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抓着虞观的手,用力极了,阴沉与愤怒在那张好看的脸上一闪而过,虞观正欲细看,秋亦很快又转过头去,没让虞观再看到他的表情,近乎强硬地拉着虞观向洞穴深处去,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紧张而又急切:“快去疗伤!” 洞穴里布置了几道阵法,用以屏蔽踪迹聚拢灵气,虞观原本就是在那里打坐疗伤的,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才出来。秋亦先前神识扫过此地,当然也知道此事。 虞观有些错愕,安抚道:“不是重伤。” 其实原本是重伤濒死,但调养生息一段时间了,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秋亦忽然收紧手,指甲几乎在虞观的手背上挖划出几道血痕来,他回过头,眼尾微红,目光近乎森寒地看了虞观一眼,杀意惊人。 虞观暂时没有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中的打算,只好不说话了。 但这样的安静连这一小段路都没能持续住。 虞观神情从迷茫过渡到若有所思,转而又露出微笑。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秋秋,”他很有礼貌地询问秋亦,“我可以亲你吗?”
第261章 岁月河(七) 没有得到允许。 虞观好像也只是忽然来了兴致,没有再问,而是道:“我现在能帮你了吗?” “还不能,所以你好好活。”秋亦回道。 地面冷硬,但这种时候没有什么好挑剔的,秋亦拉着虞观靠着岩壁坐下,自己则为了方便跪坐在他身边,几乎是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但他心中只有恐慌,即便是已经用神识扫过了也不放心——“刺啦”,秋亦手上动作毫不留情,瞬间扒拉开虞观的衣服,凑近看他的伤口,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他的神情认真得过分了,看到那些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时,瞳孔不禁颤抖了一下,像是受了惊。 没忍住,心觉可爱的虞观伸手摸摸秋亦的头,像在哄人。 被摸头的秋亦抬头,抿着唇看他一眼,目光微凉。 却见虞观笑了下,忽然伸手一拽,一把将他抱搂进怀里。 “!” 对方力道很大,秋亦被摁得脸颊紧紧贴在在对方胸膛上,还没愈合的伤口、未脱落的疤痕、完好的皮肤,全都能感觉得到,周围温度好像在这一瞬间猛地上涨,让秋亦无端觉得闷热眩晕。 他想要挣脱开这个怀抱,但稍一动弹,耳朵贴上对方的胸膛,噗通、噗通—— 那是虞观心脏跳动的声音。 秋亦不动了,鼻尖被暖意热意熏得一酸,几乎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侧着耳朵,很安静地听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与之同频。 肌肤相贴能让人类愉悦、快乐,且满足,秋亦忘了从哪里看到的这个说法,但他现在无疑被那些情绪笼罩着,无比安心,想要赖在此处。 片刻,还惦记着虞观伤势,秋亦从这个怀抱中挣脱。 他呼吸着新鲜空气,脸上被热意熏出来的热意渐渐消去,眼中轻微的恍惚也一并散去,双眸如水浸过的黑石般盈润清亮。 他这个时候才缓过神来——这种程度的伤,虞观不会死,他的师尊不会死。 虞观脸上漾开浅淡的笑容,语气笃定:“你很担心我。” “你是我师尊,我当然担心你。我需要你。”秋亦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语气努力冷硬下来——上一次被咬一口就已经很过分了,这次还是别再生事端了。 他完全说的是真话。虞观能听出来。 不过,虽然被泼了冷水,但他心中欢喜却并没有消减多少:不管是因为什么,秋亦现在不能失去他,这不是很好吗? 他理了理衣袖,从容地对还靠得很近的秋亦道:“我需要换身衣裳。” 这身衣袍本来就为破损状态,刚刚秋亦又撕了一下,更是直接不能看了。 秋亦后知后觉,脸上微红,没让虞观再有机会揶揄他,在虞观臂膀上拍了一下,掌心异火渗入肌肤,然后往后移开身体,一句堵死后面可说的话:“那就快些去洞天换。” 虞观已经有洞虚境前期境界,他或许不能或不想长久待在其中,但换身衣服总是不碍事的。 许是担心再染血,虞观换了身玄黑衣袍,修剪的利落贴身,领口袖口衣摆处绣着流动的金纹,显得格外俊美。 秋亦多看了两眼——好看啊,然后道:“你修行吧,我为你警戒。” “仙盟修士在追杀我。” 虞观已经清理掉了一路痕迹,但并不保证他们能不能追来。 北洲仙盟,由各个宗门联合建成的组织,试图对抗上周神朝,后来在一夕间土崩瓦解。 秋亦挑眉:“你不相信你的弟子吗?” 当然相信,即便秋亦重伤、看起来大概被压制住,但他的气势仍旧惊人。可…… 虞观问:“你的伤好了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但却是虞观一直惦记着的。 他还记得那天跌落在雪地上的血红身影。 ……还在作痛。 秋亦回道:“差不多快好了。” 虞观沉默一息,又问:“你的剑呢?” 至于秋亦是不是剑修——这根本无须问询,只消看上一眼便可知是同路人。 秋亦回答说:“我暂时无剑可用。” 他的东西都留在那条长河中。 “剑修怎能无剑,”虞观将明霞剑解下,连同剑鞘一起抛给秋亦,秋亦稳稳接住,愣了一瞬,虞观说,“我剑借予你。” 秋亦不是第一次握住明霞剑了,但没想到会在此时接到。 他没有拒绝,抽出剑来,听得剑音如乐,看得剑身泛着华彩,秋亦弯眸,像是第一次见明霞剑般,怀着喜悦地夸赞道:“好漂亮的剑。真是巧夺天工。” 虞观见他喜悦,也露出微笑。 秋亦将剑收好,对虞观道:“你专心修行疗伤即可,其余一概不用管。”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虞观闭目打坐修行,那道异火帮了大忙,原来要潜心修养数月的内伤在飞快愈合。 秋亦倚着墙壁,先数地上石粒,仿佛不知道厌烦地数了好几遍,过了会儿,悄悄偏过头,就那样静静看着虞观的侧脸,一看看很久。 这个时间点的虞观已经很接近他记忆中的师尊了。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很奇怪,越看越虚幻,越看越有些不切实际感。 可能离别来得太忽然了,再次重逢也是如此轻飘,只有中间的等待割下心肉,带来漫长的痛苦。 秋亦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不能成功把他带回去,那这次就由他来杀死他吧。 至少他们可以死在一起。 “呼呼——”冷风喧嚣鼓动,吹得枝叶沙沙作响,从外界灌入这处由虞观开辟、用以暂时歇息的洞穴。 俄而,这阵风像被扼住了呼吸一般,顷刻从呼啸变成嘶嘶的声音,四周很快归于宁静,连一丝声息也没有。 虞观睁开眼时,掐指一下时间,不由心神一震——时间差不多了,秋亦快要离开了。 正巧秋亦从外面回来,明霞剑已入鞘,秋亦手上还握了颗散着清香的野果,估计是从灌木上顺来的,才咬了一口,汁水如血一般红,顺着嘴角淌下,秋亦脸狠狠皱了一下——被苦到了。 虞观心情忽然好了,甚至笑了声。 秋亦才不理他的笑,三两口囫囵吃完了这颗又麻又苦的不知名野果,擦干净嘴角,再洗干净手,将剑抛给虞观:“真好,被我撞上了。” “如何?” 如何? 秃鹫在高空盘膝,密林间挂了一串尸体,血染红滋润大片植被,行走的野兽垂涎欲滴,却又畏惧气息,不太敢靠近。 “三名洞虚,一名大乘后期,一名半步渡劫,”秋亦道,“我全杀了。” 不过既然自投罗网撞来,干脆借他们性命泄怨气与怒意——他可没忘记让虞观受伤的罪魁祸首是谁。 他怒容犹在,神情冰冷得可怕。 但虞观觉得他很可爱,十分动人。 “嗒”。虞观将剑放下,起身走近,仔细地端详秋亦的神情,秋亦觉得困惑,蹙眉看他,虞观轻声又问了一遍之前被拒绝的话:“我可以亲你吗?” 秋亦还气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虞观肯定道。 “……”秋亦欲言又止,心中泛出古怪的滋味,摇摇头,拒绝了。 不出预料。 虞观柔声问:“那我可以追求你吗?” 他哄人的态度很有迷惑性,秋亦居然觉得比起亲吻,这好像也没什么……好在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便被他按下。 问题的关键分明不是这个。 “我不是说了吗,我有道侣了!”秋亦烦躁地一挥袖,还是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一开始是出于不甘心、出于带着恶意的报复心理,想要刺伤对方,但此后越想,倒越觉得这样做才对虞观最好。 他统共才与虞观见了三面,下次见面时大概就要收果离开了,根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可虞观的时间是真实的,若是秋亦答应下来,他必然要一个人孤独等待很久。 秋亦有过这样的等待,痛苦不堪,所以他由衷地觉得比起给希望,还是什么都不要给,直接掐断所有苗头就好,这样的痛苦虞观不该受。 当初虞观与他说:“为什么要喜欢我喜欢得久?现在喜欢我就行了。”秋亦已经完全懂得了他的心情。 所以现在,秋亦对尚还有许多事情未经历过的师尊道:“我很爱我的道侣。” 只说这一句就够了。凭虞观的傲气是不可能干出这样自轻自贱的事情的。 虞观果然陷入了沉默。 显然,他很受伤。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了,喜欢的人不一定喜欢你,给予爱后也不一定能得到等同的馈赠。而虞观要接受的事情甚至要更残酷一点。 可明明他待秋亦很好,他没有做错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秋亦背后如有针刺,心也仿佛被揪了一下,酸涩不已,喉头滚动,但到底还是咽下了下意识想要脱口而出的安慰和解释,那些话比方才吃的果实要苦涩多了,苦得他移开目光,捏紧手,一时竟然不敢看虞观的表情。 “那个人,就这么重要吗?”虞观终于开口问道。 摆放在一侧,用于遮蔽气息的灯笼法器中火光摇曳,但昏黄的暖光照不到虞观,他沉没在阴影里,表情显得很冷漠。 秋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 又是片刻的静默。 秋亦尽量平静地道:“所以……” “所以更喜欢我一点吧,”虞观打断他,轻声说,“你喜欢别人,也不是你的错。” 他轻轻握住秋亦的手腕,眼眸垂下,以一个卑微的、下位者的姿态祈求道:“再更喜欢我一点吧,第二喜欢我,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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