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弄本来以为老疯子太激动了才说不好话,等他平静下来一点就能说出更多内容,可等了好一会儿,他意识到这老头就是有语言障碍,根本说不出几个全乎字,还是一个劲在念叨“他生的”。 他不死心地追问道:“他生的什么?” 老头忽然往地下一坐,眼泪涌出眼眶,片刻之间他居然像个儿童一样大哭起来,仍旧不停地在说“他生的、他生的”。 老头都坐到了地上,这个姿势很难再威胁到方思弄的安全,他稍微放松了一些,心念转动,又调出另一张照片。 是在警察局拍的通缉令。 自从第一天晚上从玉求瑕那里得知这里没有信号没有网络也没有充电条件后,他就时刻让手机保持关机状态省电,只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用一下,可惜昨天在档案管里开着手电筒耗了很多电,今早又打开偷拍了胡白,现在手机的电量已经红血,不到10%。 这让他挺焦虑的。 作为一个专业摄影师,他手机的摄影功能很强大,而且装有各种各样的修图软件,他现在展示的这张照片,经过放大处理,看起来比警察局墙上贴着的原片更清晰,正是“凶手”那一堆模糊的照片中最不模糊的一个半身和四分之三个侧脸。 他问老头:“这个人呢?你认识吗?” 老头面对着凑到面前来的屏幕,嚎啕哭声忽然像被卡住了一般戛然而止,片刻后,那双浑浊的眼睛爆射出惊人的光亮。 他大张着嘴巴“啊”了一阵,听得方思弄急得都要长燎泡了,他最受不了这种“因为话说不完而造成的等待”了,每次在影视作品里看到这种桥段都会难受得抓心挠肝。 老头还在嚎:“啊、啊啊!” “是他吗?”方思弄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脱口而出,“是他生的吗?” 老头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叫,手舞足蹈站起来。 方思弄不敢让他碰到,往墙角退了几步,老头就一个人在房间中间的空地上发了一会儿疯,然后很突兀的,又瞬间安静了,低头盯着地面,直直站着,没有了动作。 方思弄站在旁边屏息看了他一会儿,又准备走过去再问一下,结果下一刻,老疯子抬起头,又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就像一把刀,能轻易捅穿一个人的精神,亮得让任何首次见到这种目光的陌生人都得望而却步,就像两盏烧死飞蛾的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方思弄刹那间毛骨悚然,被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老头却忽然动了,如同脱兔,一下子窜到置物柜旁边的窗户前,解开锁,拉开窗。 “别!”方思弄立马反应过来,就要扑过去关窗,而就在他扑过去的过程中,老疯子转脸看向他,在那一个瞬间显得很平静,不失智了似的,指着窗外的方向,开口道:“他——”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忽然急剧放大,“嘭”的一声砸在方思弄的脑门上,然后飞走了。 紧接着,是满目的鲜红色,还带着人的体温,遮盖了方思弄的视线,也飙了他满脸满身。 “咚、咚、咚……” 这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方思弄才意识到那应该是老疯子的头。 他眨了眨眼睛,从满目血红中恢复了一点视觉,就看到老疯子没有头的身体被一双巨大的手拎着双肩,慢慢被从中撕裂。 那双手瞧着还是人类的手,只是很大,少说有四个成年男人的手加起来那么大,手指长得惊人,上面有一些花朵状的淤青。 虽然老头的身体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但骨头们似乎也还有一丝抗拒的力量,那种撕裂比较缓慢,方思弄听到一种清脆的断裂声,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等那具身体裂开二分之一以后,“撕裂”的动作便总算要顺畅一些,等那两半身体完全分开时,双方都因为反作用力向外扬起,方思弄看见了上面残破的内脏,然后又迎头挨了一波血。 这完全是超越了人类想象力的场景,他失却了所有力气,猝然跪倒在地。 但是还没有结束。 那巨手将半边身体丢开,又将剩下的半边撕成了几块,然后失去了兴趣一般,将碎肢随手一丢,手慢慢收回了窗外。 方思弄人在窗户侧面,几乎靠墙,理论上来说,窗外那个怪物应该看不到他才对。 他屏息凝神,尽力装作自己不存在,那怪物也许久没有动静。 然而,下一秒,那怪物的脸就伸到了他面前。 很奇怪,这怪物刚刚收手的时候明明动作很慢,但这一下它却变得极快,像是有瞬间移动的能力一般,一下子上半身就从窗户中伸过来,然后拐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弯,与他脸对着脸。 不是人类的身体和骨骼能够做到的程度。 那是、那是……怎样恐怖的一张面孔啊…… 方思弄已经完全懵了,浑身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下意识喃喃道:“怪物……”
第17章 怪物17 “方思弄!” “方思弄!” “方哥!” 等方思弄再有意识的时候,就看到玉求瑕站在屋子门口喊他,蒲天白好像也在后面。 他茫然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又缓缓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身体和双脚,虽然全都是血,但好像还是全乎的。 我没死? 他这才茫茫然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我怎么会没死呢? 那怪物大发慈悲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愣神又过了多久,蒲天白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也像是瞬移过来的一样。 蒲天白还在喊他,却被玉求瑕揪住了一边胳膊。 “不要碰他!”玉求瑕的表情非常严肃,就像是在片场的时候一样,“不要碰他身上的血!” 玉求瑕把蒲天白扯出去,交待他去买水、毛巾和衣服过来,蒲天白说自己没有钱,花田笑说他有,然后两个人就走了。 玉求瑕再次回到屋内,问方思弄:“你能站起来吗?” 方思弄又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大脑才迟缓地解析出他的话来,然后试着爬起来,几下都不太成功,要不是腿软了就是地上的血太滑了又倒下去,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玉求瑕全程就站在房门口看他,一言不发。 看他站好了,才道:“出来吧。” 他又踉踉跄跄走出去。 他脑子晕晕乎乎的,全身发软,还有点耳鸣,一走出屋子被外面的阳光一照,登时被晃得有点站不稳,扶着门框才站住,又缓了一会儿,才能接着走。 玉求瑕把他领到一处背光的石墩子上坐下,自己坐在三五米外的另一个墩子上。 两人相对,好一会儿皆默默无言。 “我追了一会儿才发现我追的是那个怪物。” 方思弄又走神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上的沾着的血已经凉透,被不在太阳下的风一吹,凉得他打了一个哆嗦,这时候他听到玉求瑕哑着嗓子开口,“他跑得太快了,我没追上。” 方思弄的喉咙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他转头看了玉求瑕一眼,看见那人两腿闭拢,以一个很乖的姿势坐在墩子上,那石墩子对他来说太矮了,他的长腿委屈地弯折着,膝盖几乎折到胸口,这让他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他一只手握着脚踝,一只手撑着额头,手背上青紫色的青筋暴起,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他以这样一个走投无路、濒临崩溃的姿势,说道:“会没事的,方思弄,别怕。” 方思弄知道这是一句谎话,可他仍感觉安慰。他曾经无数次庆幸过自己没在十八岁那次死成,才能在之后遇到玉求瑕。 这么想的话,这么些年都是偷来的,也不亏。 又坐了一会儿,他们听到脚步声,是蒲天白和花田笑回来了。 玉求瑕绕到前面去把他们领过来,然后把一件矿泉水、毛巾和新买的衣服放在他旁边,道:“自己擦,擦干净一点。” 说完就把蒲天白和花田笑赶出了这个拐角,自己卡在拐角处的电线杆上靠住了。 方思弄用矿泉水打湿毛巾,开始擦自己身上,他一边擦一边发抖,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秦菲房间里只是有一条巴掌大的沾着血的布,就已经死成了七八块,他这一身的血,已经够死上十次二十次了吧? 真奇怪,他明明不怕死的,十八岁那年不是都准备好要去死了吗?怎么这会儿还会怕,会怕得发抖? 也许不是怕死,就是单纯的害怕吧,怕血和内脏淋在自己身上的触感,怕怪物那张非人的、极其恐怖的脸。 毛巾只擦了几下就变成了黑红色,根本没法再用,还好蒲天白机灵,多买了几条,但看着显然也是不够的。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很麻木的状态,就像是漂浮在半空,羞耻心什么的早已飞去了九霄云外。他没多想什么,就把身上的衣物全脱了,然后蹲在地上,拧开矿泉水瓶盖一瓶瓶往自己头上倒。 在冰冷的水流一遍遍流过他的眼前,终于逐渐变得清澈起来时,他又转头看了玉求瑕一眼,在视线边缘的虚焦里,玉求瑕靠在那根电线杆上,侧脸的轮廓精巧得不像话,细腻的皮肤在陈旧、粗糙的深黄色背景中白得透明,阳光落在他浅色的头发上,照出一种类似金羊毛的颜色和质地,使他美丽得像是一只废墟中的精灵。 方思弄不得不承认,他曾经得到过这只精灵的爱,虽然现在没有了,可他仍舍不得死。 所有的矿泉水都用完后,他又用毛巾把自己擦干,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走了出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周身缭绕着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玉求瑕靠在电线杆上侧过头问他:“好了?” 他微微点头,虽然刚用冷水冲过还有些发抖,但那种悬浮和恍惚的感觉已经渐渐消失了。 他已经知道了最坏结果,不是没法接受,现在该想的就是怎么寻找更多的线索,让玉求瑕能赶快出去。 是的,他不长的人生中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时刻,他从来不是幸运的小孩。 “方哥。”坐在拐角另一头矮墙上的蒲天白站起来,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但也没说什么。花田笑坐在他旁边,也跟着站起来,有些奇怪地看了一圈道:“这是怎么啦?出什么大事了吗?” “回去吧。”玉求瑕道,“我们尽快找线索,今天就出去。” 方思弄已经基本回到了正常状态,在往回走的路上还在跟玉求瑕讲他在老疯子那儿找到的线索。 他详细地讲了一遍他在那间屋子里看到的、听到的、遇到的,最后提出自己的观点:“我觉得老头的意思是,怪物就是胡白生的,怪物也和那场车祸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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