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乖乖在病房里坐到现在,不是他不想立刻发难,打算先抑后扬,只是在入院的瞬间,他就察觉到异样。 他的王位是凭借炼金术式稳固的。作为一名顶级炼金术师,即便没有灵摆作为术式的媒介,他也能够轻易凭借身边的物质元素淬炼出凶器,不必起身,就能煮沸栏杆外敌人的血。 但这回甫一入院,他就被截断了与物质元素的联系,伸手摸上床板,他感受不到任何元素的波动。 ——又是什么禁魔道具吗。雷文讥讽而冷漠地想,并不觉得慌张。 之前的七名院长,也各个都藏着一堆道具能力。禁魔道具的确棘手,但并不是毫无破绽——这东西有范围限定,出了疗养院,就会失去效力。 那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设法降低这位新院长的戒心,哄骗对方带着他离开疗养院。 这不难,毕竟他有一半的妖精血统—— “也还好吧,只是五官长得模糊点。” 清哑的声音落入耳中,雷文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下一秒不可思议地瞪视向对面。 他不是对自己的容貌自得满意的人,很多时候,他甚至深深厌恶自己过于浓丽的面容。 但妖精血统就是这样子,很多时候,即便他无心,见到他的人也有极大的几率受到天赋蛊惑。之前那几个院长中,就有两三个还没开打就看傻眼的。 他憎恶旁人夸赞他的样貌,但说他长得“五官模糊”? 是瞎子吗?这个人?雷文望过去,对上一双深蓝紫色,色同幽兰的眼眸。 眸中水雾朦胧,泛着红晕,这红晕一路从眼角氤氲出去,覆盖了大半病白的脸颊……显然是发烧了。 【——爹!爹啊,你怎么又病了,这不是好好在沙发上歇着呢吗?】系统一下蹦出来,毛茸茸的光团熟练地往康柯脑袋上一扒,一边物理降温一边干嚎,【眼咋都烧花了呢?是不是新沙发!是不是新沙发甲醛超标!】 康柯觉得不是。 他是经常生病,但多数病因不明。就算把他泡甲醛里,他都不会有半点反应,也就系统把他当个瓷器。 康柯:“下来。登记档案。” 系统:【爹啊,别太积极工作了,我心疼你。】 康柯更心疼自己的形象:“下来。登。” 系统:【……好的呗,死装哥。】 电子光屏刷拉展开,康柯瞥了眼根本看不清的登记表,仿若无事地背流程:“姓名。” “……”雷文再次打量了一下康柯病恹恹、感觉下一秒就能烧厥过去的样子,随口敷衍,“没名字。” 康柯眼皮抬也不抬:“职业。” 雷文信口胡扯:“替身。” 系统:【?】 系统忍不住了:【南村病人欺爹老无力,忍能对面当骗子!】 老无力的康柯终于抬起眼皮:“谁说他是骗子了?” 系统活见鬼似的注视中,康柯蹙起眉,扶着胸口闷闷地咳了几声,没什么威慑力的低斥:“我信他不会对一个可怜的病人说谎。” 【?】 谁?谁可怜?爹你以前生病不是这副模样啊? 雷文也困惑地皱了下眉:“?” 真的烧坏了脑子?他对自己都没这么高的信任。 但管那么多干什么,不论对方是不是真的降低了戒心,只要能达成把人骗出去的目的就好。他并不打算陪人演“被温暖治愈”的无聊戏码:“对,鄙人是不会对病人说谎的。鄙人只是那位陛下的替身……其实,鄙人崇尚仁爱。” 坐在榻上的新院长还在低低地咳,雷文开始有些不耐烦了,眼底的戾气在一点点充斥渊薮似的黑眸。 中指上,象征皇帝身份的戒指并没有被摘除,或许他可以引诱对方靠近铁栏杆,直接用戒指上的宝石砸烂对方的太阳穴—— 肩头忽然被人压了一下。 雷文思绪一断,甚至没反应过来康柯是何时止住咳嗽,何时靠近的,他只觉得肩膀一沉,差点不慎屈膝跪倒在地。 而也是这个屈膝的趋势,让他的一切盘算骤然凝固。 因为所谓的“黑死病”,他的膝盖近乎被彻底蛀空。没有炼金术式的加持,一点外力都能让它像薄木条一样折断。 可他站住了。 不仅站住了,还久违地重新感受到了双腿的存在、身体的存在,仿佛他是个鲜活健康的正常人,而不是一具被奇怪的疫病蛀得只剩皮囊的行尸走肉。 他近乎下意识地匆匆撩开衣袖,茫然地看见本该焦黑干裂的手臂光洁如初,妖精血统独有的天生纹路盘踞其上—— 这可能吗?他被治愈了? 可这“黑死病”,不是神明的诅咒吗?连前几个院长都束手无措,说是疗养院也只能勉强帮他拖延病程,全力治疗他将近半个月,也不过是勉强将他从死线上拽回来。 是之前的院长都在骗人? 还是…… 这个看起来虚弱无害的病秧子,其实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院长都要强。甚至比疗养院本身的规则之力更加强。 能让那些院长、所谓的满级疗养院也无计可施的病灶,在对方面前,其实不堪一击。 他有些大脑空白地眨了下眼:这个院长,甚至根本没有借助疗养院的力量。 ——因为对方根本不需要。 所以这个疗养院空空荡荡,没有什么用来圈住病人的厚实围墙。一眼看得见边际的陆地上没有一座诊室,因为院长本人就足以敲定病人的生死,生杀予夺。 这是断层式的实力差距。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紧跟着,又骤然想到了另一个误区。 炼金术师无法感知元素,的确有可能是被道具禁魔。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身边的每一粒元素,都已经被另一个更为强大的术师掌控,温驯地服从于对方。 眼前的人想要囚禁他,根本不需要什么中看不中用的铁栏杆,这一整座疗养院,就是最大的牢笼。 康柯宽容地给“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的替身”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看雷文的表情像是差不多回过味了,才又拍了拍雷文的肩膀:“你刚刚说,你是暴君的小替身,你崇尚仁爱?” 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把自己推入了某种骑虎难下的境地的雷文:“……” 康柯安抚性地笑了笑,眉眼柔和:“可我不太崇尚。” 他像是没发觉雷文的沉默,侧过脸打开光屏:“我们疗养院,是可以接受患者先治疗后付款的。如果没有疗养点,也可以以劳偿还。” 各类员工服一字排开,康柯在雷文的注视下勾选“只显示马甲类”,将屏幕推到雷文面前:“选吧,你想穿上哪一种?” 他又闷咳了几下,紊乱的呼吸显得很虚弱,语调也是轻得像一阵风,随时会飘散在空气里:“三思而后选。马甲穿上,就未必能脱了。” 雷文:“……”
第3章 好虚弱的语气,好露骨的威胁。 但身为暴君,雷文也是有点硬骨头在的,他觉得自己还能挣扎:“我的确没带钱,但可以把身上的戒指抵押给你。” 雷文摘下手套,将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取下,修长的手指勾起缠绕在戒托上的灵摆挂链,拆卸—— 【咦?怎么,要卖两斤青菜,你掂掂觉得抓多了,再收回去几颗?】 雷文:“……” 和一只没头没脑的毛团子争执有点掉价,雷文深呼吸了一口气:“它们本来就不是一体的。只是我怕丢灵摆,所以把它缠在戒指上。” 康柯面带遗憾地摇摇头:“总局刚施行了政务改革,现在不接受以物抵价,只接受按劳偿还。” “……”雷文顿住动作,抬头盯着康柯看了片刻,忽地嗤笑了一声。 下一瞬,滚烫的鲜血迸溅而出。 系统延迟了半秒的尖叫在耳边炸响,康柯神色不变地侧脸,避开雷文炸裂的头颅,顺便伸手捏住正在鸡叫的光团:“我没动手。他是自杀。” 难怪刚刚退缩到一半,又硬气了回去,原来是觉得自己还有死亡这个大保底。 【唔唔唔——】系统奋力挣扎。 康柯调整了下系统的音量,手一松,就听系统以30分贝的音量尖叫:【有病吧!!给他介绍个工作而已!!就这么不想当牛马吗??】 康柯觉得的确没人会想当牛马。 他拍拍炸毛的团子:“等会再叫,先查查他有没有被回收进滞留处。” 这可是唯一的报告小能手,决不能放跑这个天选打工人! · 滞留处内。 天选打工人的身影正逐渐凝实,平躺于虚无之上。 雷文如同脱水的鱼,猛然弓身“嗬”了一声,睁开双目。 头颅炸裂的感触依旧清晰,他拖着汗湿的身体爬起来,抬手摸了下自己恢复如初的脑袋,须臾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滞留处,这个特殊的空间,他曾和接触到的第一任院长聊起过。 这里看似只是疗养院接待病人的前台,其实大有文章。据说是那个什么“宇宙疗养院总部”的顶头上司亲自开辟的独立空间。 进入这里的病人未经院长的许可,无法自行离开;在任何情况下,院长也无法踏足这片专属于病人的等候区域。 这样的设计,既能防止心怀恶念的病人侵入疗养院;也能在院长居心不良时,给病人留一条自保的后路。 接下来,他只要在绿色的光路重新浮现时,不踏入铁栏门,就可以—— 寒铁与血锈的气息在不经意间掠过他的鼻翼。 “……”雷文猛然僵住。 他在滞留处内呆了半年,这里从没有声音,没有光,更没有什么铁与血的气味。 轻而舒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看向虚无的尽头,望见一抹苍白的身影,蜷曲蓬松的红色长发像流动的血,或是燃烧的火。 康柯不紧不慢地踱着步,捏了下手里的团子系统:【注意看。这个男人的大保底没了。】 系统发出嚣张的笑声,几秒后又咦了一下,学着康柯在颅内小声嘀咕:【他怎么看起来不咋害怕啊?不愧是暴君。这心理素质。】 康柯点头:【加班一定不会压垮他。】 雷文莫名感到一阵恶寒,但他并不畏惧。这种无用的情绪在很久之前就被他舍弃,重新填满他的是愤怒和厌恶。 他看着那道缓步走来的人影,只觉得困惑:“曾有人对我说,除非总局的那位顶头上司亲临,否则没有院长能踏入这里。” “那是以前。”康柯终于开口。 他在距离天选打工人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以免对方又受刺激,怒而自杀。 把人救回来倒是不难,但是病人自杀也是需要写报告的,重复自杀还得开视频会议。 报告倒是可以让病人自己写,视频会就不太方便代劳了……重点是开视频会议也得穿大全套,他短时间内不想再扎第二次痛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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