如此就说得通了,夫妻俩长舒一口气。 陆风对此哭笑不得,并未多加解释。 蜡烛对山野的寻常人家来说是稀有东西,所以吃完饭见天黑就要早早休息了。 睡前那汉子还嘱咐陆风,若是夜间听见什么声响可千万别出去,只当没有听见,被子蒙头一觉睡到天亮。 陆风好奇为什么,那汉子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隐晦道:“村里这些年不太平。” 夜色见深,陆风负手站在窗前并未睡下,不多时,就真如那汉子说的那样不安生起来,村里犬吠声一阵高过一阵,但又很突然地集体安静下来。 陆风向前一步,身体穿过墙壁向外面走去,所过之处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夜晚风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有俩个鬼差从陆风面前飘过,丝毫没有察觉到陆风就在身边。 陆风负手跟上俩鬼差,步履缓慢却不曾落那俩鬼一步。 鬼差在村中巡视一番,所到之处犬物噤声,瑟瑟发抖。 见无异常后便去向着村外走去。 陆风站在村口的百年老树下,见俩鬼差走后就显露身形在树下等着,不多时,一个孤魂从村中出来,见鬼差走后就要栖身到老树中去。 那孤魂还是死时的模样,一身白色污脏里衣,脖颈的切口并不整齐,砍下来头被抱在臂弯里,黑白参半的发丝凌乱挂在脸庞两侧,面色白如纸。 一个抱着自己的头在村中游荡的鬼物,难怪村中不安生。 突然,断头鬼脚步一顿,错愕地看着树下负手而立的人,而那人也在看着他。 “别来无恙,郑兄。” “你,你看得见我?”郑谦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看得见自己。 陆风拱手,带着歉意道:“劳郑兄久等。” 闻言,郑谦皱着眉飘上前,把头捧在手中凑近打量陆风,而后惊愕地后退一步,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能看得见我!三十多年未见,陆兄容颜依旧,难怪,难怪……” “是我当日眼拙,没有看出陆兄的神异。” 郑谦看着陆风叹息,自嘲一笑,“我原本还在担心我们重逢时阴阳相隔,说不上话,又担心陆兄你早已身去,不能赴约,却是独独没有想过陆兄你是得道高人。” “只是一些寻常手段罢了,”陆风挥手间一方矮桌出现在树下,“陆某请郑兄喝杯酒赔罪如何?” “陆兄说笑了,我这模样要怎么喝?” 郑谦把自己的头提着放在桌上,头身分离的模样看着有些渗人。 “且看陆某的。”陆风一挥手,白光包裹郑谦的头飞落到他的脖颈上,等白光消散,头身已经长好了,一点砍头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郑谦摸摸自己的脖子,又摸摸自己的头,惊喜非常,“陆兄不知道,那刽子手的刀不知道是不是人砍多了,刀刃都卷起来了,给我砍了三四下才砍断,当时我可是被疼死的。” 说完又激动道:“陆兄这一杯酒可抵消不了你来迟的五六年。” 郑谦说着就在陆风对面坐下,显然对陆风的身份已经不大在意了。 “我也未曾预料到。”陆风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个酒葫芦,这酒还是之前剩余的一点。 哗哗酒水声在树下响起,配着这雪色饮冷酒,堪称绝唱。 “郑兄当年说要站在万人之上扬名天下,要赤燕摆脱末流王朝之名,要天下百姓心安理得地享受安宁……这些不知实现与否?” 闻言,郑谦抬着酒杯的手一顿,而后失意地笑出声,“难得陆兄还记得我那酒醉之言,不过可真应了别人的话,我就是个半步丞相。” 杯中酒被一饮而尽,郑谦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能尝到酒的味道。 “陆兄的酒是好酒,我许久没喝到了。” “喝酒误事。”陆风如此说着,却依旧在给郑谦斟酒。 “是啊,喝酒误事。” 他便是在家中喝醉酒说了不该说的话,加之得罪了人,这才沦落到身首异处的地步。 郑谦借着酒意将过去半生经历一一说与陆风听。辉煌的、失意的,如今再回头看都如黄粱一梦。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了。” 志向、功名、抱负……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半步丞相名副其实。 郑谦叹息着,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大丈夫,绝不回头!就是可惜了,没能像大虞的那位纪相一样大展拳脚,流芳百世。” 说起来,大虞的那位纪相年纪与他相仿,甚至还小几岁。 “不谈我这些不值一提的事了,说说陆兄吧,仙乡何处?” 郑谦是见过修士的,他瞧陆风要比那些普通散修厉害,应当是有宗门的。 可陆风却说,“无门无派,就是一个小山村的教书先生……现在也不算了,当个闲散游人。” 他如今已经不是教书先生了。 …… 酒过三巡,郑谦还是像从前那样不胜酒力,倒在桌上喃喃自语。 “见了陆兄,约定已了,我也该走了,不用再躲着那些鬼差了。” 闻言,陆风端着酒杯笑道:“鬼差若是要捉拿你,自有无数办法叫你逃脱不得。” 闻言,郑谦拍拍天旋地转的头,细细思索陆风话中的意思后,开怀大笑。 “人间常说鬼神无情,可明明能做鬼神的都是有情有义之辈,看来还是世人眼拙,不冤,我不冤,哈哈哈哈哈。” 天边翻起鱼肚,头顶树叶被寒风裹挟沙沙作响,郑谦倒在桌上神志不清。 陆风抬头看着老树,见其树干中心有微薄灵气如水光流动,不禁感叹缘分的神奇。 当初郑谦喝醉打翻山神所酿的酒,滋养了这棵老树,如今这老树为郑谦提供栖身之地。 一恩一报,还是那句话—— “时也,命也。” 天将白,遗愿已了,郑谦该去地府了。 陆风剑指立在胸前,轻道:“召来!” 他声音平静,却传至千里,那原本已经走远的俩个鬼差,身体不受控制地突然出现在村口老树下。 俩鬼差对自己突然移位的事又惊愕又不解。 这时树下的陆风突然开口:“带他回地府。” 说着,一枚正神令牌出现在手中,俩鬼差原本还在疑惑陆风是谁,但是在迷茫中看了令牌一眼后,便立马正色起来,对着陆风拱手行礼。 陆风将正神令牌放在郑谦手中,然后对俩鬼差挥挥手。 鬼差见状对视一眼,明白倒在这桌上的醉鬼醒来后,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天色蒙蒙亮,陆风回到那户农家,在桌上留下银两和字条便带着大青牛离开。 离开村子后,迎着晨光继续向前走去。 三月春。 冰雪消融。 陆风来到淮南城,听闻这里有座香火不错的道观,就想来此看看。 好巧不巧,他刚到城门口就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揭下了城墙上贴着的捉鬼告示。 并扬言道:“这鬼,道爷我捉定了!”
第239章 道士管之 “这位道友,陆某初到贵宝地,身无分文,这捉鬼的告示可否让陆某看一眼,也好换口饭吃。” 管之手拿告示回头看去,就见一个青衫先生看着他手中的告示。 “这位先生你可看清楚了,这是捉鬼的告示,不是什么比写字作画的擂台,一不小心会丧命的。” 陆风笑着拱手,“这捉鬼两字倒是看清楚了,就是其中内容并未瞧见,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告示并非是贴给他一个人看的,管之思及此,将手中告示递给了陆风,“也好,先生看清楚后就打消那念头吧。” 告示被捏出褶皱,但是展开后里面内容依旧清楚。 原来是这城中一户姓白的人家中有位老爷要办八十大寿,但是这几日白府中突然变得不大安生,为了寿宴能顺利,这才贴出告示寻求江湖侠士的帮助。 告示内容十分简单,并没有细说府中究竟是如何不安生,不过看样子这告示已经贴有一两日了。 “多谢。” 陆风将告示还给管之。 “先生还是要去?”管之收起告示,握了握身后背着的剑。 “听说白老爷要办寿宴,想来那席上饭菜应当不错。” 原来是来混吃混喝的。 管之在心中嘀咕一声,不过并没有因此对陆风抱有什么偏见,反倒是觉得陆风这人十分有意思,他还没有见过一个混吃混喝的人能像他这么坦然,大多人都要正义凌然地装一番的。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 说罢就领着陆风一道向城中走去。 “先生既然是为了裹腹,那我得提醒先生一句,白府闹鬼之事城中人尽皆知,已经闹了有些日子了,但是这麽久了都还没有解决,就说明那绝不是一般鬼物。” “所以先生也别想着吃寿宴了,今天去蹭顿饱饭就找机会离开吧,免得为了口吃的将命搭进去。” “多谢提醒。”陆风依旧温和地笑着,“陆某看道友倒是胸有成足。” “那是自然,”管之拍拍身后背着的剑,剑被灰色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显然那剑就是他信心的来源。 “除了我这祖传的宝剑,我可还带了许多宝贝。” 管之扯开腰间挂着的布袋,撑开给陆风一看。 只见那里面都是黄色符纸,还有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一个罗盘样的东西让陆风颇感兴趣。 “没见过吧,这是我道观研制的寻踪罗盘,易携好用,口诀念对了普通人都能掌握,”管之宝贝地将布袋重新系好,脸上带着骄傲之色,“先生你呢?可带什么宝贝没有?” “我?” 陆风好像还真没有。 “嘶~”管之上下打量陆风,见其赤手空拳,眉头一皱,“你这模样任谁看都不是能捉鬼的,只怕白府的人不会让你进去。” “这论坑蒙拐……混饭吃还得看道爷的。” 管之说着就摸出一把木剑扔给陆风,“拿着,好歹装装样子。” 木剑是用普通桃木削成,轻盈趁手,用布一裹倒是像模像样的,尤其拿在陆风手里,自有一种飘然剑仙的韵味,看得管之都有些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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