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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中摆放着一张长桌和数十把椅子，但在场的只有两人，一名脸色憔悴，垂头丧气的老教授姿势极不自然地坐在位于长桌尽头的椅子上，而另一人正坐在对面，漫不经心地用手摆弄一旁的绿植盆栽。 白湮昼捏着叶子比划了几下，很快失去了对绿植的兴趣，他转过头来，眼中的笑意让人不寒而颤：“很辛苦吧，明明如此信仰着那位，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理解你，也无法理解，在那场旅途之后，你与充满虚假表象的世界就形同陌路了。” 潜行进来的夜烬燃顿感吃到了大瓜，他不太了解这个副本，于是立刻用系统权限调出了这名NPC的相关资料，当场开始补习。 这名老教授名叫詹姆斯·瑞德，一名地质和民俗学家，曾在年轻时和同事深入北极调查，在研究北极圈内的土著民族时，接触到一种罕见又神秘的信仰，他被勾起了好奇心，带着隐秘的渴望继续向北极前进。 然后，他在茫茫冰雪之中，连绵不绝的洁白群山之间，看到了翻腾涌动如魔鬼咆哮般的乌云，以及那难以分辨形状的庞大阴影。 夜烬燃理解接触那些恐怖神明时的感受，原有的世界观被完全碾碎，巨大的信息量冲击摧残意志，许多人因此直接成为了属于某个教派的邪教徒，他们再也找不到其他生存的意义。 詹姆斯·瑞德在回来之后发了疯似的收集关于那个东西的资料，最初还企图用常理和科学去解释，慢慢地他发现横跨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理智向深渊不可逆地倾倒，他成为了风行者密教的一员。 坐在椅子上的教授长叹一声，身体僵硬完全没有移动，夜烬燃这时才发现他处于被禁锢的状态。 “你就是那位女学生说的人？年轻人果然还是识人不清啊……” 白湮昼莞尔一笑：“鹤然？她向你提起过我？真没想到啊，她嘴里竟然能说出关于我的好话。” 老教授惨淡无力地一笑：“她还天真地指望你能够找到阻止这场灾难的方法，不过你和我想象中的那种人一样，恐怕你也清楚，谁都没办法阻拦祂的到来。” 白湮昼冷笑一声，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我？呵，真是有趣的想法，不过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不为拯救谁而来，对于你所说的那样东西，我也没有俯首称臣的打算。” 既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夜烬燃为副本里的所有NPC和玩家默哀一秒钟。 第019章 乘风行过（9） 会议室内，白湮昼仰头看向天花板，银发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其实我知道那位女学生说的人并不是我，”他靠着椅背，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她确实天真，根本不理解那个男人的本质。” 什么人？什么本质？夜烬燃隐约觉得他们在谈论的内容和自己有关，每个词都能听懂，连起来却像天书一般。 难道终于有人发现了我的本质是被主神压迫的牛马？ 白湮昼用慵懒随意的语气接着说道：“祈求神的帮助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所以想从祂那里得到什么好处，用‘交易’这种方式真是太愚蠢了。” 夜烬燃心中默默道：“明明你刚扫完货。” 老教授苦笑一声：“莫非还能强取豪夺？没有人能承担神明的怒火。” “被自身认知局限的人类啊……所以我很喜欢看你们眼中美丽的秩序崩塌的样子。” 白湮昼那双狡黠中带着一丝恶意的玫红眼眸轻轻朝某个方向看去。 站在角落的夜烬燃心中一惊，在某一瞬间和他无声对视。 是巧合吗？他怎么能看见！ 还没等夜烬燃反应过来，那轻飘飘的视线就离开了，白湮昼津津有味地打量着被道具禁锢在座位上，如同正在受刑一般的老教授。 “军方那边会在今天下午举行最后一场气象武器试验。”他轻敲着桌面说道，“等我们聊完天，估计就已经完成了。瑞德教授，你怎么看？” 教授眼中充满了警惕与不满，不过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尝试装出惊讶的样子，却晚了一步。 白湮昼轻笑道：“你果然知道。” 军方如此急迫地进行武器测试，希望能将它尽快投入使用的原因。 “给自媒体提供消息的，是和军队合作的气象观测站。”白湮昼双臂抱起，懒洋洋地靠着，“所以他们对飓风的来临深信不疑。媒体人知道，军方自然清楚。” 他们妄想用气象武器对冲这次灾害，将飓风挡在国境外。 “这种行为，对于你信仰的那位来说算是很过分的挑衅吧，虽然我觉得这样做也不错……”白湮昼摸着下巴道。 瑞德教授沉声道：“他们不可能成功。” “我也这样认为。”白湮昼没有反驳，“失败又如何，神会被激怒。像它们这样的存在竟然拥有愤怒这种简单的外显情感，每次想到这点我都感到非常惊奇。” “A国会被他们毁掉的……”瑞德教授深深叹了口气，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白湮昼眼中兴趣更甚：“你的信仰，来自于你的恐惧。你和那些冰原上的土著一样，侍奉那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 “需要我感谢你的理解吗？”瑞德教授没给什么好脸色，“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再白白付出了，正确的祭祀方式已经被我找到，只要按计划来，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牺牲一小部分人，换更多人存活，相信很多人愿意这么做，尤其是那群高居庙堂的统治者。 白湮昼轻轻摇头：“仪式要用到的祭品，我随时可以提供，在我住的那里，到处都是不被人理睬的低贱生命。不过，我与你有一个看法不同。” “什么不同？这位先生，我不认为你是心慈手软的那一类。” 白湮昼笑盈盈地说道：“那台气象武器，螳臂当车，但可堪一用。” 刚挪到一个更隐蔽位置的夜烬燃听到后倒吸一口凉气。他有点跟不上白湮昼的思路了，这不是刚讨论完那台武器没有用吗，怎么又信任上了。 他转头看去，发现白湮昼的笑容中分明藏着一丝残忍。 和表象中的嗜杀成性不同，白湮昼的行为基本经过深思熟虑，夜烬燃清楚这人的恐怖之处。詹姆斯·瑞德这位NPC，行动范围局限在学校内，几乎是高校生玩家的专属情报来源，其他玩家不可能接触到，但白湮昼找到了这里。 目的尚且不明，白湮昼监视了其他玩家的一举一动，拥有大好的伏击机会，却选择优先接触和战斗无关的NPC。 他竟然在尝试推动剧情！ 以夜烬燃对他的理解，白湮昼更习惯凭借纯粹的强大打穿副本，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乖乖走剧情。 他选择了这一条路，说明以他的力量也不足以走捷径了。明明所有玩家获取情报的途径都很有限，白湮昼却最先判断出了幕后黑手的强度，并迅速改变通关策略。 还有一点就是，他发现了击杀其他玩家对通关副本没有任何帮助。 就连夜烬燃都感到不可思议，他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这事关副本最大的秘密。 游戏的真相是什么？系统是主神的代言人，系统要求玩家完成的任务，是主神希望看到玩家去做的事情。 尽情厮杀也好，暗潮涌动也罢，祂想看到的是人类互相残害。从中侥幸脱出的胜者，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幸运儿，实则被划入下一个游戏名单，成为了更有价值的玩具。 从最开始，这个副本展露的任务目标就是一种误导，完成它确实可以胜出，因为你的行为符合了主神的期待，自然会获得一定的奖赏。 就像是马戏团舞台上完成了表演的动物，主人不介意送上鲜血淋漓的肉块。 但夜烬燃还记得，进入副本前看到的信息。 <乘风行过>被通关过三次，Bad End也会被算进通关记录内，所以有一轮玩家是全灭的。 这个系统发布的任务目标，就是想让他们死。 想要生存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掀翻棋盘，不按照原定的规则进行游戏，但是人们对主神抱有敬畏，对强大的诡异充满恐惧，下意识只能想到服从系统的指引，谁又能想到这一点？ 白湮昼对神明轻慢的态度，恰巧让他跳出了思维怪圈。 他摸到了通关的门路。这人从不打算按照祂的设想进行这场游戏。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他有很多机会杀掉其他几人，却保持低调，进入副本后从未对玩家动手。 夜烬燃有点不敢再细想下去了，白湮昼这家伙，很可能想联合其他玩家。 联合这种事情，对白湮昼来说还是太离谱了，说是维持暂时的合作关系比较合适。 天灾面前，身处于不同立场的人类，依然会为了守护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不顾一切地斗争。哪怕是为了同一个目标，选择的方法不同，他们也能互相干扰阻拦。 就像选择向神祇献祭的瑞德教授，坚持预测的鹤然和她的同学们，尝试研发气象武器的王爱民，他们都是为了保护这片大地上的人，却互为绊脚石。 更别说想要挑起恐慌的新媒体和希望稳定民众情绪的政府之间的冲突了。 白湮昼打算结束这些冲突，这和逆天而行有什么区别。 夜烬燃心中闪过无数思绪，表面依然维持着平静，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瑞德教授闭上双眼，认命地说道：“你和我一样有着自己的固执，那你将我绑在这里又是为何呢，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 白湮昼道：“没什么，我只是来确认一些事情。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允许向风行者的祭祀仪式发生，并且我体会到了你的固执，所以……” 没什么好谈的，他本就没打算让这个NPC活着出去。 “异世界人，我们无冤无仇，”白湮昼脸上挂着优雅却残酷的微笑，“但这就是我该做的。” 夜烬燃没有继续往下看，他转过身，原路离开了这间会议室。 他不知道白湮昼会如何了结掉这名NPC的生命，不过他做得很好，背后的会议室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 夜烬燃顺路去看望了鹤然，此时她正在一间大教室里和同学商议接下来的计划。当他解除伪装直接出现在鹤然面前时，她吓得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布……布莱克！”鹤然指着他难以置信地喊道，“你怎么出来了？” 夜烬燃感觉有点好笑：“我怎么就不能出来了？” “我还以为，店主这个NPC只能刷新在固定点位的商店里呢！” 夜烬燃耸了耸肩：“偶尔我也会出来走走。” 震惊之余，鹤然连哄带劝让其他学生先离开了这家教室，关上门后，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她和夜烬燃二人，瞬间冷清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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