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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没有心力再说谦辞，只是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干巴巴地说道： “十年前，我上山砍柴，意外捡到一尊佛像，我认为是天意让我遇见祂，便将祂供奉在佛堂。”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佛堂中央的六臂菩萨。此刻的六臂菩萨沐浴在屋外的阳光下，倒是没什么诡气，仿佛真的只是一尊普通佛像。 老和尚缓缓述说着：“将佛像带回来没多久，莽丛村便遇上了瘟疫，那瘟疫像是一场无解的毒，中者无救。正巧村长的媳妇染上了，村长没办法，便到这佛堂拜了拜。” 傅无宣哂笑：“不管多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旦遇上了无能为力的事，一定会求神拜佛。” 当非人力不可及时，便只想着借助于外力，求助于虚无缥缈的神明，这并非多么不堪，只是人的本性如此。 只是神明冷漠，不会听见世人的欲望。 能够实现世人愿望的，只有妖魔。 “村长那日求了六臂菩萨后，他媳妇儿竟然真的不药而愈了，之后他甚至求我造了一尊六臂菩萨小佛像，想要放在家中日日夜夜供奉。” “神佛之事，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揣测，但自从瘟疫一事后，我日日担心会像我徒儿一样，变成那吃人的食人鬼。” 云雪青万分确信道：“你向祂许愿了。” “是啊，”老和尚苦笑道：“我确实对祂许了愿，也确实有作用，我的诡化程度没有加深，只停留在食尸鬼这步。” 云雪青淡淡道：“有所求，必定付出更大的代价。” “……成了诡异后，我的感觉更敏锐，我能感受到，祂在吸食我的生命力，”老和尚面上不见恐惧，反而是露出解脱般的神色，“我的身体被邪气所污，成了这副模样，不过烂命一条，祂想拿便拿走吧。” 他话锋一转：“祂可以杀死我，却万万不能伤害其他人的性命！” “祂很贪心，不只是吸食我的寿数，连带着莽丛村的人，祂也想全部杀死。此事本就因我而起，我万万不能看着祂作恶。” 李玉林被他所讲的故事吸引，听得聚精会神，连忙追问：“然后呢！然后呢，你把六臂菩萨怎么了？” “然后，”老和尚看着李玉林，苍老如树皮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吊诡的笑容。 “我就将祂吞进了肚子里。”
第17章 莽丛村（十七） 李玉林被他的话吓到，有些结巴问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你、你把佛像吞了？” “笨，”傅无宣斜睨他一眼，“是将六臂菩萨的阴魂吞了。” 老和尚点了点头：“没错，我用诡力锁住了祂的阴魂，让祂不能出去害人，这招确实有用，莽丛村也太平了两年。” “但最近两年，祂的诡力增强，我再难控制住祂。某日晚上，祂趁我不备，阴魂逃离了我的压制，我也不知道祂逃到哪里去了。” 云雪青大概理清了思路：“所以你今天下山，一是因为想下山寻祂，二是没了六臂阴魂压制，你也再难压制本能，忍不住下山吃人的尸体。” 老和尚痛苦地点点头，“是我的错，放祂为祸人间，那年将六臂菩萨佛像给村长，就是一种错误……从一开始，就错了。” 云雪青默了默，突然道：“或许不是你的错，而是祂早有预谋。” 他撩开宽大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疫”。 只见白皙的手臂长满了脓疮，血肉翻开溃烂，黄色的脓水挂在上面连成一片，汇聚在一起，乍眼一看，像是形成了六臂菩萨的脸，倒胃口极了。 老和尚大骇：“是十年前的瘟疫！它又来了！” 李玉林也明白过来，气愤道：“是六臂那个家伙散布的瘟疫，一切都是祂的局！祂这个家伙，好阴险啊！” 老和尚听着他的话，忍不住老泪纵横，嘴里呢喃道：“错了……一开始就错了！是我错了！” 傅无宣突然道：“既然六臂跑了，那镇压祂的达摩剑呢？” 老和尚整理好情绪，缓缓道：“我吞噬祂阴魂的时候，看见祂身上插着把……剑，想来那应该就是达摩剑。” 在剑这个字上，他微妙地顿了顿，但傅无宣没把这点小细节放在心上，而是追问道：“那达摩剑现在……” 老和尚：“达摩剑如果不在六臂身上，那么就应该在我肚子里。” “什么！剑在你肚子里！”李玉林错愕地张大嘴巴，“那岂不是要把你开膛破肚了，才能把剑拿回来！” 云雪青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不必，”老和尚也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道，“我的肚子有一个小型空间，你们只需要从我的嘴巴里跳进去，就可以直接找那把剑。” “什么！进你嘴里！”李玉林反应极大。 这老头可是食人鬼，不仅吃人，更是可怕的诡异！ 诡异谎话连篇，一个字都不能信！ 这老头这么说，恐怕就是想骗他们当晚餐！ 李玉林生怕两个人同意，连连摆手表明态度：“不行，绝对不行！我死都不会进你嘴巴的!” 他干巴巴地憋出个理由：“万一你有口臭……不行，绝对不行！”、 老和尚没有劝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出声。 “我相信他。” 沉默许久的云雪青突然说道：“我相信他的眼泪。 进了这个庙宇，老和尚一共哭了两次，哭得一次更比一次痛苦，他相信眼泪里的感情不会作假。 如果连真切的痛苦都能伪装，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破天荒的，傅无宣也点了点头，客观道：“嗯，我相信老师父你没有骗我们，你现在还存在人的部分，因为真正的诡异是流不出眼泪的，祂们没有泪腺。既然你还是人，就没有必要骗我们。” 当然就算老和尚骗他们，他也有手段从里面弄死对方。 李玉林本来因为云雪青的话，莫名产生一丝感动，但在听到傅无宣的话后，那一丝感动烟消云散：“理科生闭嘴啊！” 但因为傅无宣的话，李玉林脑海也不由得开始生出了一些科学的方法：“你们说，达摩剑应该是铁做的吧，如果是这样，我们能不能用吸铁石将达摩剑钓出来啊！” 其余三人：“……” 从未设想的路增加了。 不过不等他们说话，李玉林又自顾自否定道：“不过这种条件，怎么可能会有吸铁石啊，谁也不会随身带吸铁石吧，又不是神经病……” 他话音刚落，就见云雪青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砖头大的吸铁石：“给。” 李玉林：“……” 坏了，真遇见神经病了。 众人神色各异，尤其是李玉林，脸色比调色盘还精彩，唯独云雪青表情正常。 吸铁石是一种很常见的锻剑材料，他储备几块，也没什么奇怪的。 办法是李玉林想出来的，他拿着吸铁石，任劳任怨地在庙子里找到一根长绳捆在吸铁石上。 准备工作做完，他又将视线落在老和尚身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劳驾，张个嘴？” 老和尚：“……” 自认为逃不掉，他认命地转化成食尸鬼形态，张大嘴巴。 李玉林看着和佛堂一样高的食尸鬼，心里有些发憷，手里握着绳子末端，闭着眼睛将吸铁石朝对方嘴里抛。 吸铁石进了食尸鬼的嘴，发出砰的一声——没扔准，吸铁石撞到门牙了。 听到食尸鬼发出“嘶”的声音，李玉林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自己牙也一阵酸疼，连害怕也忘记了，尴尬挠挠头：“抱歉。” 他控制着绳索，搜刮一圈后，将吸铁石捞起来，果不其然，什么也没捞着。 他长叹一口气：“看来是真的必须亲自进嘴了。” 云雪青下意识看了眼傅无宣，正巧对上对方的视线，对方冲他点了点头。 他了然于心，走过去架着李玉林的右臂，傅无宣则架着对方的左臂。 李玉林瞪大眼睛：“两位大佬，你们要干什么！” 傅无宣轻笑：“要干什么看不出来？走你！” 两人一起发力，将他凌空架起来，直接投进了食尸鬼的口。 解决了最碍事的，两人也不再磨叽，干脆地跟着跳进去。 一进去就听见李玉林崩溃地喊道：“你们干嘛推我！这里好多尸体！” 两人闻言环顾四周，只见动物尸体堆积如山，最顶上夹杂着几具人类尸体。 看过去，正是密室里被吃掉灵魂的那几人。 李玉林小声嘟囔道：“看来那老登还真没骗我们。” 傅无宣提醒道：“你现在可还在人家肚子里，说话注意点。” 对方立马神色一凛，站得笔直地鞠了个躬：“对不起！” 两人没有理会他令人发笑的行为，只寻找能走出尸山的路。 这里尸臭冲天，实在难闻，就算是没有洁癖的人，也不愿在这里多待一刻。 李玉林默默出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达摩剑就在这些尸体堆里埋着？” 傅无宣诡异地沉默一瞬：“应该不会这么埋汰……”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刨着尸体坑的李玉林兴奋道：“找到了！” 傅无宣：“……” 还真就这么埋汰。 他走过去，就见李玉林手上握着一把光滑铁剑，他摇了摇头：“不是这把。” 李玉林费了半天功夫挖到的剑，被对方一句话轻飘飘否定，他不服气道：“你又没见过达摩剑，怎么知道达摩剑是什么样，万一它就是像这把剑一样平平无奇呢？” 傅无宣被这个傻子逗笑了，“你小说看得也多，这把剑半点诡力都没有，会是达摩剑？” “哦。”李玉林面露失望。 云雪青指着远处闪耀的光圈：“或许可以去那儿看看。” 众人闻声看过去。 就见尸山对面，有一道暗红的光圈，像是一个孔洞，连着着不知哪一处的入口。 三人走过去，云雪青摸了摸光圈，确认没什么危险后，面无表情地穿过去。 穿过去就是另一副场景了。 偌大的空间只有一片虚无的白，一把刀插在正中间。 刀通体细长，刀刃笔直，看着不像日式刀，更像唐横刀的形制。刀刃薄如蝉翼，散出凛冽寒气，摄人心神。 这就是达摩剑？或者说是祸津神的刀更为合适一些。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傅无宣他们进来，猜想应该是被诡域隔绝了。 他犹豫片刻，上前握住刀柄。 刀发出刀鸣，空间为之颤抖，再一眨眼，已是换了地方。 空白的房间，成了血红的荒野。 天空是一片血红，天上下着血雨。远处的连绵群山是深沉的黑，冷肃笔挺地直插天空。 黑羽乌鸦从黑山上飞落，云雪青顺着乌鸦望过去，就见山顶上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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